从清真寺回来，晨嫣的生活与往常无异，除了偶尔会疑惑好奇那位孟夫人的身份。
晨嫣自认看人很准，那位孟夫人虽然心智失常，可举手投足间那种气质还是很明显，若非世家大族很难培养出来。
那日她问孟涣他娘叫什么名字，也是想要一探究竟的。
结果没什么收获，做儿子的竟不知自己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而姓氏......姓赵？
如今京城好像并没有哪户权贵之家姓赵。或许赵姓并非真姓，孟涣既然不知自己母亲的名字，说不定知道的姓氏也不是真的？
猜测良多，晨嫣正沉思着，忽然清醒了，她为何要思考那位孟夫人的身份？
她又不真做她的儿媳妇！
晨嫣拍拍自己的脸颊，闭上眼睛睡觉。
阿叶说看见一位太子殿下的仆从来给七妹妹送了个匣子，晨嫣没有细究匣子里是什么，只是记下了这件事。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再拖延了。
这日从司学府回来，晨嫣觉得有些累，休息了一阵，苏舟过来了。
晨嫣很惊讶，自从苏舟自立门户，苏丞相虽未明说，但是明摆着丞相府是不欢迎苏舟了。
晨嫣有时觉得真可笑，竟有这样对待自己亲儿子的父亲。
“我过来看看祖母，”苏舟说。
晨嫣点点头，表示明白。
“嫣嫣，”苏舟看着晨嫣问：“这些日子过的开心吗？”
晨嫣愣了一下，诚实回答：“还好。”
多少年都是这么过的，哪里有什么开不开心可言。
苏舟无奈地看着晨嫣，他真的怀念镜园里晨嫣会一直唤哥哥的那些日子，每日吃什么，做什么都和他说，不像现在，什么都不和他说。
苏舟静默一会儿，还是开口：“杨大人想见你一面，他前些日子告假回了一趟老家。”
晨嫣一怔：“杨大人？”
杨繁之？
苏舟轻轻点了点头。
晨嫣思索了一下：“哥哥，我......”
苏舟起身：“他明日会来镜园，嫣嫣你要是想去便去，不去便不去，有话自己同他说，我还有公务。”
晨嫣也站起来：“哥哥这便走了？”
“嗯，”苏舟的手轻轻敲了敲晨嫣的额头：“我不帮你们传话了。”
等苏舟离开，晨嫣轻触着额头，一语不发。
次日，晨嫣在屋中静坐一阵，还是起身，出了府，去了镜园。
杨繁之一身官服，坐在院中。
晨嫣缓缓走过去，他没有在看书，只是静坐着。
晨嫣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她心智不全的那段时日，除了最后那个晚上，杨繁之从没有什么也不干的时候。
哪怕在她旁边，也是看着医书，要么就是在写方子，像这样无事安静坐着，还是头一次，真稀奇。
这样一想，那段日子仿佛过去很久了。
哥哥说他回了趟家，可晨嫣倒是不觉得他有什么变化，他生的是很好看的。
长眉入鬓，眼眸清冷，薄唇，听说唇薄的人大多薄情......
不过他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瞧着都清冷，倒也不关唇什么事了。
晨嫣走到桌前，杨繁之的视线转到了她身上，她坐在了杨繁之对面。
他不说话，晨嫣也不说话，两人相对而坐，只互相看着。
“你今日倒是不唤我杨大人了？”还是杨繁之先开的口。
晨嫣沉默。
其实她刚才走过来是想唤声杨大人的，可是杨繁之的眼神太重，此情此景，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三个字。
“晨嫣，”杨繁之低声道，像在自言自语：“前些日子，我回了趟杨家老宅，在云山那边......”
其实晨嫣已经知道了，但她还是认真听着杨繁之同她说。
杨繁之继续说：“云山现在比起京城要热一些，我回去时......”
晨嫣凝眉看着杨繁之，他从来没有这样好像没有目的地说过话，这是怎么了？
杨繁之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晨嫣，回去了我娘说想给我寻一门亲事，”他说完，只看着晨嫣的反应。
晨嫣确实一时反应不过来，话题转的太快了。
她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
杨繁之的神情罕见的有些不自然：“我考虑了些时日，虽然知晓可能希望渺茫，但还是想来问一问你。”
晨嫣潜意识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并不愿意再听下去，可不知为何，她还是问了一句：“问我什么？”
杨繁之的目光紧盯着她：“当时就在这里，我给了你一个承诺，你可还记得？你还......认吗？”
晨嫣垂了头，心下茫然，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
她当然记得，那个夜晚，晚膳后他们坐在一起看天，她像孩子般天真快乐。
杨繁之道：“晨嫣，我家世配不上你，可若你还认这个承诺，愿意嫁给我，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护你，永不纳妾。”
晨嫣没再听他说话，她猛地站起身，眼睛一直不敢落在杨繁之身上，声音都有些发抖：“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她是该道歉的。
杨繁之看着晨嫣，很平静：“晨嫣，我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你或许需要时间考虑，明日，不，后日，我还在这里，你再给我答复好吗？”
晨嫣没应好或不好，只是僵硬着身子，离开了。
杨繁之站在原地，有些出神，他又何尝不知此行大概会是失败的，可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若试都不试一次，便认了命，他不会甘心。
母亲说要他娶妻，他知道自己年岁到了，确实该成家，可是那时脑子里突然想到的是某个小姑娘的笑颜，她说要嫁给繁之。
而他也给了那个小姑娘承诺。
母亲瞧见他的神情，很快猜到些什么，问他可是有心悦的姑娘。
心悦？多么奇怪的词，和她当时问的“喜欢”一样奇怪。
杨繁之不知道自己是否心悦晨嫣，可他还是很快回了京城，找了苏中郎，想与她说话。
或许，他确实喜欢她吧。
杨繁之想。
晨嫣心慌意乱地往镜园大门走，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杨繁之想娶她？好像很荒谬，可又好像理所当然。
是她招惹了他，可她不可能给他回应。
晨嫣心绪难平，说不出来如今自己是什么心情。
觉得麻烦？可是杨繁之已非常宽容，他没有逼迫她。
也许更多的还是愧疚。
“走路小心些，都要踩到水里了，”苏舟的声音传来，晨嫣手臂被抓住。
晨嫣定睛一看，前方是个小水坑，她真的没有好好看路，险些要踩到了。
“哥哥，”晨嫣转过头，有些迷茫地看着苏舟：“哥哥。”
苏舟轻叹了口气：“好啦，现在是要回丞相府吗？哥哥送你。”
晨嫣点点头，和苏舟一起走着。
走了一段路，苏舟开口：“杨大人他......”
晨嫣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哥哥，你知道杨大人找我的目的，是吗？”
苏舟看着她：“猜到一些，不过看如今嫣嫣你的样子，确定了。嫣嫣，你怎么想？”
晨嫣低头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才道：“哥哥希望我今日过来，哥哥怎么想？”
苏舟停下脚步，转身，两只手轻轻抓住晨嫣双肩：“嫣嫣，于长远看，哥哥希望你答应，不出意外，杨繁之一辈子也越不过哥哥，如果你嫁给杨繁之，哥哥可以保证你不受委屈。”
晨嫣不说话。
苏舟继续认真道：“可是嫣嫣，哥哥更希望你能开心，所以哥哥不会帮你做决定。”
晨嫣低声喃喃：“一辈子？”过了一会儿，晨嫣抬起头，道：“我不答应，哥哥。”
苏舟点头：“好，那便拒绝他。嫣嫣，你可是还心悦太子殿下？”
晨嫣一怔，又低了头去，掩盖面上神色：“是啊，我心悦，太子殿下。”
苏舟看着她，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了两日，晨嫣又来到了镜园，杨繁之已等了好一会儿。
“晨嫣，”杨繁之唤她。
晨嫣微微笑着，行了一礼：“杨大人。”
杨繁之愣了一下，道：“看来你已经给了我答复。”
晨嫣点头：“杨大人，晨嫣考虑好了。您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定能有更好的女子相伴左右。”
杨繁之摇摇头，不说话。
虽然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晨嫣认真道：“杨大人，昨日晨嫣细想，您并非心悦晨嫣，只是因为一个承诺，对晨嫣有些许责任罢了。”
杨繁之看着晨嫣，确认从她脸上找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才道：“晨嫣，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承诺，我也不是遇见谁都会给的。”
晨嫣愣住了。
“心悦不心悦很难说，不过晨嫣你于我而言绝不是什么和旁人一般无二的存在，我很确定，”杨繁之道：“但是如今说这些，你应该也不会在乎。”
晨嫣维持着面上的表情，不知如何答话。
“没关系，”杨繁之神情认真：“晨嫣，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母亲早催我娶妻，你既不要我，那承诺便没了用处，我会娶妻，生子。”
晨嫣轻轻点了点头，笑道：“那晨嫣就在此祝杨大人娇妻在怀，儿女成群。”
眼中笑意敛去，莫名觉得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