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冲到了学校对面巷子里的一家面店，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店里冷冷清清的，老板在点餐台前趴着刷视频，听见声音头也不抬，恹恹的问——
“吃什么？”
“牛肉面。”谢连理轻车熟路的拉开椅子，拿纸巾擦了擦，“你吃什么？”
疯劲过去了，宋栀又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默默的擦着身上融化的雪水，听见谢连理问才小声回答：“都行。”
“那就两碗牛肉面！”
谢连理让宋栀坐在被他擦过的椅子上，自己在对面坐下，吊儿郎当的翘着椅子腿摇。
宋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端端正正，又变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了。
谢连理好整以暇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笑吟吟的开口：“绷着干啥呀，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能吃了你呀？”
宋栀也不讲话，就是摇摇头。
“刚才还笑呢，现在又变成闷葫芦了。”
“哒”的一声，椅子腿落到地上，这家面店的装潢陈旧，天花板上的大吊扇和电灯挂着蜘蛛网，墙皮脱落成一块一块的，飞溅上的油渍渗入。
谢连理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宋栀，仿佛对宋栀这只呆兔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哎，你为什么不爱讲话，你声音蛮好听的，人也长得好看，为什么总是不讲话？”
宋栀有些无所适从，没看谢连理的眼睛：“不想讲。”
“那你怎么交朋友的？”谢连理问。
“没有朋友。”宋栀声音低低的。
谢连理有些不可置信：“没有朋友，你在南方也没有朋友么？”
宋栀不回答了，明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谢连理却感受到她周身的气压仿佛更低了。
谢连理眼尖脑子快，一下就反应过来是问到不该问的了，无措的抓了抓头发。
“不好意思哦......”
“以前是有的。”宋栀打断了谢连理的道歉，声音不大却刚好谢连理听个明白，“现在没有了。”
说话间，牛肉面煮好了，老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气，放下面后朝谢连理伸出手。
谢连理“啧”了一声，不满的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不给你了。”
随后从兜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十块，拍到老板手上：“刚好二十。”
老板把二十块塞进口袋，转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再次摊开手：“上次的你还没给。”
“嘿！”谢连理不乐意了，将自己的手拍上去，“哪儿有上次的，你说了你输了就不收我钱了。”
“那是你耍赖。”老板嫌弃的甩开他，从兜里掏出根和那两张钱一样皱巴的烟叼着，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什么耍赖，我赢的正大光明，你自己说的骰子掷到六点以上就给我免单，又没说用几个骰子。”
“我不管。”
“嘿你这人。”谢连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争论，一直葱白的手闯进了他的视线。
宋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手指夹着一张红彤彤的钱放在了老板的手心上。
“我没有零钱。”她将钱放过去后立马缩回手，坐了回去。
老板“嗤”了谢连理一下，冲他翻了个白眼，拿着钱走了。
谢连理搅了搅碗里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笑着说：“这老板，脾气又不好，还老是耍赖，真是的。”
收银台又响起刷小视频的声音，宋栀扫了一眼，默默将面汤上漂浮的葱花拨到一边，问：“你经常来？”
谢连理点点头：“一个礼拜来一次吧，小时候吃不起饭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闻言宋栀拨葱花的手顿住了。
“为什么？”
谢连理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咧嘴一笑：“因为骗你的，嘿嘿。”
宋栀心底刚漫起的心软一下就跟着她的表情一起垮了。
“他是我妈妈的朋友，所以我经常过来。”
“哦。”
宋栀显然不想理他。
两人就稀稀拉拉的聊着天，不过更多时候是谢连理在说，宋栀挑着话回。
......
“你干嘛呢谢连理！”肩上蓦地感受到一股压力，谢连理的身形一踉跄，险些扑在货架上。
“你小子差点压死我。”他一手撑着货架，嫌弃的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
“我看你好久了，你在这狗似的闻啥呢？”
“你才狗呢。”他回了他一拳，“买洗衣液呢。。”
陆亭州吐槽：“你一男的还挑洗衣液香不香啊。”
“你管我，我就喜欢香的。”
“哎，我昨个儿路过陈叔的面店，看到你和一个女的一起吃饭，谁啊。”
陆亭州看起来兴致勃勃，毕竟谢连理虽然总是爱干些英雄救美的事，但无一不是因为他的正义感作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真是没见过他跟哪个帮过的女生吃饭的。
谢连理瞥了他一眼：“你猜啊。”
“我认识？”陆亭州问。
然而谢连理并不打算给他解惑，撇了撇嘴，也不说是不是，丢下一句去教室写作业，转身就走了。
陆亭州遥在后头喊着：“别写你那破题了，上网去啊！”
“不去——”少年的尾音被风雪打散，不一会就看不见身影。
大雪天持续了两三天才停，教室里怨声载道，宋栀因为是临时插班，被分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空位上，离暖气口也有点远，呜咽的风声透过门缝隐隐传来，她缩紧脖子，笔写的飞快。
“笃笃！”旁边的窗户被敲响，沉浸在题海里的宋栀一惊，猛地抬头。
隔着起雾的窗玻璃，隐约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型，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宋栀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谢连理。
那人熟悉清亮的声音响起：“不是这里么？没记错吧，换位置......”
话还没讲完，面前白蒙蒙的玻璃上忽然出现了两个葱白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擦开白雾，透过擦开的那一小块干净地方，谢连理看到了一脸冷淡看着他的宋栀。
她漂亮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感觉阴沉沉的。
谢连理恍若未见，贱兮兮的将脸凑过去：“小宋同学，去打雪仗么？”
“......”
窗玻璃渐渐弥漫上雾气，宋栀收回视线：“谢谢，不去。”
“哎？”没想到会被拒绝的谢连理愣了愣，“为什么不去啊，外面不冷，你看我，走啊，去堆雪人啊。”
“不去。”她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出，有些闷闷的。
“去嘛，好不容易停雪了。”
“我要写题。”
......
五分钟后，宋栀垮着张脸抱着自己的数学题册坐在扫干净雪的台阶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听了谢连理的邪，好好的教室不呆，跑来这冰天雪地的看他们玩雪。
“学姐！”纪秋裹得厚厚的，笨拙得像一头呆头企鹅，站在一个半身高的雪人旁边冲她挥手，“你看我堆的雪人，像不像你。”
“看招！”一个雪球飞过来，直直打在雪人的脸上，树枝做的鼻子“啪！”的掉在地上。
纪秋呆愣愣的视线从雪人脸上挪到地上的树枝，又挪到罪魁祸首身上：“啊啊啊！林续你今天一定死这！”
“决一死战吧！”
两人二话不说打起了雪仗，一个个雪球在宋栀面前飞来飞去，她表情麻木，抱紧了怀里的习题册，转头看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谢连理和谢连理的发小陆亭州。
谢连理拿着小鸭子夹雪器在一旁一言不发，没多久十多阶的台阶上整整齐齐的排放着一个个雪白的鸭子。
他的动作娴熟，一夹，一甩，一敲，一个小鸭子就出来了。
两个人一人一边嘿咻嘿咻的埋头苦干，透露着一种诡异的默契感，没几分钟台阶上满满都是小鸭子。
宋栀：“......”
被包围了......
“快看，鸭子大军。”谢连理擦了擦自己不存在的汗，一脸骄傲的看着自己的战果，得意洋洋的向宋栀邀功。
陆亭州敲完最后一个鸭子，跟谢连理击了个掌，掏出手机拍下两人的战果，以及被成百上千鸭子包围的宋栀。
“来，茄子！”
照片里宋栀表情麻木，跟成堆的鸭子在一起，有种莫名诡异的喜感。
“给我也拍一个。”谢连理找了个缝踩上去。
宋栀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要起身走：“你们玩吧，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哎！”谢连理刚给自己腾出能坐的地方，听宋栀要走手忙脚乱的拉住她的衣角。
他的动作太快，手上的鸭子啪的掉在地上，碎成了一滩雪。
“鸭子大军阵亡了。”谢连理瘪了瘪嘴，“别走了小宋同学，还没那么快呢。”
宋栀无言，没挣脱，但是也没坐下。
“你摸摸你头顶。”谢连理又说。
“什么？”宋栀不解。
“长蘑菇了。”
“......”
“谢连理你这笑话也太冷了。”陆亭州在下头搭腔。
“不好笑啊，哈哈。”谢连理干笑两声，罕见的浮上点尴尬的神色。
宋栀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谢连理可真是个，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呢。
“一起拍个照吧小宋同学。”谢连理转眼又巴巴望着她，眼神带了些恳求，“求求了求求了。”
宋栀望了他几秒，最终还是顶不住谢连理可怜巴巴哀求的眼神，败下阵来，认命的坐了回去。
“看镜头。”陆亭州举起手机，“3——2——1——”
细微的“咔！”一声，时光以另一种形式定格、
宋栀不知道的事，那张她最终也没有看到的照片上，少年赤忱明亮的眼神，在她余光到不了的地方，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