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中秋

    烟火垂落在热闹的集市，曼春只需轻轻抬眼，便能望见绚烂的火花开在热闹的大街。明台在明楼的肩上咧着嘴，好奇地打量着车水马龙。时不时地，还会举着糖果奶声奶气地呢喃

    “大哥也吃！曼春姐也吃！”

    汪曼春会心一声，她弹了弹明台的笑脸，宠溺道，“曼春姐不吃，明台吃。”

    终于，当烟火不再一个接一个闪在街头后，明台也在明楼的怀中沉沉睡去，街上人去楼空，他们走到寻常小巷

    “明台好活泼呀。”

    看着明台沉静的睡颜，汪曼春会心一笑，转而，一些不合时宜地往事撞在心口。她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如同转而空却的街道。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愧疚，她抬眼看着天边，若有所思道

    “师哥，明台长大后一定会恨我。”

    “曼春。”

    明楼垂着眼，疼惜地说道，“不会的曼春，那是老师做的事。”

    曼春静默地转头，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出落地相当标志，月光映在她的面上，惊起道道波纹。她的面上满是复杂心绪，她垂着眼，落寞道

    “师哥，叔父做下的事，真的可以和我没有关系吗？”

    “当然。”

    曼春忽然被拥进坚实的拥抱，少年坚毅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会成长起来，我会比老师更优秀。我会和大姐讲道理，也会和明台讲道理。曼春，相信我，你和老师绝不一样。”

    “师哥….”

    少女埋进少年的怀中，默默垂泪

    ——

    两日后清晨明公馆

    汪曼春跪在明公馆前，她的上好长裙早就被泥泞侵湿，和着雨夜的脏污。东方的第一记鱼肚白照在少女的身上，倒显出别样的生命力

    明家小厮不忍地望着少女，昨夜注定是不眠夜。整个傍晚，屋内的皮鞭与公馆外的无声跪地相映成辉，如果不是明镜明令禁止，小厮都想去搀扶一下少女，或是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此时，公馆门开，汪曼春立刻抬头，明镜淡然走出。她似乎抱着一件白色衬衫，仔细一看，那衬衫似乎被血色渗透，在透白的底色上极为触目惊心

    “明…”

    汪曼春本想起身，但是她迟疑了，随后，这位骄傲的大小姐改换了姿态，她轻轻低头，郑重说道

    “明董事长，求你…”

    “求我什么？”

    明镜昂头，顷刻之间，气场铺散而来

    她居高临下地丢下怀中的衬衫。

    就是此刻，曼春才意识到了什么。她慌乱地翻找着衣服，那件衬衫上有她亲手为师哥缝上的纽扣，自己的女红并不好，她绝不会认错。

    “你…”

    在晚秋的雨里跪了一夜，少女没有垂泪，被置之不理在世家小姐身上等同于□□，她亦没有一丝动容，可看着雪白衬衫上的道道鲜血，少女顷刻之间垂下了泪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

    “哦？”

    明镜冷笑，“汪大小姐很惊讶？我以为，汪大小姐早就习惯了这番手段。”

    十六岁的少女被噎的说不出话，本就对明家人的愧疚以及对师哥的心疼扰乱了心绪，复杂的情绪只好化作丝丝清泪。她跪在那，只剩哭泣

    汪曼春本就生的明媚皓齿，何况十六岁的少女自带惹人怜惜的气质，她跪在那无声的哭泣，倒让坚如磐石的明镜第一次感受到不忍

    明镜第一次对汪家的人生出除了恨意以外的其他情绪

    “明楼在屋里被我打了一夜，你在屋外跪了一夜。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改变主意？汪大小姐，汪贤弟有什么企图，你应该很清楚。既然如此，只要我明镜在一天，你就绝不可能成为汪家的大少奶奶。”

    叔父的企图吗？

    汪曼春轻轻抬眼，她知道，或者说，她一直都知道。聪慧如她又怎么可能不知晓呢？明汪世仇之下，叔父还引荐明楼与自己见面，与明楼地下恋情一年，叔父只当不知。叔父的企图，怕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吧

    少女抬眼，坚毅的目光直视着明镜

    “我和叔父不一样。”

    明镜嗤笑着，她看着天真的少女，俯视着

    “汪大小姐请回吧。否则，只要你在我明公馆外跪一时，我的鞭子便会落在明楼的肩上。我这个弟弟心眼浅，他虽不叫唤，但我会把血衣按时送出。看看是你汪大小姐撑得久，还是我这弟弟撑得久。”

    “不要！”

    汪曼春大惊失色，她哀求地看着明镜，直直地摇摇头

    此刻，侍女走出，默默地看了汪曼春一眼，急急地说道

    “大小姐，少爷又倒下了，要请大夫吗？”

    明镜斜着眼看着少女，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就要看看汪大小姐愿不愿意起来了。”

    此刻，汪曼春才看清了形势，她直挺挺地起身，坚定地说道

    “那我就等你咽气的那一天。”

    明镜猛的抬眼，少女站在面前，透发着无上的生命力。她开始后悔方才的怜悯之心了，她望了少女一眼，轻轻说道

    “送客吧。”

    汪曼春昂首转头，企图保留着最后一丝属于世家的尊严，但这样的心气儿没撑多久，宿夜的跪地和连夜的受寒使其重重晕在地上。

    远处，是一直陪着的小怀珍惊慌失措的大喊

    “小姐！”

    —————

    一月后

    汪曼春的意识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好似有身边之人的话语

    “外边都传遍了。我前两天出去买菜，还听见在陈家当差的表姐问起我，说是整个上海滩就没人不知道。我们小姐真是可怜，听说明大少爷昨儿的飞机，直接被送出国了。”

    “这事都过去一月了，怎么外边还在传？以后我们小姐还怎么议亲啊…”

    少女悠悠转醒，她抱着被褥，陷入沉思

    明公馆前的嘶吼依旧映在脑海。

    “小姐….”

    小怀珍推开门，吃力地将盘子端到汪曼春身侧。

    “吃饭。”

    十一岁的小怀珍带着特有的婴儿肥，勤勉天真的样子逗笑了曼春，本没胃口的汪曼春接过餐盘，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曾经的佳肴更像难闻的极品。她掩面呕吐，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小姐？！”

    小怀珍大惊失色

    “我去请大夫。”

    “不要。”

    少女急匆匆地抓住了怀珍的手臂

    “怀珍，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怀珍定定地看着曼春，片刻后，她沉默地收拾。

    汪曼春望着天边的日出，中秋节的誓言如利刃刻在心间。她默默抚上小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叔父是不会允许的

    汪曼春轻轻垂眸，片刻后，她坚定地看向日出，不成熟的计划在少女的心间悄然生出。

    ——

    窗外雷声惊鸣，曼春猛的起身，她心有余悸。映入眼帘的是明楼沉静的睡颜，以及属于21世纪的装修纹样和家居风格

    她轻声走进次卧，小楠似乎睡得很好，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她会心一笑，抚了抚小楠的发梢，随后小心翼翼地关门，回到主卧。

    “真好…”

    她莞尔，方才的惊厥烟消雾散

    她躺在明楼身侧，在半梦半醒之间悄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