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雪从那晚起便开始了躲避月岛萤的模式。
比如说一起上学时非必要不会说话、就算中午早川凛去给日向托球，她也会紧跟着凛去体育馆一起吃饭。
还比如，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总会表现出一副着急回家的样子，急匆匆和月岛萤扯开几步距离。
出乎意料的是，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早川凛。
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早川凛突然觉得最近的白城雪比口香糖还会黏着自己。
于是在到体育馆坐在看台上准备吃便当时，早川凛再也忍不住了：“我说阿雪！”
额头跳动的青筋昭示着她的怒火，声音在体育馆久久回荡。
一旁，和影山吃饭的日向被吓了一跳。
好像还没怎么见过早川同学生气的样子呢……就算之前不小心练习扣球的时候砸到了她的胳膊，她也会笑嘻嘻地说没事。
而且，她和白城同学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生气？
“喂卡给亚麻，早川和白城同学是不是闹矛盾了？”日向停下手里的筷子犹豫着要不要去调解。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吧boke！”
于是这句话成功打消了橘子小狗的念头。
白城雪战战兢兢地挺直身板听候早川凛的发落。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早川凛轻咳一声。
“阿雪，你这几天很不对劲诶！”
“啊？有吗？”白城雪明知故问。
“你和月岛同学怎么了？”
“月、月岛？！”白城雪听到那个让自己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名字时虎躯一震，“没有怎么样啊……”
凛难道会读心术吗，她怎么一下子就直击要害呢？
白城雪低头抠了半天便当盒的边边也没想明白。
早川凛简直要无语死了，阿雪未免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吧，她和月岛之间的气氛一直都在透露着一丝微妙。
阿雪似乎是故意躲着月岛萤。
明明之前还做得很好给月岛买水，最近又突然变成这样。
午休的时候不再和月岛一起，部活结束之后也走得很快。最近排球部没有再加练，阿雪总是在美术教室门口等月岛萤来了一起走。
……走得一定要比月岛萤快几步就是了。
而且他们两个人似乎最近也没怎么说话。
刚开始白城雪缠着她吃午饭，她还以为白城雪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开始报复她的僚机行为。结果看现在的情况，她分明就是单纯地想躲着月岛萤吧！
拜托，这样会显得她这些天的助攻很失败诶！
倒也不是真的对阿雪生气啦，主要是她的样子一看就是对月岛萤也有意思啊！
比如说，如果真要躲着他，为什么还要以“礼貌”为借口每天和他一起上下学呢？明明可以直接撇清关系的呀！
……不过这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傻瓜大概是不知道怎样回应所以选择逃避了吧！
眼看着白城雪的头几乎要低到便当盒里，早川凛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月岛同学给你表白了？”
白城雪倒吸了一口凉气：“表、表白？凛你怎么知道！”
她甚至怀疑早川凛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监控，为什么凛什么都知道！
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脸，也挡不住耳尖的红色。
“其实也不算是表白啦……”
早川凛扶额，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月岛萤那个家伙居然还没有一点反应也是蛮神奇的……
挣扎许久后抬起头，早川凛换上一副慈悲为怀的表情拍拍白城雪的肩膀：“阿雪，来，我们边吃饭边说。”
由于表情太过慈爱，白城雪打了个冷颤，还是听话地打开便当。
早川凛得知前因后果，经历一番激烈讨论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阿雪不要逃避，去正视这段感情！
况且月岛萤又没有正式表白，她并不需要回应什么，只要像之前的相处模式一步一步来，她那时候一定也会慢慢摸清两人之间的情感。
这可是早川凛人生的第一次助攻，她在心中祈祷阿雪一定要不负希望……
月岛萤那个人，综合观察下来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除了这几天对白城雪的不作为很奇怪。
明眼人都看出来阿雪不对劲了吧！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都能忍住。
于是不出一天，排球队所有人都知道了月岛喜欢白城的事——
除了没传到月岛萤和白城雪的耳朵里。?
当然这都要归功于大助攻早川凛，她还特意交代了好几遍不要让两位当事人知道。
于是整个排球队偶尔会蹦出来几句“月岛那样的人居然都有可以有女朋友”这样的话。
…………
月岛萤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白城雪似乎是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思索了半天，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于是他开始仔细回忆最近所有的蛛丝马迹，好像一定要从中找出白城雪突然变冷淡的证据。
某天白城雪依旧在放学路上飞快地在前面走，微微低头摆弄手机。
月岛萤正思索着要不要搭话。
毕竟鉴于白城雪最近突然冷淡的态度，如果强行与她说话，她会不会感觉到烦？
可是不说话又怎样拉近关系呢？
就在思索间隙，他凭借身高优势看到了白城雪手机的对话框。
具体内容看不清，可他还是能看到左上角的“月岛明光”。
所以，她原来一直与明光哥保持联系吗？
明光哥是不是把以前的事告诉白城雪了？
她会不会也觉得是他太过懦弱而开始讨厌他呢？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印证了只有这个推测是合理的。
也许明光哥并没有恶意，因为他总觉得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也许只是当故事讲给了白城雪。
是啊，哥哥一直都不知道，对于当时年幼的他来说那件事带来的冲击有多大，大到他现在也无法正视排球。
他是在逃避。因为他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哥哥，害怕自己的努力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害怕别人……寄予他希望。
他并不在乎过程亦或是结果，他只在乎自己内心的想法。
现在他对排球，只会满脑子充斥着“努力了也一定没用”的想法，他永远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上映最坏的结果，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结果必将是那样。
白城雪一定是知道了这些才会躲着他吧，她也觉得他是胆小鬼？
可是，他并不想放弃白城雪，但也没什么兴趣对排球下功夫。
于是被卡在中间，久久未能有所行动。
今天白城雪依旧在美术教室前等他一起回家，他一直都知道白城雪是一个懂礼貌程度很恐怖的人，她和自己上下学完全是出于礼貌。
前些天照顾生病的她而擦出的一点点火花，或许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的火花吧。
但是当白城雪拿出一盒草莓牛奶放在他手里时，他觉得自己以上的所有可能猜错了。
好惊喜。
…………
之前某天放学路上明光哥发短信问她身体有没有好点的时候，白城雪还没觉得奇怪。因为明光哥在她心里就是很温柔的人，他能来关心她的身体，白城雪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今天明光哥又来问前段时间比赛的事，听说乌野输给了青城，可月岛萤坚持不让他来看比赛，于是就来向她询问月岛的状态。
白城雪实话实说，感觉月岛很有水准，但却是一副“及格万岁”的态度，就算输掉了比赛仿佛也能很快接受这个结果。
接着明光哥就讲了点月岛小时候和他的事，白城雪似乎有些理解月岛萤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明光哥的意思是让她试着开导开导月岛萤，毕竟他是块打排球的好料子，怎么能被早就过去的心结困住。
况且，凛不是也说了吗，要直面月岛。
所以她暗自下决心，今天必须要做些什么。
让早川凛先行离开，白城雪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盒草莓牛奶，开始等待。
想起明光哥说的话，她觉得自己仿佛肩负了很大的使命。
她之前就觉得月岛萤打球好像少些什么，了解了全貌，她大概有些眉目。
大概是缺一颗坚定下来的心吧。
在这样的使命感与早川凛的鼓励中，白城雪一看到月岛萤就把草莓牛奶放在了他手里。
糟糕，手怎么比脑子快了？
她要说什么来着……？
于是在白城雪飘忽不定的视线中，月岛萤挑眉笑了笑先开口：“怎么不走呢？看你平时很喜欢走在我前面啊。”
这、这分明就是在阴阳怪气吧没错吧！
不对，她可是有使命在身，怎么能败给他！
白城雪下定决心，抬头望向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月岛萤，憋红了脸开口：“明光哥都告诉我了。”
月岛萤原本欣喜的眸子中，一道失落转瞬即逝：“所以你才讨厌我吗？”
这下换白城雪被问懵了。
这个方向只有美术教室和体育馆，同学大部分已经都离开了。
周围安静地有一丝诡异。
掉光了花朵的樱花树也用一些怪异的姿势分布在校园的角落，蝉鸣也没有先前那样猛烈。
白城雪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睛，一时栽了进去。
这里好像是只有她们两人的世界。
白城雪稍后缓过神来，冷静些许，希望可以把这些天的误会解开。
“我不是在讨厌月岛你，很抱歉我做了让你误会的事。
虽然明光哥和我讲了你的事，但我觉得这对月岛同学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她也曾全神贯注看过月岛萤打球，可以看出无论技术或事头脑，他并不比别人差。
他总是可以判断出球路或是进攻方式，但每次好像都没有努力去救球。
就是这点很奇怪。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不愿去做。
白城雪此刻才想通，但她也已然了解原因。
“在球场上打球的月岛，其实超酷的！无论拦网或是发球，都很一丝不苟，真的很酷！
打排球这件事，就算有难缠的劲敌也无所谓，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是为了自己才做的吧！
只要比上一次有进步，那就是已经战胜了自己，比战胜别人有意义得多……
就算再不好，最终会迎来输掉比赛的结局，但多拦下几个球的话，并不算完全的失败者……”
白城雪突然低头，用右手食指第二个关节蹭了蹭鼻尖，：“我是说！请月岛同学今后为自己打球，在我这里——
无论你得到什么样的结局，我全部都不会认为是坏的结局。”
挡住夕阳的火烧云突然飘走，火红的夕阳打在少女半边脸上，好像笼罩了一层光芒。
她像一座祈愿雕像，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承载着一切美好与希望。
月岛萤突然想起，国语老师讲过的“美得不可方物”，会不会就是用来形容白城雪的？
她说，在她那里，他没有坏的结局。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通，月岛萤第一次惊叹于语言的力量。
好有安全感。
是啊，自己一直以来，是在逃避什么呢？是在逃避不能接受现实的自己吧。
自己总是沉浸在坏的打算之中，所以不知不觉丢掉了很多机会。
不仅是排球，人生也是。
这么做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就连自己都战胜不了，还何谈其他？
也许有些事并不会失败，但自己总在想象最坏的结局。这样就算原本可以做到，也会被不好的想法所困扰最终失败的吧。
困扰月岛萤几年的泥潭终于消散了。
是白城雪将他拉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少女，月岛萤褪去眼里的暗色，变得前所未有灵动起来。
她好像把周围的空气也一同净化了，他和花草树木都共同呼吸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
…………
白城雪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本来组织好的语言似乎搅在一起就一股脑地说出来了……她没有说出病句什么的吧？
只听月岛萤绕过她向前走去：“咳，不是说好不要叫‘月岛同学’，要叫‘月岛’的吗？真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白城雪抬头，看到夕阳余晖洒在月岛萤脸颊上。
他正大步向前走着，气势像立着的校服领子一样向上。
哈？他的关注点就在这里吗？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啊，她的意思有好好传达到吗？
白城雪陷入自我怀疑。
小跑几步追上月岛萤，白城雪有些懊恼。
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呢……
“谢谢你。”月岛萤突然开口。
“噢……如果你能好好打球的话真是太好了。”这下应该是不用解释了，白城雪想。
这是她第一次从月岛萤嘴里听到谢谢这个词。
对于他那种毒舌傲娇男来说，当面开口说谢谢，一定是发自内心才会说出来的吧。
自己能帮助到月岛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说，你不是在讨厌我？”
白城雪对上月岛萤的眸子：“对呀，我没有讨厌你。”
“不是讨厌的话，那是什么呢？”
“啊？是、是……”白城雪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又躲开视线，绞尽脑汁想找到个词语应付回去。
……反正、才不要说是喜欢他！
“是什么？”月岛萤好像有些恶趣味诶，看到她害羞的样子好像更来劲了。
“呃……”拜托，越催她回答问题她会越短路的呀……
“哈哈哈哈哈，你是呆子吗！”
月岛萤看白城雪和夕阳红融为一体的红扑扑脸颊，又吞吞吐吐的样子，大概已经知悉。
所以用嘲笑结束了话题。
得到了答案就好。
像以前一样的，月岛萤伸出左手揉了揉白城雪的头顶。
那里的头发还是那样蓬松、那样柔软。
好像是自己的私人领地。
左手是白城雪柔软的头发，右手是她给自己买的草莓牛奶。
——两只手都是她的温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