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想起了钟离的仙身。

    是请仙典仪上从天而降的巨物，也是被凝光封存在黄金屋标本一样的东西。

    犄角、竖瞳、暗金纹路的鳞片与形状优美的尾巴，样样不缺。

    于是你悟了。

    阿离是岩神摩拉克斯的同类。这被你当成金鳅鳅差点吞吃入腹的小东西，虽然体积小了不少，但也是一条龙。

    看起来也相当能打，至少比派蒙强，不持刀兵就把那给你下药的厉鬼揍了个尸骨全无。如果把他放在身边，今后定是旅行的好助手。

    你脑袋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在你分神思考的当口，你感觉有什么硬物顶了顶自己的额头。你回过神来，发现那是阿离的犄角。

    男孩有些窘迫，他似乎还不习惯自己人类的模样。他想拿自己的手来帮忙，却舍不得从你脖颈上松开。那一双金色幼圆的眼瞳有些润湿，里面的你清澈而透亮。

    你认识这样的眼神。每当阿离露出这样的目光，就是他想同你亲近的时候。往常他总是伸出舌头舔舔你的面颊，此刻却被那对漂亮的犄角拦去了道路。

    刚化形的男孩维持着半龙半人的状态。他焦急而迫切地看着你，唇畔微张似乎努力地想要叫你。

    “ma......”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幼崽们的发声方式总是殊途同归。

    你拿拇指抵住他的嘴唇，两瓣柔软在你的指腹轻轻擦过，最后听话地不再动弹。

    无功不受禄，你可不会下蛋，更承受不住他叫的那声妈。

    “荧。”你缓慢地念给他听，“我叫荧，y-i-n-g。”

    阿离很努力地调动自己的唇舌。他的目光像极了璃月巷口卖的麦芽糖，甜腻而粘稠地落在你翕动的唇瓣上，未曾有半分偏离。

    他是个好学生。

    “……荧。”

    于是，他很快地叫出了你的名字。

    软软、带着稚气的童音。他的声音相较同龄人有些沉了，但尾调是上扬的轻欢。

    他热切地注视着你。

    “好孩子。”你学着璃月最平常的母亲那样夸奖他，带着赞许亲了亲他的额头。

    然后他的眼睛就一下子亮起来。

    七

    阿离化了形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幼童。一身血污光溜溜的模样，且不说不好见人，脚一踏出这房门，怕是得就地着凉。

    你忙不迭地从井里打水给他清洗身子，又从这一片狼藉的木屋里翻找可用的布料给他做点临时的衣服。

    一切收拾妥当后，你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孩。身量纤细但又不至于骨瘦如柴，证明了你虽然没有伺候好但好歹没在伙食上过于亏待他。

    你很满意。

    你让阿离在破旧的床板上坐好。你嘴里叼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罗出来的皮筋，悠哉悠哉地在他身后坐下给他扎小辫。

    阿离的头发在你看来太长了，披散着总是不利于行动。

    但人总是喜欢给自己的行为附加一些额外的意义和理由。你在璃月的时候身边除了钟离外待的最久的便是行秋。此人性情恶劣字也写得烂，但好在为人仗义，平日素喜拉你游山玩水，璃月一些边边角角的风俗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深褐柔软的头发在指尖滑过，你依葫芦画瓢：

    “我听人说啊，男孩子在脑后绑小辫，会很好养。”

    这道理和村落里人们给孩子取名狗剩差不多。所谓粗名易养，那些老来得子的父母给孩子扎小辫大抵也有着一样的祈盼。

    你也盼着阿离能好养些，小毛小病最好少来些——空常开玩笑说你是个问题儿童，总不能指望一个问题儿童能够养好一个孩子。

    阿离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他还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体。他时不时摸摸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脸，最后摸到你给他扎的辫子尾巴，便有些羞涩地笑起来。

    他摸了你的手，放到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末了拿舌头舔了一下。

    表达喜欢的习惯倒是和以前差不多。

    你不甚在意，只当是幼崽的依恋和孩子的玩笑。你被他舔得痒了，便咯咯笑了起来。

    八

    璃月有句古话，人生在世，不顺意者十有八九。

    你曾嗤之以鼻，认为这世上除了班尼特外没人能和这句话沾边。

    事实上话不能说得太满。

    你以为走出那个瘴气丛生的破地方日子就会好过些，可没想到外头除了多了些人外和里面并没多少差别。照样是魔物遍地走，生灵不安宁。

    而且仿佛是世界在刻意针对你一样，你总是落入不上不下的倒霉境地。

    你不是刚从魔物堆里逃出来，就是在人类埋下的陷阱上一脚踩空，不是刚从魔神缠斗的余波里缓下心神，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惊得差点滚下山崖。

    你最近还和石子特别有缘，有脚底拌到的，更有头上磕到的。好在阿离敏锐，总能在你遭罪前将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石头子儿一脚踢飞。

    你发现自己身上的元素力也在逐渐变弱。这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点不存在七天神像，因此你失去了与这个世界元素共鸣的链接。

    你对此感到头疼，但也没得办法。怪不能不打，饭不能不吃，你照样得抄着单手剑将魔物揍得鸡飞狗跳。一切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你身边少了一个吃白饭看戏的派蒙，多了一个能给你打好下手的阿离。

    阿离天赋异禀，对岩元素的操控更是进步迅猛。往往是你先冲了出去，架都还没开打身上就早已套了厚厚的盾。

    拥有漂亮眉眼的小孩对待那些魔物从不留情。你没教他怎样用武器，他就随意地捡了路旁的木棍防身。他木棍使得笨拙，但破坏力不小。一棍踢出就带起空气中岩元素轰鸣，惹得魔物惨叫连连。

    但再好的辅助也架不住你的霉运，在你以为解决了一切之后，你仍被一个漏网之鱼砸了脑袋。

    下一秒你身后的魔物就被凌空而来的岩造物抹了脖子。

    眼冒金星之时你看见阿离神色焦急地飞奔而来。

    不久前你们刚路过一个城镇，你瞧着布庄里的布匹好看就给阿离添了新衣。彼时阿离身上穿着你挑的好看衣服，奔跑时衣袖翩飞像极了画本里跑出来的漂亮娃娃。

    长大后必然是个以一当十的美人儿。

    你昏过去前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