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叶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昏暗的房间内,她眼前是被月色映出莹白玉色的人。

    “怎么了?”

    她条件反射般伸出手揉揉眼前温热的额头,轻轻吹那被撞的地方。

    吹着吹着她便软倒在身前之人肩上,呼呼睡去。

    秦疏身形不动,待人睡熟,原本想要推开这人的手却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他不算温柔地将人按倒回枕头上,起身欲走,却听对方嘤咛一声。

    他顿住,难得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等了片刻却见她只是翻了个身,砸吧着嘴又熟睡过去。

    玉色的夜里,那人朱唇不点而红,睡颜安然沉静,倒是比醒着的时候顺眼许多。然而他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却是白日这人笑颜如花伶牙俐齿的模样。

    想及此,他眉头微蹙,似有些懊恼。

    他不欲多看,翻身而起。

    桌上半壶绿茶尚有余温,秦疏喝下半盅,口中干涩方才有所缓解。

    第二日起床,叶箐发现身旁之人已经不在。

    将心头大事与李叔说开后,她难得睡了个大懒觉。

    秦疏的床比软塌舒服许多,前几天背上疼还不觉着,今日她骨头都睡酥软了,浑身都叫嚣着不想起床。

    她眯着眼,抱着薄被惬意地感受夏末初秋微凉的晨光,耳边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一阵衣物摩挲的窸窣声后,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脸侧。

    叶箐闭着眼,哼出一声笑,抬手就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吃饭了吗?”

    手下的脑袋左右摇了摇,是没吃的意思。

    她睁开眼睛,黑玛瑙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圆且亮。

    叶箐轻轻戳戳那尚余有少年人特有的圆润的下巴,不赞同道:“以后肚子饿了就吃东西,不用死心眼地等着我,知道吗?”

    讲真的,她没想到秦疏有朝一日会如此依赖于她,真是又喜又忧。

    在心中叹口气,叶箐也不再赖床了。

    起床洗漱一番,与秦疏一道吃完早饭,她便要出去跑单子。

    目前还是挣钱最重要啊。

    临行之时,秦疏却寸步不离地跟着叶箐。

    她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少年愣是油盐不进。那小可怜的模样望着人,叶箐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将人留下。

    她无法,只好回去又拿了一顶帽子给秦疏戴上,想想那不见踪迹的蒙森,叶箐也回去换了那身男装。

    要真遇上了,打架逃跑都方便些。

    出来的时候秦疏奇怪地看着她,眼中露出茫然。

    “这就认不出姐姐了?”叶箐一出声,秦疏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她知道这是认出她了。

    叶箐带着秦疏先去了画铺拿工具,之后便直奔几家高门大户。

    她如今也算名声在外,用遗像的风气渐起,不少有头有脸的乡绅贵族本就有绘制丹青画像留存的习惯,听闻遗像也不觉晦气,反倒不少年事已高的人早早就找到叶家画铺想要定制一份。

    李叔深觉这是一门好生意,既不用担心自家小姐看死人脸,又能大赚一笔,便将好些急单推掉,剩下些预订单子。

    叶箐一上午跑了两家富绅,荷包里便入账二十两银钱。

    她带着秦疏进了一家茶楼,将招牌茶点菜色都点了一通,就着楼里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强调,吃了个肚圆。

    余下几天,叶箐便带着秦疏每日跑单,直晒得秦疏脸颊发红,晚上一看才发现竟然被晒伤了。

    叶箐看了震惊不已,这是什么娇贵的男主,她这皮糙肉厚的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不管怎么样,叶箐是再不敢带秦疏了。

    她狠下心将人留在家中,自己出去挣银子。

    这日照常从一户人家出来,却见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那男人手上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手掌磨得稀烂,看着怪渗人的。

    叶箐心道这年头也有流浪汉,见他受伤,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大方地从包里拿出几个铜板打算日行一善。

    她将钱放在那流浪汉身前,回手之时不料对方迅如疾风,五指脏黑有力,死死扣住她雪白皓腕。

    叶箐被吓了一跳,用了十分力气抽回手,那人便被她掀了个人仰马翻。

    她这才看到流浪汉的面庞,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是他!

    只见那人一张脸上脏污,却无法掩饰异域特征,他眉骨较高、眼窝深陷,鼻高且弯,正是几日不见的蒙森!

    叶箐见他奇怪地望着自己,竟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怎么回事?这是被她一棍子敲傻了?

    叶箐不敢多琢磨,趁他还没爬起来,转身就要跑路。

    谁知这人神智虽然不清不楚,武功却一点也没落下,叶箐没跑出两步便被他抓住。

    “你是谁?你认识我?”

    叶箐见逃不掉,只好苦哈哈地回头。

    “我、我不认识你啊!”

    “你说谎!”蒙森失忆后性子倒是不似之前深沉,说起话来坦诚不少:“你明明怕我!”

    叶箐猜这人脑子没被她打坏,就是失忆了。她不敢随意诓骗他,想了想半真半假道:“我是怕你!我实话实说,我与你也不过一面之缘,只知道你从何而来,至于你要去何处我并不知晓,更不知道你为何沦落至此。”

    “那就将你知道的都仔细说来!”

    叶箐肩膀被他扣得生疼,闷哼一声不情不愿道:“我记得你是因你的异域长相实在让人过目难忘,我当时在云来客栈与友人吃饭,你们一行三人进来便吸引了众人目光,与你一起的还有两位女子,我听你唤其中一人木娜,那女子英姿飒爽,身配软鞭。”

    蒙森闻言陷入沉思,不一会便头痛难耐,收回扣住自己肩的手,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叶箐心怕他想起什么,懊悔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木娜木娜……”蒙森喃喃两句,双目血红,盯着她又问:“还有呢!还有什么!”

    叶箐只想把他引走,便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含糊道:“我听闻你三人从西域羌海而来,你难道是与你同伴走失了?”

    蒙森听到西域羌海似乎又有所触动,半响,也不管叶箐了,他平地一跳,便用轻功往西边飞去。

    叶箐站在原地,看他走远了,才后怕地往秦府而去,心道这几天都别出门了,雇人打探也没再听闻蒙森的消息,渐渐放下心来。

    这一晃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秦府是大家族,中秋团圆之时别提多热闹了。

    府上张灯结彩,猜谜赏月,一派欢声笑语。

    秦疏小院门前不时有下人匆匆走过,然而这大好的日子愣是无人踏进一步,不说送点精巧绝伦的月饼过来了,就连挂那火红的灯笼之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漏掉了秦疏的院落。

    前头觥筹交错,吟诗作对,可就没有人想起来这偌大的宅邸,谁才是嫡子。

    碧翠是过来人,往年何时受过这等气,整日都闷闷不乐。

    叶箐却是乐得清静,与秦疏玩起了翻花绳。

    “姑娘,你也不生气,如今这院子哪还有少爷的容身之地啊!”

    “哪没有了?这么大一个院子就住咱们三个人还不够你住呢?”叶箐不当回事,随口道。

    碧翠气得口不择言,“我看老爷早就忘了我们少爷了。”

    叶箐叹口气,那可不早就忘了吗?他恨不得将秦疏一辈子关在这院子里永不见天日,别出去丢了他的脸,何必再妄想那些无用的奢求。

    怎么着也是个花好月圆的佳节,叶箐盘算着不如拖家带口带着两人去自家画铺团圆。那蒙森听了她的话应是回去羌海找人去了,她便也不怕出门了。

    她将这一打算一说,碧翠听了嘴上不情不愿,却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一个礼盒,道:“姑娘带上这盒小食,就算是回去娘家,又怎好空手而去。”

    叶箐一看,原是碧翠下午做的赏月的糕点月饼,倒也是精巧可爱,别有一番风味,便点点头,道:“还是咱们碧翠想得周到。”

    不多时,三人便准备妥当出府。

    秦疏穿了一件暗红色缀金云纹长袍,外罩云白色披风,一派贵公子打扮。叶箐一袭浅蓝罗裙,身上未着钗饰,脸上粉黛未施,素雅到了极点。

    三人说说笑笑,刚转过连接秦疏小院与后花园的抄手游廊,一阵风来,将叶箐一袭青丝吹起。叶箐怕风大,秦疏那重感冒还未好全,便停下来替他将披风后的帽子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做完她满意地拍拍手,谁知转身便见前方迎面走来大队人马。

    叶箐定睛一看,为首的竟是许久不见的许县令,旁有秦镜居与秦柳式二人,后跟秦望、二房、三房、四方以及若干甲乙丙丁。

    她神态自若,一派淡定模样,倒是见对面几人脸上色彩缤纷,不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

    秦镜居拉下脸色,看向秦柳式,眼色略带责备。

    其实缘由倒也简单,谁人不知秦疏才是这秦家嫡子,许县令也不是不知道秦疏之事,只是问起之时,大家都装傻充楞说是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如今这狭路相逢,秦家二公子倒是一点看不出来方才言语中病卧床榻的意思,这其中深意就有意思了。

    许县令见了果真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秦小少爷了?”

    秦镜居见状不得不开口道:“正是犬子,犬子患有脑疾,不便见客,还请大人见谅。”说完又声色俱厉地看向叶箐,“还在此处站着做甚,快带少爷回去。”

    叶箐翻了个大白眼,也不欲与几人起正面冲突,准备先带秦疏回去,等这伙人走了再出去。

    她道了句是,正准备走人,便听许县令叹息两声:“可惜啊可惜,原本周知府还道我江州难得有一天赋卓绝之人,该是能比肩黄翰林当年十五岁便连中三元的成绩,谁知天不遂人愿,竟发生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来!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再一看众人脸色,除了秦镜居是真流露出几分遗憾痛苦之色,其余人却是难掩眼中或是鄙夷或是欣喜的神色,只将小人得志四字写在脸上了。

    她不欲再听许县令追忆曾经光荣,拉起秦疏一只手,要将人带走,却不想一阵大风刮过,轻巧便吹掉了秦疏头上罩住的帽子,露出一张人间难得的俊秀面庞。

    秦镜居看到那脸竟有一瞬间的怔愣,那双在出事后总是懵懂无知的漂亮眸子此刻却是神色锐利,盯住他时仿佛能穿透人心,看透他心中所藏,脑中所思。

    他晃了晃身子,闭眼摇头,再看那人,发现那目光又是如往常一般呆滞平和,他心道原是自己眼花,目光却不由自主挪开,实在是不愿再看这个让他可悲可叹的儿子。

    耳边还有许县令在戳他心窝子,直感叹:“秦少爷这天人之姿,若是没有那意外,该是怎样的人物啊!可惜可惜……”

    叶箐听出这许县令是真情实感为痛失人才叹息,心道还算是有眼光。

    秦镜居迫不及待地招招手让三人赶紧走。

    叶箐不想让秦疏成为众人谈资,拉着秦疏就要转身离开,谁知又有人站了出来,郎声道:“非也非也!秦小公子乃大吉之相!日后必非池中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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