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

    “淮阴钟家。”柳氏重复道。

    “……咱们隔壁那个钟?”

    “是啊。”柳氏徐徐道来:“京城钟家原就是淮阴钟家,长房出息,来京中安顿,二房还留在淮阴,也算是那边望族。”

    袁姮联想起父亲当时的话,恍然:“这旁支可要起势了。”

    柳氏点头:“若非如此,凭淮阴这种家世,如何能进了咱家的眼?许是配四品官家姑娘还行,配郡主远不能够。”

    “圣上即是想提携钟家,为何不擢升钟选因,反倒要将淮阴人挖来?”

    “这种事咱们如何能知道。”

    袁姮将牛乳杯子放远一些,以防碰翻,转向嫂子认真道:“选钟家是父亲的意思?”

    柳氏肯定:“父亲同你兄长筛了好些人,风声放出去之后,也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但那些家底厚的,房中多少不干净,你性子硬,这些人家便不做考虑了。有些私德可靠,社稷文章又差些,眼瞧着以后上不去了。选来选去,就觉得钟家不错。那孩子是第二子,家中父母兄长都在淮阴未入京,你嫁过去便没有婆母为难,只钟大人一个远房堂叔,手伸不到内宅去,可不自在?”

    远——方——堂——叔——

    袁姮后背汗毛立起,耳边响起钟选因那句话:那便是你我好友之间普通情谊所托。

    是好友变叔侄啊……

    “不过都是咱们瞎琢磨,”柳氏宽慰她:“也不就非得钟家。秋闱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得先进了才能同咱家说话。”

    这一刻,袁姮觉得自己有些恶毒,因为她突然希望钟三公子别考太好。

    第二天一早,袁姮上正房请安后,便被大嫂拽进屋里看账本,留下悠悠去跟着姜嬷嬷学做点心。

    鬼精灵袁正晴小小一点,也学母亲坐在榻上,一边喝茶一边监督小姑姑。

    “细细看,别漏页。”柳氏叮嘱。

    “不能漏页。”正晴模仿。

    袁姮抓起毛笔就要往侄女脸上划:“好呀,你个小不点敢训我了!”

    “娘!”袁正晴扑向柳氏,一边扑一边喊:“娘!姑姑要画乌龟!”

    柳氏拎起女儿,丢给乳母仆妇打发到院子里:“别打扰你姑姑。”

    世子袁恪从公门回来,也跑来围观妹妹,一边绕圈圈一边啰里啰嗦:“啧啧,姮儿也有今天。细细看啊,不要偷懒,看岔账目丢了银钱,就从你嫁妆里扣……”也被妻子打出门去。

    诚亲王知晓此事后,特意差人来同柳氏讲:“只管教训,她敢顶嘴就敲戒尺。”

    袁姮嘟囔:“还当我是八岁小孩呢。”

    好不容易熬过上半天,袁姮终于被放出来,去厨房里找悠悠和点心。细细品尝过桂花糕,她只觉得口腔肠胃都一片清爽,似乎比上次更好吃。

    姜嬷嬷体胖面慈,笑起来脸颊跟着抖三抖,听郡主夸好吃,便大手一挥将整个笼屉搬下来,要递给悠悠:“郡主只管吃,想要什么都跟老奴说。”

    最后主仆两肩扛手提,几乎将半个厨房都带走了。

    这头,钟府难得热闹,每月初一十五,二公子都要过府用晚膳。

    钟选因斜倚在书桌后,详尽地拷问钟濂近日功课文章。钟濂入京后在长街赁了屋子单住,每日早起去孟家家塾读书,只等秋闱考取功名,挣个好前程。

    钟选因不想陛下为了他优待钟家,但若是这孩子自己努力挣得官位,自不会阻拦。

    “你在学业上没什么需要操心的。”钟选因捏捏眉心,缓解头晕。近来身体易困,实在是进食过少的缘故。

    “叔父才名远扬,入京前父亲反复叮嘱我当多思多问多听,只盼能学到叔父一二,也算是科举有望了。”

    钟选因笑道:“你父亲多虑了。走吧,去吃饭。”

    钟濂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衬底,恭敬地递过去,道:“家中来信,请叔父看看吧。”

    钟选因边走路边拆信,速速浏览过,又塞了回去,“你父亲说,淮阴路远,他们不方便入京,托我为你操心亲事。”

    钟濂颔首:“劳烦叔父。”

    “我不操心这些事。”钟选因将信还给他,单薄身躯在前头晃晃悠悠,“你自去相看,看好了来同我说。我哪知道你喜欢什么模样性格的。”

    钟濂正色道:“娶妻娶贤,选一能相夫教子持家管事的贤惠女子才应当,模样性格不重要。侄儿方入京城,不了解京中情态,只求叔父怜惜,帮忙主持婚事。”

    “你确定要我来选?”

    “婚姻大事,自然是长辈决定。家中听从父命,如今父亲远在淮阴,侄儿自是以叔父为尊。”

    钟选因眼睛眯起,略仰着头,用下巴看他这小侄。也不知堂兄是怎么教出来这个好大儿,小小年纪,老气横秋。

    “先吃饭吧。”他对主持亲事一是不置可否。

    钟濂恭敬答是,坐到下首位置,身形板正。

    菜未吃两口,钟勤拎着个食盒进了门。

    “大人,这是……”钟勤看二公子一眼,模糊道:“后院那边送来的。”说着揭开了盒盖。里头放着三个小盅,装三样点心,尤以浅黄色点心为多。

    钟选因搁下碗筷,重新净手后,拈出一块黄色点心,细细品尝。

    是那天的味道。

    甜味不重,就是清新,一口下去,残留药味淡下不少,只觉得喉管食管大开,胃中灼烧感减轻。

    “收好放在书房里。”他笑得很开心。

    对面钟濂瞧见长辈停了筷,也立即停筷,端坐着等叔父说话。

    “不必等我,吃你的。”钟选因嘱咐道,心里有些无奈,这孩子竟然如此守礼,不知是认生,还是过得太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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