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之屋

    疼痛,从左眼球根部的末梢开始钻入脑中,在眼窝深处不断扎根蔓延,即便当场剜掉也没办法摆脱这种折磨。

    直至这份疼痛持续扩张到牙神经,伴随冷风颤颤穿过牙龈表面。仿佛被钢铁废械于脑中横冲直撞,将脑浆摇匀撞碎,昏昏沉沉、跌跌撞撞……

    中岛敦勉强睁开眼睛,过亮的光芒争先恐后钻进眼眶,眼前残余的红还未完全退散,然后一个白天戴墨镜的大脑袋就这样水灵灵地顶在了他的眼前:

    “哟,醒啦?”

    思维和记忆尚未跟得上大脑,刚想要挪动身体就一下子撞在了身边的垃圾桶,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手里紧紧攥着的弓箭适时给了他有力一击——一步到胃。

    “嘶”,伴随着吸气声,即使拥有过人的恢复力,该痛的地方还是会继续痛,直至此刻他才有余力观察周围的情况:

    “我……我出来了?不、那些人呢?!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嘿,小家伙冷静点,”佐藤太郎的感觉就算是十个自己也不一定按得动这家伙,“我来的时候就只找到你了——还有那么大动静你真不知道?”

    过载的大脑疼痛欲裂,极速冷却下后,那些压抑着的就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感性带给人的动力远比理性强大得多。

    那时,一片血污尸海中,支离破碎只剩下红白之物的躯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被打磨得十分细致的骨质关节球咕噜噜地滑到他的脚边,那双笑起来如弯月般的眼睛,仍然含笑看着他,轻柔的道:

    “想杀了我的话,一定要找到致命的地方哦。”

    中岛敦绝望的发现,自己不敢去赌,哪里会是致命点。

    趁着还未补全新的傀儡,他忽的觉得身体一轻,耳畔长久的耳鸣声也逐步消退了。

    【这么帅的技能却用来逃跑……也太逊了点。】

    一掌撕裂铁丝网,在狭窄的走廊里飞檐走壁、跨风疾驰,好一只斑斓猛虎!

    不知道踩踏到了什么东西上,只是那“咔嚓”一声着实不怎么美妙。

    【别看了,这里百分之九十八都不是人,噢,好像还有线上观众来着?咳,那什么,没事,就是刚刚咱尾巴好像甩到监控器了。】

    就这走神的一小会功夫,从边缘攀爬上灯台来不及刹车的大老虎便一脚踏空,险些卡在半空中。

    【……要是空气墙叔叔竟在这上面,那该多么让人惊喜啊!】

    中岛敦听不懂,但是总感觉这话阴阳怪气的像是在嘲讽自己。

    好在虽然他是第一次清醒情况下做老虎,但这句身体不仅平衡能力优秀,还动态视力极佳,堪堪在上面站定之后,也难免有些少年意气,心想自己这不是站的很稳嘛。

    下一秒中岛敦就明显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于主角深刻的“爱”。

    福没多享,恶心的事倒是接踵而至。

    “快回来!那边危险!”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只剩下挤出来的野兽般的嚎叫,“呜呜”的声音和小心翼翼的接近也只能得到浑身颤抖着的女孩紧张崩溃之下的嚎哭。

    【这就转CG了?经典小女孩,啧啧啧……哎哎哎,你别下去啊,下去了又要重新进剧情了!】

    在那破开的洞里,仍沉浸于恐惧中的女孩同手中破破烂烂的娃娃一样狼狈。

    庞然大物慢慢靠近,生怕勾起她的恐惧情绪,于是蹑手蹑脚的模样更显踌躇。

    女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虎。

    像是,猎手盯紧了猎物一般。

    “你、你别过来!不要过来!!呜呜呜,爸爸救我!”溢满泪水的眸自然是辨认不出眼前的猛兽在几息之前还是个人类,因为惶恐而瘫坐在地上,想要伸出手把她扶起来——却发现那只手,不,是前爪,能伸出来的,唯有利爪。

    这让他几乎看不清那面上一瞬的诡异的笑意。

    戏谑、探究、恶意,女孩只是微微抬头极快的看了老虎一眼。

    “噗呲——”

    穿刺□□的触感。

    沾了鲜红的爪渐渐化回了手,颜色却洗不掉了。

    【你怎么中技能了!喂喂,变身技能到时间了,还听不见我说话?】

    【……你给我等着。】

    “中岛敦,接着——”

    被一块看起来像是扇子形状的原胚砸了一头,他机械一般转过头,禅院大少爷此刻像个树袋熊一样前后都挂着幸存者,胳肢窝里还夹着一个小孩,正是那熟悉的面孔:

    “还愣着干嘛,跑啊!”

    手上的只是破碎的一半傀儡身。

    那一刻,他的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幸亏不是真的。

    幸亏他没动手。

    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得到的一定是谎言。

    所以,人性是不能检测的。

    虚假的泪水伤害他人,虚假的笑容伤害自己。

    到底谁在伤害他人,谁在伤害自己?

    就连耳畔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

    【虽然这句话现在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是——】

    【保护好自己,我还需要保护更多人,所以你需要自救。】

    一个人在时代中注定面临被审视的痛苦,却要鼓起所有勇气去反抗命运,身为主角,要面对不止息的未来。

    普通人等待奇迹,而英雄,就是奇迹本身。

    “没劲,真没劲。主角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呢?”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不知道哪个地方传来,“唉,你说我告诉了你真相,那我算不算你的恩人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恩人呢?”

    这个操蛋的世界,谁都想支配他,他受够了。

    傀儡一样被安排一切,分不清人生中遇见的一切人和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相遇、结识,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有被世界扭曲对方想法的可能。

    要不是中岛敦神经坚韧,估计早就疯了。

    当然,现在也差不多。

    他愉快的笑了起来,主动应答:

    “对啊,对待恩人怎么能这样呢,我第一个不同意,所以您有什么想法吗?”

    中岛敦开始深呼吸,然而呛了一口气,随即极速退到边缘,割开手掌,让血液浸透那块原胚,同时喃喃自语:

    “别怪我啊,老爹,我第一次这么叫你,就给我点面子好啦,既然是你选了我做主角,那现在先用用你的资产也没关系嘛……”

    管什么正义不正义,作为主角,他绝对会正义一辈子。

    ……

    一个圆是无法融入一张成员各有优缺但完整契合的拼图的。

    这个世界,没有完整的世界观,没有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和规律,没有秩序,也不是混沌,是混乱,碎片碎的跟抖音短片一样,东一个西一个,拼不起来,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就构建不起来,于是这些角色也立不住。

    周身有无数的因果弥漫,大大小小,越鸣试着切断某一根因果,却发现很快又被修补上了。恍如置身在囚笼之中,这些因果线开始反馈业力,就如同诅咒,天谴。

    因为提前借贷了别人的命运,所以到期偿还的时候才会捉襟见肘。

    不过没关系。

    她已经在原地踏步到快要把自己逼疯,无论被多少人责骂都没关系,她一定要知道真相,一定要弄清楚丢失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

    绝对不能再次不明不白度过一生,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世界的一角。

    如果你做了一切发现还是在原点打转呢?

    妈野,人生他诓我。

    记忆稀碎灵魂稀碎能力稀碎,要想回收权柄又注定和自己家那些小孩对上,什么魁拔mini,真是……糊涂人干糊涂事,好歹留个擦屁股纸——不然她就只能把屎抹在别人脸上了。隐忍当然在里面很重要,但真的实施起来,只要对着头砸就行了。

    不就是逆风局嘛,她擅长。

    反正加起来两个世界的短暂人生就没怎么顺过。

    只是她总会觉得自己貌似忘了什么,就说记得清除浏览记录真是个好习惯,问题是清得有点太干净了。

    越鸣一拍大腿:

    “坏了,猫!”

    ……

    群体秩序崩塌的时候,你不能要求一个个体维持自己的高道德。

    社区的管理者焦头烂额,因为之前夸下的海口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们只能不停的推着这个球向山上爬,就像西西弗斯一样,幻想着自己是幸福的。

    今天拿到的米果然掺了不少砂砾,咲乐便招呼着大大小小趴在地上一起一点点拣出来。织田家人口丰富,又都是长身体的年纪,既“做不了贡献”又无端多“长了张嘴”,若不是织田作之助本人的存在稍微有些分量,估计也分不到什么别的东西。

    等到织田作之助回到家里,堪堪才分得半碗米,年纪小些的未曾经历过早年家长在黑手党工作时的危险,只有被领养后偶尔放学跑到侦探社补作业的经历,已经是所有正常小孩该有的模样,因为领食物受了气就开始跟着大人抱怨:

    “为什么我们不能换一个地方?”

    “别说这种话。”听了这话,咲乐皱了皱眉,但还是从箱子里翻出未发霉的半包坚果塞在他手里。

    长期被关在同一个地方,再加上水电的停用,遥遥无期的承诺,对小孩子而言的确很难熬:

    “那我还不如一个人出去!”

    织田作之助没办法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解释这复杂的情况,只是耐心提醒:

    “一个人是没办法走太远的,外面很危险,没有同伴怎么行呢?之前大家都去学校,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要珍惜才行啊。”

    “我知道的。”他耷拉着头勉强答应下来,“我会珍惜的。”

    末了,他悄悄伸出小拇指勾住父亲的指尖,小声说道:

    “但对我来说,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父亲你。”

    织田作之助惊讶的望着他,恍然间眼中溢满对孩子的怜爱,之前隐藏在眼底的疲倦和阴霾被悄无声息的洗去。

    此刻紧贴着身体的枪管似乎变得格外冰冷了些。

    “你过了底线,你该知道有这一天的。”

    枪冰冷的质感抵在她的脑后。

    或许强大又不够强大是一种诅咒,他人的不幸如糖似蜜。

    越鸣兀自想到了课本上那句,“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来吧,没有误会,没有隐情,正面刚。

    她没有甩锅的习惯——或许是有过的,但最后收拾残局的也只是她一个。

    费尽心思求的一线生机,又怎么能轻易折在这荒僻的异乡?

    她想,就算是枪毙那也得回国去。

    平和,令人心惊的平和。

    “你要杀我吗?织田先生。”她叹了口气,“非得现在这样吗?”

    对方的沉默就是回答。

    “我至今为止明明都应该这么做的。”

    如果朋友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就算这份友情不要了,也应该拦住这个朋友,这才是真正的友情。

    子弹和刀刃相撞,没来得及发出碰撞的声响就被切开,完全无情的电光映照出正在交战的影像。

    “坂口安吾在深渊教团。”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我,我还活着,这就够了。”

    “你走吧。”最后,她说,“孩子们还在等着你。”

    人是独立且丰富的个体,正因为独立又不同,人从始至终都是孤独的存在。

    不被理解、不能相互理解是时有发生的事。

    但爱会弥补这一切。

    织田作之助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他望着尚且年幼的孩子们,之前在内心一直徘徊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随之而来的是一派轻松。

    无论怎样,孩子都是无辜的,如果他因为自己的问题想要一死了之,最终只会给孩子留下无尽的伤痛。

    门铃随风轻轻浮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孩子从他的怀里挣开,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几个人扒拉进来一只大纸箱子,打开后只余欣喜的声音:

    “哇,有好多吃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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