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管家爷爷给我端上小甜点的时候,佐野万次郎已经吃了四份鲷鱼烧了,他果然说到做到,不仅如此,还超额多吃了一份。

    除此之外,餐桌上的丰盛菜肴他原本是一点儿也没碰,我硬是往他碗里夹了菜肉,他才极不情愿地吃了几口饭。

    又好笑又心疼。

    我扯了扯佐野万次郎的黑色衣摆,他嘴角沾着点点渣屑,低头看我。

    “Mikey,吃一口这个~”我左手端着小水果蛋糕,右手拿着小尖叉,示意他尝一尝。

    没办法,即使坐在椅子上,我也比他矮了一大截。

    “……”

    他好像又在发呆,明明在盯着我手中的蛋糕,可却给人一种其本人已经神游到外太空的感觉。

    在我内心默数到第九秒的时候,他终于弯下腰来,将脸靠近。

    那张脸与记忆中的清秀娃娃脸重合在了一起,由此我再一次地看见了那个主动耍赖撒娇,让我喂他吃东西的少年。

    我望着少年,叉了一块喂到他的嘴边。

    少年低眉顺眼,张口咬住,牙齿与舌尖在小叉子上被蛋糕淹没。

    那是我给他的东西。

    可在他咀嚼着蛋糕块时,我看见奶黄色头发的少年又变回了白发男人。

    死气沉沉的,仿佛失去灵魂意志的行尸走肉。

    我紧紧地捏着餐盘边和尖叉柄,望着男人咽下了我喂给他的小蛋糕块。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很好吃。”万次郎说道,“谢谢莉莉安。”

    他抬眸注视着我,距离极近,眼中有我,嘴角的弧度浅淡却又温润。

    “再喂我一块吧。”

    在那样撒娇般的话语中,我重复地确定了这颗心脏的意中人。

    “莉莉安。”

    他说着我的名字。

    *****

    家里雇佣了一位女仆姐姐。

    在我泡完澡,换上新裙子后,她收走了我换下的旧衣,并告知我可以先去游戏厅打发时间。

    “佐野先生正在会客室。”女仆姐姐是这样说的。

    可是,我不想玩游戏。

    这个家很大,但我还是找到了书房,在偌大的如同图书馆一样的房间里四处逛着。

    当佐野万次郎推门进入之时,我正踮脚立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书柜前,一手扶着层架,一手努力去够头顶的那本书。

    他走到我的身边,帮我拿下了书。

    ——《神奇数学与应用理论》

    我望见他在对着封皮的标题出神,便双手抱着书,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道:“Mikey可以给我念书吗?数学超有趣的!”

    他:“……”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意外地显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佐野万次郎稍加思索了几秒钟,然后抬脚走向另一个书柜,我跟在他的身后,见到其拿下一本新书。

    “还是这个吧。”他把新书递给我,“小孩子不要看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啊?

    让满脑子都是打架机车东卐的某不良少年头疼的东西吗?

    我在心里偷笑着,接过了那本书。

    是《格林童话》。

    我们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靠在书柜边坐了下来,地毯软软的,我舒服地蹭了蹭,不小心蹭到了旁边的佐野万次郎。

    他翻开书页的修长手指顿了顿,随即又是继续自己的动作。

    “很久很久以前……”

    我看着摆在地毯上的童话书,插图上画着双手捧着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佐野万次郎的声音平静而又低沉,他缓慢地为我念述着书上的文字,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他讲睡前故事。

    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单指人物,因为我讨厌故事中的某些剧情。

    在佐野万次郎念完后,我阻止了他翻向下一页的行为。

    他看着我。

    “为什么公主总是需要别人去拯救呢?”

    我也看着他。

    七个小矮人也好,王子殿下也好,白雪公主永远都在等待着他们的拯救。

    单纯天真善良的公主,从不知人心险恶,因此食下恶毒皇后的红苹果,痛苦绝望地陷入永久的睡眠。

    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因为是作者自己的想法。”佐野万次郎的回答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对啊。

    因为作者想这样写。

    我顿悟。

    “莉莉安想改编一下。”我起身跑向书桌边,拿了一支圆珠笔过来,“一定要让这个故事变得不一样!”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作者。

    我拿着笔在故事上写写改改,佐野万次郎就在身边看着,我们俩都很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时间也过得很快。

    当挂钟指到五点钟时,我完成了目标。

    白雪公主识破了皇后的阴谋,打翻了毒苹果,并带着七个小矮人回到了城堡,推翻了皇后的邪恶统治,最终成为了新任国王。

    真是完美啊。

    佐野万次郎读完我的改写版本,开口道:“王子呢?”

    ……灵魂拷问。

    写得太兴奋了,忘记还有王子的存在了。

    我尴尬地提起笔,想要再度改写一番,却被他握住了手。

    这回,是他主动地握住了我的手。

    “就让它这样吧。”

    佐野万次郎喃喃道。

    当晚,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窗台,身后抱着我的人也是老熟人,只不过他还拿着一份文件在过目,边上杂乱地摆放着别的几份。

    我手里还抓着那支圆珠笔,闲得无聊,便随手抓起其中一份文件,又开始干起了与之前相同的事情。

    写完后,我正准备放回去,就见到手中的文件被一只大手给拿走了。

    方向朝上。

    我僵硬地抬起头来,望见佐野万次郎正拿着这份被我魔改过的文件在看。

    实不相瞒,我将梵天计划投资国外某些黑恶势力产业给改成了向福利院献爱心,附赠一堆慈善事业的那种。

    ……

    ……会死得很惨的吧?

    毕竟是梵天啊。

    我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暗骂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和擅自乱来了,这种明目张胆的砸梵天招牌的行径,我怎么就想不开手贱做出来了呢!

    绝对会被嘣掉的。

    然而,出乎意料地,佐野万次郎没有把我就地解决了。

    他只是放下文件,揉了揉我的脑袋。

    “睡吧,莉莉安。”

    然后,他开始为渐渐停止发抖的我讲述睡前故事。

    当听到白雪公主扔掉毒苹果的片段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本就没有睡意的脑袋变得混乱起来。

    我不解地望着佐野万次郎,可他却按下我的脑袋,将我转了个身,把我拥进他的怀里。

    是温暖的,属于人体的热度。

    “做个好梦吧。”

    他低语着,将下巴搭在我的肩膀,将炙热与瘙痒带来。

    “晚安,Mikey。”我放轻了声音。

    我的挚爱。

    梦里要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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