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卡索拉王子早已暗中仰慕公主殿下,定下婚约后立刻来克兰商定婚期。由于双方对婚约都十分满意,便直接将婚期敲定在三个月后。

    绯色的讯息长了翅膀似的在歇兰城中流传开来。

    混迹在奥斯的护卫队里,爱丽莎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消息。

    她疑惑不解,不明白事情的进展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她迫切地想要见卡索拉一面。

    但这一面不该在克兰王宫里,甚至不该在克兰国境内。

    这桩婚约,是他自己的事情,爱丽莎绝不该对这个进程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扰。

    王子对公主殿下十分倾心,时常拜访,两人携手同游,丝毫不避讳任何人。

    爱丽莎便混在侍卫中,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角去观察这两个自己十分熟悉的人。

    他们相敬如宾,站在一起十分和谐,在每个人看来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爱丽莎看出安妮卡对卡索拉没有丝毫爱慕之情,面对卡索拉的时候,她是有礼的,美丽的,端庄的,她的姿态柔软谦顺,而她的眼神却波澜不惊。

    倒是卡索拉对她展现出一种异常的热情。他的眼神从未离开她的身上,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体贴周到。

    明眼人一看便知,王子对公主有着无法抑制的欢喜与珍爱。

    爱丽莎绝无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在离开克兰国之前,她去见了一面安妮卡。

    “你不告而别去追随的爱人,就是卡索拉?”

    安妮卡虽然在问她,但表情并不惊讶。仿佛她早就知道似的。

    “你早就知道?”

    爱丽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安妮卡笑着摸摸她的头,时间和空间在她们之间似乎从未流转,仿佛她们依然穿着教堂的棉布裙坐在寝室的地毯上促膝谈心。

    “赢得两年前那场比赛的正是卡索拉王子。没多久便传言王子宴会结束后带回了一名美丽的少女。我猜到是你。”

    “你想要我解除婚约么?”

    她认真的看着爱丽莎,仿佛只要爱丽莎说想,她就成全她。

    “你不必顾忌我。”爱丽莎摇头。“婚约是你们的事情。接受是卡索拉的选择,是否拒绝,也由你自己决定。”

    安妮卡夸赞她:“你很聪明,明明看出了我不喜欢他,却没有让我解除它。”

    “如果你想解除婚约,你是不会应付卡索拉的。”爱丽莎回答。

    安妮卡不置可否:“我需要一桩婚姻,并不是非他不可,只是他是最好的选择。你不需要,我便不提,若是他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克兰这边我来解决。”

    爱丽莎靠在安妮卡的肩膀上,轻轻说:“谢谢你。”在陆地上这两年,爱丽莎见识过太多人心异变,即便是卡索拉,也产生了她无法理解的转变。

    只有安妮卡,她们相处的时间明明只有几个月,而分开的时间那么长,可她们坐在一起,却和两年前没什么不同。

    爱丽莎感激安妮卡,但她明白,这桩婚事并不会麻烦到她。

    正如她意识到安妮卡需要这桩婚姻,她也察觉到,卡索拉渴望这桩婚姻。

    他希望能与安妮卡结为夫妻。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她想见他,便是寻求这个答案。

    *

    两个月后,王子带着随从们回到了奥斯帝国。

    出发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时声势浩大——四国都已知晓了卡索拉王子勇敢又浪漫的追爱之旅。

    奥斯皇宫中也一片喜气洋洋,国王和王后虽不知晓小儿子为什么改变了态度,但他们显然对此乐见其成。

    卡索拉王子却一改在未婚妻面前的活跃,突然安静下来,整日待在宫殿里,不上课,也不参加任何宴会。

    这天他一改往日的懒散,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他打开床头的匣子,从里面取出小狗吊坠,挂在脖颈上。想了想,又把吊坠塞进衬衫领里,藏得严严实实。

    今天,他要去见爱丽莎。

    并郑重地告诉她,他要结婚了。

    *

    爱丽莎坐在靶场周围的阶梯上,托腮看着远方的朝霞。

    若说她这十几年来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便是现在了,她有些后悔那天在山顶对卡索拉的求婚。

    ……若没有求婚,他们还能好好看完那场日出。

    她正出着神,卡索拉的身影从远处逐渐明朗,拾阶而上停留在她面前。

    “你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

    他们如此默契,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语。

    空气突然又安静下来,卡索拉沉默不语,垂头用他那双忧郁的蓝眼睛望着爱丽莎。

    “为什么?”爱丽莎开门见山地发问,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卡索拉说:“两年前我遭遇的那场海难,公主殿下救了我。那一面,我对她一见钟情……”

    说着,他放松了下来,屈腿坐在爱丽莎的身旁,徐徐描述自己的梦境。

    “……可我后来忘了这件事,只梦到暴风雨的可怖。直到你的歌声,唤醒了我的记忆。”

    爱丽莎耐心听完,纠正道:“我告诉过你,是我救了你。”

    卡索拉无奈:“不要开玩笑了,丽莎,你一点儿也不会游泳。”

    爱丽莎摇头,疑惑道:“这重要么?谁救了你,你就爱谁么?”

    “她是把我从死亡之海里拯救出来的安琪拉。无论如何我都会爱她。”

    “无论如何?”爱丽莎莫名地笑了“那若是当初救你的安琪拉不是安妮卡公主,而是一条鱼呢?”

    “丽莎”卡索拉无奈道“鱼怎么救起人类呢?”

    “你只要回答我,如果救你的是一条鱼,你会爱上它么?”

    “人怎么可能爱上鱼呢?你的问题太奇怪了。”

    爱丽莎看着他因觉荒谬笑起的眼角,那双大海般的蓝眼睛仿佛对她充满了纵容。她靠近他,直视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我的问题不奇怪”她说“不理解的是你,卡索。”

    “你把你的爱描绘地如此坚定,可仅仅是种族,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打碎了它。”

    “你真的觉得,这是爱么?”

    爱丽莎今天才恍然,他一直都不认为是她救了他。然恩情是恩情,爱情是爱情,在她看来,卡索拉把两者混淆在一起,因此轻易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简直荒谬又可笑。

    “你不能给我全心全意的爱,对么?”

    “我可以把你继续当成挚友喜欢,但我的妻子,是安妮卡。”

    爱丽莎起身,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卡索,看着我,我再跟你确认一次”她柔软的掌心捧起他的脸“你不爱我,你一直把我当作朋友。”

    卡索拉望着她碧绿的眼睛。

    他努力回想托起他后背的那双手。

    “嗯。”

    “说出来”

    “我不爱你”

    爱丽莎歪头,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审视着他。

    卡索拉感到很不自在。

    猝不及防地,她弯腰笑了,笑得毫无风范,前俯后仰。

    卡索拉等她笑完,问“你笑什么?”

    他试图不去在意心里的不舒服。

    她不应该难过么?或者哭泣?

    不,以她的性格,应该生气才对。

    可她那张毫无城府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沮丧气闷都没有。

    “我笑你啊,卡索”爱丽莎直起腰,收起脸上的笑。“你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明白。”

    她背起手来,凑近他的脸。卡索拉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呼吸间满是她身上的香气。

    “大婚之前,我会陪在你身边,朋友。”她叫他朋友,嘴角又翘起来,这次是嘲弄的笑。

    “我不知道我能等你多久,即使我一向很有耐心。”她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准备离开了。“但没有人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也不例外。”

    “再见,卡索”

    祝你新婚快乐。

    爱丽莎背身,提起裙子踏上台阶走远了。

    她没有再看卡索拉的表情,她也不需要再看他的反应。

    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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