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耀

    7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的状态也一天天好起来,转眼间,我已经在宫里已然度过了数月,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回家看看娘亲,倒也还算乐得清闲。

    这夜本该如常入睡,我方宽了衣带,却听闻侍女的一句:“参见······”

    话没说完,像是被人止住。

    心念电转间,我迅速将衣服裹紧,走过去开了门。

    果不其然,陈胤贺独身站在门口,宫人们皆被他屏退,而他面色微红,手里提了壶酒,见我开门,眼底染上层笑意,对我说:“陪我小酌两杯吧。”

    他经过我身旁带来一阵寒气,走进屋,熟门熟路地坐下,我轻手关上门,靠着回了会儿暖,默默来到他对面的位置。

    我问:“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奏折都批完了吗?”

    他没回答我的话,摆放好两个杯子,自顾自倒酒,又说:“今夜不谈国事,不谈政务,就聊一聊家常。”

    这模样不像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倒同我十四岁见他那样多了些烟火气。

    我不知道自己同陈胤贺有什么家常可言,唯一能串起我们共同回忆的只有阿姐和月月,除此以外,我与他那姐夫和小姨子的故事,短短一页纸就能写完。

    吃饭睡觉到处玩,情节好像很无聊。

    陈胤贺将面前杯盏一饮而尽,身上的酒气已经出卖了他,我闻着味,估计他早就事先喝了几坛。

    说话还能这么条理,走路还能这么稳,果然是我佩服的酒量。

    我撇撇嘴,听他喊我。

    “阿瞳。”

    那个自称我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习以为常,愈发应答得熟练:“臣妾在。”

    “你记不记得,上回元宵?”

    当然记得。

    我的思绪飘远,似乎又见到了姐姐与月月洋溢的笑脸,如果那时我便知晓,那是同她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我一定祈求老天让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然后时时刻刻围在她们身旁,说什么也不离开。

    一眨眼,原来已经快一年了。

    我没说话,抬手接过他有些不稳的酒壶,替他再斟满一杯。

    陈胤贺看着我,又似乎是透过我,看我身后的窗,看那窗外的雪。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杯酒的热气不见了,我昏昏欲睡,完全闭上眼睛的瞬间,却听他说:“我记得,你猜灯谜很厉害。”

    我打起精神,说话软绵绵的:“臣妾有点小聪明罢了,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不足挂齿。”

    “莫要妄自菲薄。”陈胤贺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兀地拉下我继续为他倒酒的手,开始打量起来。

    自从上次同他出宫差点被人群挤散被牵住手后,每次到人潮拥挤的地方,他都会拉住我的手,逐渐地,我便不再排斥此等举动。

    只是私下同他待在一起时,这却是头一回。

    陈胤贺说:“你的手,看起来比你的年岁还要大些。”

    我漫不经心答:“在家时天天干活,自然老得快点。”

    他便细细摩挲我的掌,像观摩一件沧海遗珠,温柔又细致,温度顺着手传递过来,带着酒味,叫我仿佛也喝了口醪糟。

    我说:“皇上,您醉了。”

    他不语。

    我说:“皇上,臣妾去叫人送您回去。”

    他仍旧不说话,手里的力道却加重三分,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叹了口气,想着果真是醉鬼最麻烦,意欲把他安排好后,自己再去偏殿歇息,便放软了语气哄他:“臣妾扶您去床上歇着吧,看皇上也累了。”

    我扶着陈胤贺在床边坐下,转身想走,他却没松手,我一顿,还是顺从地在他身旁坐下来。

    陈胤贺的眼已经睁不开,浑身无力地靠着我,满身的酒气包裹住我,叫我难受得有些反胃。

    他轻声唤我:“阿瞳。”

    我答:“臣妾在。”

    他没有下文,半晌,又唤我:“瞳儿。”

    我垂眸,须臾,还是答:“臣妾在。”

    晚风吹进屋内,吹灭了将熄未熄的烛光,灰蒙的夜幕下,除了昏暗的月,再无半点明星的指引。

    他说:“今年的元宵,也快到了。”

    顿了顿,又说:“到时候,你陪我一同过,可好?”

    陈胤贺的左手轻缓抚摸我纤细的腰背,我的心变成一股乱麻,大脑残余的冷静驱动着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开口:“皇上,我是杨瞳。”

    “嗯。”他温柔地说,“我知道。”

    他问:“你知我为何要饮酒?”

    我说:“借酒消愁。”

    他便笑起来,安静的夜里,却并不吵闹。

    “愁绪也该随风而去了,过往也该逐渐放下了。”

    他用另一只手牵过我的掌,说:“瞳儿,我是在壮胆。”

    “曾经,我一度以为,自己会与瑾儿长相思,共白首,但是变故来得太快,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些所谓的美梦,突然就支离破碎,那些所谓的未来,突然与计划背道而驰,打得我措手不及。”

    “那段日子,我颓唐,我丧气,明知对你不公平,却还是自私地,迫使你留在宫中,每每心烦意乱时,我便来寻你,你的身上似乎有股神奇的魔力,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能看开,只要在你身旁,我仿佛就能与那个悲伤的世界彻底分开。”

    “我承认,最初确实是将你当作妹妹看待,将你看成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没心没肺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

    “直到你入宫以后,茶余饭后的相处交谈间,我才知道,原来你儿时受的苦,心底的伤,有多么的重,而你只是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地带过,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心疼你,逐渐地,又转变成怜惜。”

    陈胤贺语气坚定而温柔:“瞳儿,我从未想过我的感情世界会出现你这样一个倔强的小姑娘,但不论我平日里再怎么纠结,再怎么矛盾,只要想通一件事,就会坚定不移,坚信自己的内心。”

    我听清了他的话,身上的劲倏忽使不上来,手足无措地开口,连敬称也不带了,声音抖得厉害,像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字一句地往外蹦:“你,你,你能说清楚点吗?”

    月色入户,陈胤贺微微抬头,唇轻轻贴住我的耳朵,温热的吐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我听见他说:“瞳儿,我心悦于你。”

    我记不太清后来发生了什么,迷蒙间似是跌倒在后方床塌上,而他欺身覆过残存的光亮,在月黑风高的寂静中吻了我,那个吻从蜻蜓点水的轻柔,逐渐转为亢奋的火苗,我的牙关被舌尖撬开,喉咙如灌了一壶烈酒,浓郁得喘不过气来。

    情迷意乱间,我想,也许喝醉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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