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莎以为卡索拉得过个几天才能消气，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带着托蒙来到了湖边。

    她踩在湿哒哒的草地上疑惑地看向他。

    虽然她对昨天的事情怀有歉意，但如果今天他还打扰她学习游泳，她仍会赶他走开……顶多语气温和一点。

    “我今天也是来学游泳的”卡索拉的表情有点不自在。

    爱丽莎甩了甩滴水的长发“我要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说你。”

    “没关系。”轻哼一声，卡索拉按捺下不自觉翘起的嘴角。“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

    “太好了。”爱丽莎拍手。“那咱们各学各的，奇拉看着我，蒙托看着你……你要是走的晚，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她最后一句放软了语气。卡索拉本来有点不高兴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点，他嘴硬道。

    “你可别来打扰我。”

    爱丽莎利索地应下，转身往湖边去了。

    就这样，卡索拉每天下课便会来与爱丽莎一起学游泳，两人泾渭分明，谁也不靠近谁。

    可游泳一结束，他们又亲亲热热的粘在一起了。

    若哪天学士讲到大陆史，神话传记一些爱丽莎感兴趣的课程，她也会跟在卡索拉身旁蹭课。

    到了休息日，两人不约而同的忘记游泳，不带任何护卫，一起骑马或者乘船，爬山散步，到处游玩。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两个年头。两人自和好后愈来愈爱黏在一起，也再没有吵过架。

    *

    天色尚且暗着，黎明隐藏在灰蒙蒙的云层里。

    爱丽莎捧着一束晶莹剔透的花儿，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

    这是她和卡索拉第一次看日落的地方，今日他们将一起在这里看太阳升起。

    就是在这块石头上，卡索拉小心翼翼捧起她疼痛的双脚，她在夕阳中吻了他的脸颊。

    她让姐姐们带来了海底的灰月光，每当卡索拉入睡，她就抱着月光石，坐在窗台边上用它收集中夜轻柔的月光，再将盛满月光的石头雕刻成花瓣的模样。

    今日，她要在这里向他求婚。

    她脱下了所有华丽的衣物，首饰，宝石，换上最初的白裙子，带着她最爱的月光，等待她心中最美丽的那颗星星。

    远处，金色的帐篷从里面拉开，他亳无所觉地向她而来。

    她破天荒地有些紧张，深深吸了一口山顶沁着凉意的空气。

    她准备好了。

    ……

    卡索拉揉着眼睛走出帐篷，

    远远的，爱丽从石头上站起来，高高地冲他招手。

    一大早的困倦一下不翼而飞，他扬起嘴角，加快步伐走到她面前。

    “等很久了么？”他握了握她的手。不凉，温温的。

    爱丽莎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两步清清嗓子。

    “你别靠近我，我有话跟你说”

    卡索拉止住脚步，停在原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亲爱的卡索拉。每一次见到你，我都无法不为你倾心。”爱丽莎仰着头，云层后透出一点微光，落在她双眸的翡翠湖里，波光粼粼“华服宝珠，黄金丝绸，或许在你们人类眼里我一无所有，但我愿意把我所拥有的全部，都分享给你。”

    “我的王子，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无论高山或溪流，无论陆地或海洋，无论天堂和地狱，都与我携手同游么？”

    “你愿意，与我共享永恒不灭的灵魂么？”

    携手同游，卡索拉心里默念这个词。她真是无可救药的胆大包天，无所顾忌，连撒旦地狱对她来说也只是一“游”。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捧着的花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的花，每一片花瓣都似月光织成，隐隐流光在其中流淌。

    只是看着就令人移不开眼，心里仿佛油然升起一种轻松与欢愉。

    她总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令他心情愉悦的玩意儿。有她在身边，他每夜与美梦相伴，日日被她的活力与热情感染。

    曾经只有波涛汹涌的大海能带给他活力与愉悦，后来大海对他横刀相向，他再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直到她出现。

    海洋不再可惧，皇宫不再无趣，生活不再如死水。

    他是喜欢她的，甚至一想到要和她永远同行，心里满溢而出的是期待与欣喜。

    可他不能娶她。

    他的爱，他妻子的位置，已留给了另一个人。

    他梦中的安琪拉。那个将他从死亡之海中拉出之人，用她不可思议的柔软双手，将他送到了生的浅滩。

    起初，他没有在意那个过分美丽的救命恩人。

    是爱丽莎的歌声，驱散了噩梦的阴云，唤醒了藏在阴云背后的那缕温暖记忆。

    梦里他一次次被安琪拉柔软的双手托起，冰冷的海水都化作温暖的蜜糖。

    可惜他想起的太晚了。等他再派人去马吉利亚海滩找她，她已不知去往了何处。两年，派出去的人没有带来半点音讯。

    他还要继续找她么？她走的太远了，那些魂牵梦绕都快要被时光淡去了。

    “卡索？”爱丽莎的声音唤醒了他，他看向天边，红彤彤的太阳已经从云海中露出一半的脸颊。

    爱丽莎的长发被山风扬起，轻扫过他胸前的宝石。

    他望着她的眼睛，不可否认自己心中的心悸与欣喜。

    为什么当初救起他的不是爱丽莎？为什么偏偏要让爱丽莎唤醒他对安琪拉的记忆？

    他摇头，甩掉脑海中升起无数次的奇怪念头。

    “即便你要我把灵魂送给你，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眼神是那样诚挚又温柔，仿佛盛满了缱绻的爱意。

    “但对不起，爱丽莎，你对我比生命还要重要，可我不能娶你。”

    她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捧着月光的手垂了下去。

    “为什么？”她执着地问。

    爱丽莎是真的不明白。大家都说，婚姻是相爱之人最美丽最庄重的仪式。他们既然相爱，为什么卡索拉还会拒绝她呢？

    如此只剩下一个答案。

    “你不爱我么？卡索拉？”爱丽莎不敢相信，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因为她从来都那样相信自己的感受。

    如果他不爱她，那她感受到的爱意与欢喜，又是哪里来的？

    “我当然爱你。”卡索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但爱丽，人与人之间有许多种爱，走入教堂的只是其中一种，而我对你的爱，并非对未来妻子的爱。”

    “卡索，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爱丽莎坚定地摇头“我分的清挚友之爱，亲人之爱，和对你的爱。难道你要说，你对我是挚友之爱，而非夫妻之爱？”

    卡索拉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默认了这种说法。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日光的流转从他们脸上划过，但他们谁也没有关注期待已久的日出。

    爱丽莎攥紧了手中的月光花束，她退后一步。

    “是我莽撞了，卡索。你或许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大概是她表白地太过突然，才让他措手不及，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她应该给他点时间才是。

    爱丽莎这样想着，心里还是非常难过。

    现在只要她多看他一眼，心都像被揪起来一样疼，又像最沉的石头那样沉。

    他们都需要时间。

    但爱丽莎不会因为被拒绝一次就放弃的。就像当年她被老师拒之门外，整日与彼时最厌恶的海蛇为伍时，她也从没有想过放弃。

    这次，也是一样的。

    她垂下眼睛，把手里的月光背在了身后。

    “卡索，被你拒绝，我很难过，比我人生中受到的任何一次拒绝都要难过一百倍。你说你对我是挚友之爱，但我感受到的却并非如此。”她的声音轻轻的，化在温暖的山风里。“或许是你错了，又或许是我错了。我现在无法面对你，想来你也是如此。那不如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重新去审视这份爱，好么？”

    卡索拉凝望着爱丽莎，手指不自觉地扣住了腰带上的宝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爱丽莎，她总是自由的，率性的，热烈的。像一团火，无时无刻又自顾自地燃烧。

    此时她如此温柔，却又离他如此遥远。

    他应该彻底打断她的念想。可他完全说不出那样的话，好像一旦他说出口，她就彻底离他而去了，他将再也抓不住她。

    他不想与她分开。他从未想过与她分开。

    做挚友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做夫妻？

    卡索拉也说不清到底想要什么，他既希望她放弃做他的妻子，又希望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他明明下定决心只会娶梦中的安琪拉为妻，却又完全想不起安琪拉的模样，满心满眼铭刻的都是爱丽莎的身影。

    他害怕她再次向他求婚，又怕她再也不向她求婚。

    若是再来一次，他必定再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爱丽莎已经转身走了，卡索拉习惯性抬脚跟上去，走了两步停留在原地。

    她说得对，他们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或许，她对他也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