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理智

    如何对付一个热血热心的人?让他去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疲于奔命,“燃烧”自己。

    也就是俗称的,内耗。

    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人生就像行走在单行线上一样,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升学工作恋爱成家,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允许有丝毫懈怠,必须按部就班严丝合缝,只许前进不能后退,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根据越鸣本人并不严谨的研究,人在压力较大当时候往往会做梦。

    譬如她还是高中生时每天中午那十几分钟的短暂睡眠,要么保持某个姿势趴着导致胳膊麻了,要么就是不断做梦,天知道就几分钟怎么会连环套似的一个又一个梦。或许是触景生情,大部分还是大逃杀类的,后来甚至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在响铃前两分钟惊醒,然后蹑手蹑脚略过那些个仍坚守在座位上的同学,开始兵不血刃的现实大逃杀。

    来到这里之后她反而不怎么做梦了。

    起先是由秘境而起的草木皆兵的恐慌,然后是为了组建乐团维持生计到处乱跑导致的筋疲力尽,几乎是站着也能睡——虽然质量依旧脆的离谱,稍微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也没什么工夫做梦了,白日梦就已经够了。

    事到如今她还是觉得港口黑手党的工作很反人类。难搞的梦魇也是自那时起,没有一夜睡得安稳,分不清自己是醉着还是醒着,或许她更愿意醉着。再加上时不时来她那里查岗的旗会几个人,“缴获”的安眠药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药剂不计其数,这些药物混在一起生理性的麻痹只能得到短暂的平静,药效过后反而让她的思维更加清醒,哈,清醒,相当可悲的清醒。

    上了高专也没几天安生日子,尽管越鸣由衷觉得自主熬夜和失眠还是有区别的,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时间也被充足的委托时间打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医院躺够了。

    仔细回看,唯一睡得安稳的时日居然还是因为“嗜睡”的debuff。

    当初暗戳戳往神明罐装知识里加buff的时候她就在默默祈祷,祈祷自己一发入魂,希望抽中个相对副作用较小的。谁让有一屋子的聪明人,个个心眼子跟马蜂窝似的,稍微有些异样就会被发觉,只有“断线重连”的时候才有机会做手脚,就算随机到最难处理的“氪命”和“夺舍”,她也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血量刷掉重新回到七天神像那里刷新状态。

    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不是么?

    ……所以说啊,她是真的很讨厌一些没有边界的梦魇。

    “何必为了他们那么辛苦呢?”

    “钢琴师”噙着笑,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你不用再战斗了。”

    “最后一次机会。”越鸣低沉地宣告,“给我现出真身,不要再侮辱我认识的人……”

    “哦?否则呢?你会怎样?”

    那张脸凑上前,甚至鼻尖还是温热的,顷刻间便化作血肉模糊的模样,居然还能从那森森白骨中看出那分笑意:

    “你要杀了我吗?”

    尔后,血肉再度粘合,变成了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那张脸——属于越鸣自己的脸。

    “你看,你自己都还在后悔,怎么能前功尽弃呢?”“越鸣”也不客气,四下张望着笑嘻嘻地盘腿坐下,张开双手神情无辜,“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只要不择手段的挣脱‘束缚’就好了,至于那些死去的无辜者?不好意思,我不在乎。”

    “你是不是在这里太久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讥讽似的问道,“你有想过我吗?”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乐团,就是我的禁忌。”既然演得如此卖力,那越鸣就看着“她”继续表演,“现在这么危险,你竟然还敢把他们当做人质?”

    有时候人的直觉很准。

    事实上,“游戏”结束后越鸣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奈何她的脑容量着实可怜,再加上一直紧绷的神经,只觉仿佛有无数碎片穿插在脑子里,找不清问题的脉络。

    直到现在,脑子里所有不对劲的地方串成了一条线,她才恍然大悟。

    【醒过来,看清你眼里的世界,不要被蒙蔽……】

    【你必须清醒过来。】

    【抵抗它,我主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你曾经向我主许下诺言不会辜负它……】

    “那你有没有想过,无论你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卷入这场旋涡,稍有不慎就是死亡?”

    “越鸣”用咏叹调似的语气说道:

    “你可是好不容易获得新的人生啊。”

    “别只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恨他,你恨他们,恨得不得了,你恨这个可笑的世界,不是么?”

    “我知道,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会从悬崖往上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你怎么能忘了呢?”“她”直勾勾地盯着越鸣,口中发出了无数重叠的声响,“你还是比较适合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粉身碎骨,做一只乞讨的哈巴狗……永远……永远!”

    冲天的火光中似乎隐约有什么在跳动。

    “好啊,那我就爬给你看。”越鸣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已经没有兴趣跟你讨论什么了,你还是去死吧。”

    那光亮映照的半张脸颊似乎在嗤笑着,只不过什么也没留下。

    终于结束了。

    “就算失败了,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但我绝不会停下脚步。”

    “听懂了吗?你给我记住了……”

    “我怎么会甘心认输呢?”

    她还在自言自语,似乎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故作姿态的找个合理借口,果然会令心理压力减弱很多。

    “……纸片人就是纸片人,我比谁都分得清。”

    有的人在极度痛苦时会笑出声来,以获得内心最深处的解脱。

    但还是有点恶心。

    越鸣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十分不正常,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应该感到心痛、愧疚、自我逃避,绝对不可能产生兴奋的情绪。

    好吧,该从哪里说起呢?

    保持着头脑发热的状态固然可以解决踌躇不前的怯懦,但也绝对会让人麻痹,失去应有的理智。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

    越鸣清楚自己所有的弱点。

    一旦因为一时的不耐热血上头,不顾后果不计代价直接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那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

    想要趁机会挑起她的愤恨,想要让她玉石俱焚……是吧,因为恨,所以报复社会,全世界都只配给她陪葬。

    多爽的逻辑,多好的理由。

    但她已经不再是十六岁了。

    成长总是伴着拨筋抽骨的疼痛,要么重塑成人,要么彻底坍塌成废墟。

    只可惜有的人太过脆弱,一点小风波就撑不住。

    她的自尊早就被打碎了。

    要是还要脸,就没法继续活着。

    自我保护机制就是这样的,可耻也好,可笑也罢,最终都是破罐子破摔的性格。

    但凡要脸就没法活了。

    不会为了不择手段的活下去而感到抱歉,相信的是自己走出来的路,而不是那些虚妄的道德约束。

    小坏蛋们值得学习的不就是这种心态吗?

    怨恨的本质也是逃避,意味着还在期待对方去改变,意味着对对方的人格依然抱有幻想,意味着……对当时那个无能的自己的愤怒。

    版本会优化,错误会改正,只是不一定在你身上,就像学校的楼总是毕业的时候才能建好。

    人类逻辑功能的过度发展,就是因为运气差到逢赌必输,所以只能完全不赌,每次一定要一点一点准备周全,磨叽到让真正靠好运活着的人着急上火原地跳脚。

    只有被运气惯傻了的大赌棍,会把这种用负重前行与血汗隐忍一点点堆出来的高胜率视为好运。

    论运气,谁比得过她?

    堵不如疏的道理,她也是知道的。

    事实上,越鸣也知道自己大概率有点毛病。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来就是奢侈品,是赌品,拿自己赌别人,容易输。

    不赌就不会输。

    只能拿出她的全部。

    她只是不想那么快认输,认命。

    即使注定只能是配角,那她要做就要做主角成功路上最大的阴影。

    追求的就是一击必杀,只要找到机会就狠狠击中要害,让敌人永无翻身之日。

    浸没尘歌壶在冷清的月色中,尽管这只是游戏贴图,但她忽的松了口气,整个人卸了力似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可惜了,今天又睡不了多久……”

    梦魇极大地损伤了她的睡眠质量,明明还有debuff加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气不过,于是乎她选择从心,绝不不委屈自己。

    第二天早上看到群消息的乐团成员被迫清醒了,有种人不顾死活的美——

    【@全体成员,来吧!让我看看你们不依赖秘境能做到什么地步!(ps:不允许带乐器/咒具/武器)】

    ……

    一个像素点坏了,挺明显的,一般都是红彤彤的。

    测写这种能力实际上很冷血。

    把自己完全带入曾经在这里的人体验他们的情感和经历,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在这段时间内完全放弃自己去感受别人,经常这样精神肯定会出问题。

    但偏偏世界上就有这种人,普通人只能看到1%的表面,他能脑子里一番头脑风暴之后直接给你推导出真相。

    太宰治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得出的结论,但确实很契合,那就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是在表演非常可怜。

    就像一只小鸟飞进了侏罗纪,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要了她的命。

    说白了,在安乐窝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真的共情的了野犬们的不得已呢?即使有怜悯,那也只是轻飘飘的毫无真实感的第三者视角而已。

    在过去的三年里,太宰治一直以为越鸣会在某天像传统一样一脸无趣的杀了他。

    但她说,“还好你一直没有变。”

    还在坚持着什么呢?

    是挺离谱的,一边摧残一边要求对方不要“损坏”。

    就连装坏人也装得张牙舞爪的。

    没有一个反派会认为自己是反派的,反派也有自己的人生故事,角色的善恶之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给予的评价。

    很早以前越鸣就“擅长解决问题”,而且“很少感到恐惧”。

    冠以“未成年保护系统”的可笑名字,身体可以感受到感情,所以难过的时候会哭,但是内心却是感受不到难过的。

    现在她根本不能理解自己活着的理由。

    多可笑。

    她知道她是活人,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死了,换言之她根本没有感觉自己有任何瞬间有作为人类在活着。

    一个不想死的人自己要去送死。

    若是到了有一天,当情感强烈到了一定的程度,若是不人为停止的话,当人受到剧烈的精神冲击的时候,必然会将这层桎梏冲破,可是在那时所承受的情感洪流足以让一个人崩溃。

    如果太宰治了解提瓦特,那么他一定会联想到一个词——“磨损”。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不管最终结果会怎样,他知道越鸣一定会选择活下去,无论何时。

    能继续活下去而不是彻底燃烧殆尽。

    就这样持续痛苦着,就像一个印记,但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他开心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期待着和安吾织田作他们的下一次排练。

    看啊,这是其他太宰治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明天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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