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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岁铃还是把祁翊手中的烤肉串吃了。

    倒也不是对他心生愧疚,只是单纯的喜欢吃烤肉而已。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烤肉都是腥臭柴糙的,绝不似少年烤的这般肉嫩飘香。

    在连吃十串后,岁铃总结出她烤的肉之所以难吃,问题就在于手法和调料。

    祁翊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岁铃熟练接过,边鼓着腮帮子咀嚼问:“你这调料哪儿买的?”

    “长安永宁坊胡商香料铺。”祁翊又递了块帕子给她。

    长安……

    苗疆地处十万大山之中,十七年来她只出过两次山,到过最远的地方是交州南泗。

    长安这词她只在书中读过,或许也是她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不,只要能彻底脱离苗疆的掌控,别说长安,海外诸国她也能去得了。

    岁铃三两口就将鱼啃完,接过帕子擦嘴,“吃完了吗?吃完该出发了。”

    祁翊:“……嗯?去哪儿。”

    岁铃撕掉过长的衣服,并重新扎紧打理好。她稚嫩脸蛋上带着与外表不符的狠戾决绝,“锦城,杀人。”

    祁翊笑说:“小姑娘怎么这般凶。”

    “关你屁事!”岁铃瞪他,“还有我叫岁铃,不要再叫我小姑娘了。”

    岁铃?

    祁翊掀起眼睫,静默打量着这不及他腰高的小姑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名唤岁铃又会驭虫蛊的只有一个苗疆岁铃。

    七年前被丢入万蛊噬心池炼化成蛊人,去年霜降以一人之力屠了为祸江湖的南泗三大魔教。近万魔徒的血让‘苗疆蛊人’轰动整个江湖武林,甚至让大景朝堂都对苗疆多了几分忌惮。

    不过,岁铃似乎生于乾朔三年六月,今年该有一十七了?眼前这小姑娘顶多只有八岁吧。

    祁翊仔细复盘了遇见岁铃后的所有细节,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走南闯北多年,他遇见的奇人异事倒也不少。妙龄少女重返孩童时期……倒也确实离奇罕见。

    见祁翊盯着自己迟迟不说话,岁铃也没多想,径直道:“你需要帮我办的第一件事是带我进锦城。”

    如今她身体变小,之前的路引用不了。再加上益州刺史遇害,再进锦城恐怕有些难。

    “就这?”祁翊挑眉。

    “就这。”

    不知道为什么,岁铃总觉得听他的语气好像这是件特别小的小事。

    事实证明,进城确实是件小事。

    *

    昨夜益州刺史府两百三十口遭歹人杀害,无一人生还。锦城知府接到消息后,于辰时下令严守全城捉拿凶手。

    等岁铃与祁翊抵达城外时,锦城已经实施了只进不出管控。

    饶是如此,城门口还是排着近百人的长队等待入城。

    很快,队伍就排到了他们两人。

    岁铃还没听清祁翊跟守卫讲了什么,却抬眸看到了城门口新帖的通缉令。追缉杀害益州赵刺史满门的凶手。

    通缉令上的女子身着墨黑劲装,面带黑纱,一头长发利落地高束在脑后,露出的凤眼凌厉肃杀。

    纵使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岁铃也知道这女子是谁。

    是用了易容蛊后的她自己。

    刚才排队入城的空隙,她听周围百姓说这张通缉令的画像是一名更夫提供的。

    昨晚丑时,更夫瞧见一名浑身是血的黑衣女子从刺史府仓皇逃出。他在转天听闻刺史府灭门惨案后,便上衙门提供了线索。

    本来她还在嘲笑百姓以讹传讹,直到看到这张通缉令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拳脚功夫是不好,但轻功了得,怎么都不太可能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让一名更夫看清自己的模样。

    而且她离开时是丑时三刻,早就过了打更时刻,更夫怎么可能还留在刺史府附近?

    岁铃眉头狂跳不止,连着背后都冒出阵阵冷汗。

    这是阴谋,有人想害她。

    赵刺史与其属下二十余人她并没有杀害,而是下了天亮就能醒来的瞌睡蛊,更别说是其余的两百多人了。

    可如今这‘灭门’重罪却如同大山通通压在了她的背上。

    被通缉的这张脸她可以不再用,可她下在那二十余人身上的瞌睡蛊呢?

    九州无人不知苗疆蛊术,但凡随便拖个中蛊之人的尸体去当证据,她同样逃不了。

    ——只因苗疆人皆深居十万大山,鲜少会在江湖上行走。而这次被派出执行命令的,只有她一人。

    若被苗疆王知道这事,且不说会无缘长老之位,恐怕这辈子她都无法再踏出苗疆半步。

    “妹妹,怎么还在发呆?该走了。”祁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岁铃双目无神地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走。

    前面人停下,岁铃也没察觉,径直就用额头撞在了祁翊的腰上。

    她趔趄退后几步,揉揉脑门还在沉思。

    祁翊蹲下身,歪头看她,“在想什么?”

    “在想到底是谁害我,对方又有什么目的……”岁铃嗫嚅半句,倏然抬眸环顾四周,是锦城的城中主街。

    “我们怎么进城的?”

    “哦,我对外宣称你是我妹妹,我们此番入城是为了投奔亲戚。”

    岁铃:“那我的路引?”

    “你掉入河中,路引被水冲走了。”

    岁铃:“?”

    这都行?守卫们到底有没有在严查入城者。

    “这第一件事算完成了吗?”祁翊问。

    “当然,”岁铃抬头看他,“第二件事,麻烦去城东凌霄楼买一位叫‘周胜’的胡人全部消息。今晚戌时前只要将他的行踪告诉我,我就帮你解蛊,并奉上千两银票。”

    周胜就是让她去刺史府盗密函还将她杀了的雇主。

    祁翊扬眉,“凌霄楼?”

    “对,听闻是个神秘的情报刺客组织。凌霄楼锦城分楼拓展了买卖情报、雇佣悬赏等的事务。”

    祁翊脸上笑意不减,“原来如此。”

    “等你拿到他的消息后,就到再来客栈找我。”岁铃丢下这话,不等祁翊多说,转身就走。

    看着岁铃走远的小小背影,祁翊侧眸看向边上的糖画摊铺。

    卖糖画的是位年近耳顺的小老头,佝偻着背,并不起眼。

    祁翊走上前,缓声道:“派人盯着岁铃,让清风朗月随我去城东。”

    “老大,我已经带人将城东那冒牌楼灭了,”老头声音朝气蓬勃,像是青葱少年,“对了,岁铃之所以去刺史府,也是因为在那接了悬赏。”

    祁翊嗤笑声,黑眸深沉莫测,“这是他们设的局,她中计了。”

    *

    岁铃回到之前住的再来客栈取了些钱,又去成衣店换了身衣裳,才慢悠悠走在街上闲逛。

    赵刺史满门遭歹人杀害的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根本就不用去茶馆酒楼打听消息。

    满大街的百姓都围聚着在鼓掌叫好,也在买鞭炮庆祝,甚至还有胆大的穿街走巷高呼狗官死得好,气氛热闹得好像大喜过年。

    岁铃在街上逛了两圈,基本上已经将目前的情况都了解了。

    ——在发现赵刺史全家被灭门后,锦城知府立马下令封了刺史府,并将两百多具尸体分别移至城中义庄,等待皇城派人来处理这重大案件。

    然而岁铃又在城中绕了半个时辰,都没打听到赵刺史的尸体放在哪个义庄。

    就在她准备逐个查一番时,路过的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绿衣少年咋呼惊讶问:“真的假的?赵刺史的尸首真的放在县衙殓房?”

    “当然是真的,现在义庄外围满了找赵刺史尸首泄愤的百姓,好在知府机灵将尸首提前放在殓房……”蓝衣男子环顾四周后,警惕说:“不过我听说赵刺史,是中苗疆蛊毒死的。”

    岁铃:“!”

    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查到了苗疆的头上,那她岂不是……岁铃攥紧拳头,大脑中飞快想着应对措施。

    “苗疆人怎么会对赵刺史下手?”绿衣少年疑惑。

    蓝衣男子将声音压得更低,“可能跟《玄隐诀》有关。”

    “《玄隐诀》?传闻不是说《玄隐诀》就在苗疆……”绿衣少年后半句话还没讲完,就被蓝衣男子打断了。

    两人偷偷看向朝县衙方向走远的岁铃,头挨头凑在一起讨论。

    “演这么假,她会信吗?”

    “会的,这苗疆小姑娘一看就很好骗。”

    一看就很好骗的岁铃用轻功赶到衙门时,已然临近黄昏。

    落日余晖染红大半的天空,她紧随着衙役找到殓房的位置,又等到守卫放松警惕才悄无声息潜入。

    殓房中,赵刺史与其二十三名属下整齐摆放着。

    岁铃挨个查看过去,仔细确定每个人都是中夺命蛊而死的,才将房中烛火丢在尸体上点燃。

    中蛊毒而死者,蛊虫也会死在其体内,只有将死者彻底焚烧才能不留任何证据。

    昨夜没意识到这点,倒是她的疏忽。

    二十几簇火焰先后熊熊燃烧,没一会儿火蛇便蔓延开来,吞噬着整个屋内结构。

    浓烟滚滚,木质横梁噼里啪啦地被烧断,落在赵刺史被焦黑的尸体上,飞溅出无数火花。

    越来越多木质结构砸落,岁铃退无可退的被逼到墙角,她回眸看了眼大火中的尸体,翻身出窗户。

    浓烟引来县衙众人的注意,不少人马正朝着这边火速赶来。

    岁铃躲开守卫跃上树梢,正欲转身离去,体内蛊虫像是产生了什么共鸣,她侧眸看向不远处的重重楼阁。

    ……是错觉吗?她怎么感觉自己下给祁翊的迷心蛊在附近?

    岁铃环顾四周,又眯眼看向楼阁,都未曾瞧见半个人影。

    她挠挠头,足尖轻点枝叶,轻盈离去。

    重重楼阁之上。

    祁翊看着岁铃离开的背影,将视线落回了因大火而坍塌的县衙殓房。

    晚风卷着浓烟拂过树梢,绿衣少年轻飘飘落在祁翊身侧。

    “老大,共有四十三名死士跟踪,被发现后全都自尽了。”少年声音朝气蓬勃,竟跟方才卖糖画的老头无甚差别。

    祁翊:“谁的人?”

    “已经让人去查了。”

    又有风过。

    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蓝衣男子抱着剑,说:“木槿来消息说,赵刺史满门确实都死于蛊毒,只是那二百余人所中蛊毒,与赵刺史等人的并不相同。”

    “难道还有其他苗疆人出手?”绿衣少年惊讶。

    蓝衣男子看向祁翊。

    艳丽晚霞打落在祁翊精致漂亮的面庞,他并未言语,恍若置身缥缈之外。

    良久后,他道:“去将所有中蛊毒者的尸体都烧了。”

    “老大,我们这次接的是去苗疆查《玄隐诀》的任务,若出手牵扯赵刺史这案,恐怕……”

    祁翊:“烧。”

    那些人要嫁祸的不只是岁铃,而是整个苗疆。

    *

    只有彻底毁尸灭迹,才能不留后患。

    这也是岁铃今天才明白的道理。

    清剿南泗三大魔教,是苗疆用来警示朝堂武林的。但赵刺史这事不同,她得做的干净些。

    岁铃杵着下巴坐在台阶上轻叹。

    看来她还得炼些能杀人不留证据的蛊虫才行,不然每次都得焚烧有点麻烦。

    正思忖着,眼前的视野中便出现了双锦靴,岁铃仰头看去。

    踏着落霞走来的祁翊撩起袍面蹲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是串红彤彤裹着白霜的冰糖葫芦。

    苗疆是没有糖葫芦的,岁铃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种中原的小零嘴。

    她不知道祁翊这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地接过。

    “岁铃,”

    祁翊星眸中倒映着小小的她,“周胜的消息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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