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年少无知时候,秦恨生有过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对辰师弟动心了?
话本上不都这样写吗:当遇上注定的真命天子,就会身不由己,对方一出现,其他的人事物皆化为虚无的背景,眼中唯他一人而已。
但是,真不是。
她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总之,那天在山门强行和辰破天偶遇后,两人就一起下山,来到了这座城镇。
自己也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自由活动。
刚开始,一切都很和谐。
辰破天去买衣服,自己则去买发带和护腕,顺便给柳飘儿带几盒胭脂。
采购完毕之后,她来到之前约定好的茶摊里,一边喝茶,一边静静等待和辰破天汇合。
然而,最后等到的并不只有辰破天一人。
街道尽头,远远一对俊男靓女携手而来,男子自然是辰破天,而那名女子,从未见过。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她看到辰破天和一个女人在路边旁若无人卿卿我我,瞬间炸了。
好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终于在辰破天拼命拉住自己握刀的手,让那女子快快跑远后,她才成功掌控自己的身体。
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暴打辰破天。
从大街上一路暴打回山门里,所有弟子都被这架势吓得不敢动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不温柔地对待辰破天这个心头宝,都惊得呆了。
虽然辰破天被打得半死不活,但是他对自己的脸尤为看重,双手一直死死护住脑袋,这才免去容颜有损的悲剧。
打完后,秦恨生放下狠话:“再在我面前出现,我弄死你!”转身扬长而去。
结果嘛,不过三天,当她陪着柳飘儿到山门附近寻找草药,无意中看到从山门里走出来的辰破天,眼睛瞬间就直了,同时,她的内心腾升起不妙的预感。
秦恨生你要干什么?
你敢踏出一步试试看!
……住脚。秦恨生你住脚啊…
无论内心如何绝望地千呼万唤,身体却已经自顾自地朝辰破天飞奔而去。
结结实实拦住了辰破天的去路,脸上的表情三分娇羞七分期盼,柔声道:“师弟要下山吗?正好,我也是。一起呀!”
呀呀呀,呀你妹啊!
能不能正常说话?能不能!!!
万幸,辰破天还记得这三天的自己是如何不死不活苟延残喘的,闻言大惊失色,脸上血色尽失。
他连连摆手:“秦师姐你听我说!我是身有要事必须下山一趟,我绝对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我我我我马上走……”
秦恨生内心已经万念俱灰,手却自发地伸出来,堪称温柔拉住辰破天的胳膊,语气心疼道:“对不起,你一定很疼吧?是师姐不好,师姐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动粗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用去看辰破天脸上的表情,瞥到旁边柳飘儿用手帕掩唇,用一种“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你”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以及附近几个低声交谈,眼睛不老实地偷瞅过来的同门,她就知道:
自己的一世威名,是彻底毁了。
照常理来说,不幸遇到秦恨生这种变脸比天还快、阴晴不定、仿佛脑部有疾的疯狂追求者,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款,一般人就算顾及教养,不拳脚相向破口大骂,也该退避三舍。
无论如何,都不该若无其事、心平气和地和对方交流,给对方一种“也许我还有希望”这种态度才对。
反过来,如果真的能做到那种程度,那只能说,被追求之人的心理素质已经强大到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了。
不巧,辰破天就是拥有如此强大心理素质的奇葩。
温言软语,深情款款,见到向来冷冰冰的秦师姐如此放低姿态,辰破天心中的动容立马盖过了方才的魂飞天外。
心中轻叹,怪不得,原来秦师姐脑子……唉,我还和她计较什么呢,更何况,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太在意我了……
辰破天诚挚地道:“秦师姐,我没有生气。”
面对需要安慰的女孩子,他都是习惯性拉起对方一只小手,轻轻抚摸,柔声安慰。
但是,当他想要拉起秦恨生的手时,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闪现出秦恨生提拳痛殴自己时那地狱阎王般的可怕表情。
身体一个哆嗦,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立马转个弯,转而捂上自己的心口。
辰破天痛惜道:“你对我的心,我都明白!此生无缘与秦师姐相伴,下辈子,我一定等着秦师姐!”
秦恨生的性格向来直来直往,也许受到她那爽快利落的娘亲影响,与人交往,能聚则聚,聚不来也果断撒手,万万做不来惶然哀求挽留之态,但是……
秦恨生冷眼看着自己死死拽住辰破天的衣袖,仿佛拽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哭泣道:“辰师弟,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看看我,我哪里不好?”
同门目瞪口呆,柳飘儿的手帕飘到了地上。
辰破天一边拽自己的袖子,一边为难道:“唉,秦师姐,你别这样,你很好,怪只怪,我们偏偏拜在同一个师门下。”
秦恨生生怕自己下一句就是“我立马去脱离师门”,但是还好,自己只是拽着辰破天的衣袖哭泣,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全部都改”“辰师弟你别推开我”……
真是够了!
大约实在看不下去,柳飘儿出面了,她捡起地上的手帕,翩然来到两人之间,低声道:“好啦好啦,拉拉扯扯的,有什么事情,大家下去再说呀。”
她一出现,两人俱是脸色大变,不消多说一句,秦恨生立马松开手,辰破天蹬蹬蹬后退好几步,仿佛柳飘儿是什么洪水猛兽。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毕竟秦恨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都是剧毒的人。
莫说旁人,就连秦恨生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到柳飘儿半分衣角,谁知道她衣服究竟是泡了断肠散的药水,还是喷了半步气绝烟。
生平第一次,秦恨生十分赞同柳飘儿把自己弄成个毒人。
两人这一散开,辰破天松了口气。
眼看天色不早,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秦恨生的表情,匆匆道:“秦师姐,我们是不可能的,请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抱歉!”
说话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双脚生风,奔逃下山,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秦恨生也大大松了口气,辰破天不在眼前晃悠,这一次,终于结束了。
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因为在发现辰破天逃也似地狂奔下山,自己居然高声呼唤:“辰师弟,等等我呀!”
然后也跟着奔了下去。
离开山门的最后一刻,秦恨生用尽全部的意志力,脖颈咔嚓咔嚓,硬生生扭过头,对柳飘儿咬牙憋出一个字:“跟上!”
即使看不到辰破天的身影,但是秦恨生的双脚仿佛知道他要去哪儿似的,片刻不停,直奔到上次采购的那座城镇。
踏入城镇,秦恨生狂奔的脚步猝然一停。
这一停实在太突然,秦恨生差点扑个正脸开花,幸好她反应灵敏,一把抓住旁边小摊的边缘,险险稳住了身体。
柳飘儿过了一会儿才追上来,拿帕子擦拭掉额头汗珠,不快道:“跑这么快做什么,他还能飞了不成?”
秦恨生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霍然抬手,冷声道:“不要提他!”
柳飘儿掩唇轻笑:“好好好,知道啦。旁人连提也不能提,真是霸道。”
秦恨生一点也不想和她讨论“我不是霸道,我真的有苦衷”之类的话题,因为她深刻地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彻底回不来了。
越描越黑,不如转移方向,想想怎么才能解决眼下困境才是!
她道:“我得回去!”
她边说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城门,但是刚踏出了一步,身体就不受控制,沿着原路自动返回。
柳飘儿方才看到一处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很感兴趣地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刚才还在信誓旦旦要离开的人又折返回来。
柳飘儿轻轻摇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慵懒笑道:“秦师姐,你猜猜,我看到谁了?”
两人相处多年,彼此也足够了解了,隔着人流,看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秦恨生全身上下拉起了警钟,厉声道:“不准说出来!”
想她秦恨生这辈子,从来没有怕过谁,现在却闻辰破天而丧胆,简直奇耻大辱。
最可恶的是,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却还是没能避免和辰破天再次碰见。
秦恨生满脸妒恨,捏着拳头一步一步上前。
辰破天将倩儿挡得更加严实,无奈地低声道:“秦师姐,你别伤害她……”
这句话一出来,秦恨生就知道要遭。
倩儿的嘲讽只不过是让秦恨生“愤怒”,但是辰破天站出来给倩儿说话,那就是亲自点燃了炮仗。
赶在自己爆炸之前,秦恨生艰难地冲破无形的桎梏,中气十足,大喝一声:“柳飘儿!”
下一刻,柳飘儿飘到秦恨生和辰破天之间,懒洋洋道:“我在。”
喊柳飘儿果然有用,在生命危险的巨大考验下,秦恨生在最后关头,举着拳头硬生生停了下来。
同时,辰破天抱着倩儿飞速后退,确认与柳飘儿保持在安全距离,这才将倩儿放了下来,举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柳师姐,你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秦恨生对此表示深深的赞同,但是身体后退一步,维持着举拳头的姿势,对柳飘儿不耐烦道:“滚。”
两人相识多年,最开始还两看相厌,经常大打出手,即使后来关系缓和,也万万做不到和和气气的相亲相爱,相互拌嘴出手也是常态。
柳飘儿故作不解,左看右看,道:“谁?谁滚啊?”
这番打岔之下,辰破天牵着倩儿已经风一般跑入了人群,再也看不到了。
秦恨生拳头一松,整个人突然卸力,身体的掌控又回来了。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弯刀,用衣摆仔细擦干了,这才拍了拍手,道:“柳飘儿,原来你还是个福星。”
以往从秦恨生嘴里冒出来的形容,多是“最毒妇人心”、“蛇蝎心肠女”诸如此类的形容,却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从秦恨生嘴巴里听到一句正面评价。
这简直是对她耍毒手段的终极侮辱!
柳飘儿气极反笑,理了理精美的衣袖,刚朝秦恨生迈出一步,却发现秦恨生似乎身体不稳。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施施然停下了脚步。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秦恨生扶着额头,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似乎撞倒了什么,满地散落着胭脂水粉,阵阵香气袭人,还有人痛心疾首的怒骂。
晕乎乎的秦恨生心中一凛,难道我的身体还没恢复控制?
倒地的前一刻,她落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中,一道含笑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