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紧锣密鼓的课程和一场场大小考试里很快就过去,打便利店那天起,宋栀就再也没遇见过谢连理。
学校里关于他的消息倒是层出不穷,谢连理又在哪儿见义勇为了,谢连理又打架了,谢连理又挨处分了......
宋栀被老师推荐加入了校广播室,她知道这是她爸爸的意思,没有反抗,只是除了广播,其他时候的话更少了,她依旧是独来独往,没有人和她做朋友,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都是探究和好奇。
一个因为早恋传闻从南方高校千里迢迢转来这个小地方的南方女孩,令人好奇和八卦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可宋栀永远都是那副阴郁疏离的模样,看着人的眼神都仿佛裹了层冰,看得人心里发怵,没人敢去和她做朋友,也没人敢当面八卦她的事。
在寒流结束的那天,一直水土不服的宋栀发起了高烧。
除了好奇她的时候,其余时候人们很容易忽视这个沉默又有些颓丧的女孩,所以没一个人注意她的不对劲,直到她晕倒在地。
大雪还在肆虐,寒风总是呼啸着拍打窗户,寒气和暖气在玻璃上相会,结出厚厚的白雾。
宋栀在家里躺了三四天,流感来的气势汹汹,宋栀病倒后,陆陆续续病倒了好多人。
再回到学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教室外一个人也没有,宋栀戴着口罩,垂着眸子踩着雪往校广播室走。
雪在她脚下发出朔朔的响声,她走的格外的慢,极度享受这种安静独处的时光。
可独处的时光总会到头,她在广播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卡着点打开了广播室的门。
排到跟她同天的学妹早就来了,闻言转头看过来,看到是她,冲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中午好学姐。”
宋栀捏了捏手指,冲她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学妹已经习惯了宋栀这种不咸不淡的反应,并没有感到不悦,而是挑出广播稿,递给宋栀。
“学姐的身体好了么?这个月流感可严重了,好多人都没来,我还以为今天也见不到学姐了呢。”
宋栀慢吞吞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因为戴着口罩,本就不大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好多了,辛苦你了。”
她还想说什么,广播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两人闻声回头,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李主任。”两人齐声问好。
“宋栀,纪秋,等一下再广播。”李主任和颜悦色的笑笑,转头立马垮下脸,咬牙切齿道,“滚进去,臭小子。”
他身后的少年一手插兜,一手捏着一张纸,校服拉链应付性的拉了一半,吊儿郎当样晃晃悠悠从他身后走进广播室。
宋栀看到他的脸后愣了愣,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的位置靠里,此刻垂着头,手指扣着拉链,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若是忽略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倒像是个怕生的小鹌鹑。
窗外呼啸的风声倏地遥远,一双球鞋闯入她的视线。
少年的声音如清明朗月,带着些许笑意——
“哟,抓到一个小鹌鹑。”
“谢连理你干什么呢!”李主任含着怒火的声音乍起,“你又欺负同学!”
宋栀还没来得及回应,弯腰倒着看她的谢连理就被揪住了后领。
“唉唉唉,主任,卡脖子了!卡脖子了主任!”
宋栀看着谢连理被拽走,张牙舞爪的带着莫名的喜感,忍不住弯了弯唇。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纪秋眼尖,新奇的凑过去:“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嘞学姐。”
那边活宝一样的少年还在吵吵嚷嚷,将自己的领子拯救出来后,冒出个头来。
“笑什么?”
纪秋也不是什么沉静内敛的人,能在宋栀身边一直喋喋不休还不厌烦的人,宋栀转学过来之后也就只此一个了。
听见谢连理好奇的询问声,纪秋倏地一下站起来,举手道:“报告学长!我方探测到学姐笑得特别好看!”
“稀奇,我之前还帮你赶走混混,你咋不对我笑,真——不——公——平——”他拖沓着调子哀嚎。
嚎了没两秒,一个暴栗狠狠的赏在他头上。
“少给我鬼哭狼嚎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你聚众斗殴,欺负同学的责任了。”
“哎,主任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他双手举起,一脸无辜道,“是樊衫先冲上来要打我的,我也没有欺负同学,我和宋栀同学可是认识的,半个多月前樊衫找她麻烦,还是我帮她赶走的。”
李主任半信半疑回头找宋栀求证。
“是的主任,是谢同学帮了我。”
她人虽然整日阴沉沉的,认真说话时声音却带着南方特有的调调,像十月里山塘石桥上飘扬的细雨,细润清凉。
“你看,当事人都承认了。”
“别给我贫嘴。”
吵吵闹闹间,放学铃接着李主任的话尾响起,盖过外头的风声,宋栀帮忙调试好广播,退到一边。
谢连理从口袋掏出皱皱巴巴的纸,而李主任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搪瓷杯,倒茶叶接热水一气呵成,站在窗旁边欣赏楼下的莘莘学子边吸溜。
“咳咳!”谢连理干咳两声,开始自己的检讨。
刚放学学校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学校里的广播都有点年头了,谢连理的声音带着旧广播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传遍每个角落。
“我是高三3班的谢连理,以下,我对我十二月二十一号在学校育德楼背后聚众斗殴一事作出检讨。”
“对于此次斗殴事件,我深刻检讨,不该聚众斗殴。”
“在樊衫同学骚扰女同学的时候,我应该本着温和的态度对同学进行规劝,虽然樊同学长的贼头贼脑,贼眉鼠眼......但是如果下次还让我碰到骚扰同学这种事,我还是会把他打成猪头!我!没!错!”
李主任本来屹立在窗边吸溜着茶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后面谢连理中气十足的声音直接一口茶喷出来。
“停!”
怒气中烧的声音打断了谢连理的检讨。
谢连理正检讨得起劲,突然被喊停,眨巴着眼睛看着噔噔噔往这边冲的李主任。
“你读的什么玩意。”李主任抄起谢连理的检讨书,眯着眼睛一目十行。
好家伙,除了第一句其余的一句都对不上!
“你你你你你......”他气的一连你了好几声都没你出来。
纪秋抱着宋栀笑得快撅过去了。
“我不行了学姐,这哪儿是检讨啊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谢连理还是老老实实就打架斗殴这件事做出了“深刻检讨”,被李主任掐着后脖颈摁在麦克风前一字一句的乖乖读检讨。
这场闹剧在谢连理的插科打诨中算是结束了,谢连理读了检讨,樊衫一群人挨了处分,后面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检讨。
谢连理打架斗殴的事从来不少,可总归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更多时候是中二病犯了瞎出头,写个检讨就算了。
外头的雪还在下,宋栀广播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寒风挑着缝就往衣服里钻
她在书包里埋头翻了翻,没翻到伞,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要当雪人了。
中午十二点半,校园里已经重归平静,只有呼啸的风声,偶尔有几个学生吃完饭从饭堂出来,脚步匆匆的躲避着风雪。
宋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很清楚,冷风刮的她的脸泛红,即便是呆了半个多月了,她依旧不习惯这边的天气。
纪秋早就走了,她整理今天的稿件留的久了些,寒风穿过楼道,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风口,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声。
谢连理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入了迷,没有听见宋栀的脚步声,双手插兜倚着墙盯着脚尖撒癔症。
宋栀停住脚步,眼神淡淡的看着他。
谢连理穿的比方才见到他时更厚了一点,应该是挨呲了,身上裹着一件老气的羽绒服。
那件羽绒服宋栀见过,李主任穿过两次,纪秋还偷偷跟她咬耳朵,说李主任穿着件羽绒服像只肥企鹅,不过此刻它穿在了谢连理的身上,谢连理却不像一只臃肿的肥企鹅。
他的身形依旧修长,不合格的头发被胡乱扎在脑后,露出洁白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
正当宋栀看的怔神时,谢连理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猛的一抬头。
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了。
其实宋栀长的非常好看,只不过性子过于阴郁,常常把头埋着,以至于很少人会去真正注意到这个周身总是弥漫着淡淡悲伤的少女。
毕竟没有人会想被一个看起来浑身都是负面情绪的人影响的。,这种人往往站在人群外被边缘化,人们往往会被人群中心张扬鲜活的人吸引视线,比如谢连理,而人群外的人时常会失去颜色,比如宋栀。
谢连理有两秒没反应,赶在宋栀反应过来躲避之前,咧开嘴冲她笑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谢连理说。
宋栀眼神里带着不解:“等我?”
“bingo!”他扬了扬手里的伞,“猜你没带伞,老李让我送你去吃饭。”
“不用了,谢谢。”宋栀并不习惯与人同行,于是婉拒了。
然而谢连理只是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眼神带着几分疑惑,稍纵即逝。
“别客气了小宋同学,你去食堂么?”
谢连理撑开伞,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宋栀。
飘扬的大雪落在鲜艳的伞面上,白雪红伞,衬得谢连理更是唇红齿白,两颗虎牙在双唇间若影若现。
“靠北了!老李什么品味,土死了啦!”他学着台剧口音吐槽。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学南方口音学的一点儿也不正宗,甚至有点滑稽,宋栀终于没绷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终归还是没有用那把鲜艳的大红伞,谢连理说,他们俩撑着这把大红伞太像去结婚的了,太可怕了。
他把伞放回李主任办公室,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兜在头上。
“小宋同学!请问我们下一站目的地是哪儿!”他兜着羽绒服装腔拿调,逗的宋栀忍不住直笑。
宋栀不明白怎么谢连理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严格来说这只是他们见的第四次面,但谢连理似乎并不对她的阴郁灰暗退避三舍,也不为那些亦真亦假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反而主动接近。
他像正午时分照进阴暗角落的太阳,让人忍不住心向往之,从而靠近。
综合楼离校门口很近,谢连理举着羽绒服,过时的羽绒服带着残留的体温,为两人抵挡着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