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黎乔哪还能迈得动腿。
“好。”
她说着，退到林芷琪身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喉咙堵得慌，所幸六七步间他们已走到入口。
双开的铁皮门上贴着巨大的主题海报，画面里是一间阴暗的教室，窗外大雨瓢泼，教室里坐满穿校服的学生，个个神色惊惶，只有最后排的一个女生穿着黑色长裙，面色惨白，笑容恬静。
讲台没有老师，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大大地写着两个字——愿望。
黎乔只粗略看了一眼就别开目光，觉得头皮发麻。
林芷琪也终于不再说话，紧张地抓紧了宋修言的袖子。
宋修竹给大家分好对讲机，黎乔深吸一口气，跟在最后进了门。
长长的学校走廊，只有尽头一间教室传出微弱的光亮，宋修竹和两个男生已经跑到门口，宋修言则被林芷琪死死拉着，在后面闲庭信步，黎乔正犹豫要不要硬着头皮跟上去，宋修言突然回头看向她：
“怕不怕？”
黎乔：“……还行。”
下一秒，宋修言朝她伸出手，黎乔犹豫一瞬，上前捏住他的袖口，压根儿不敢用力，不过好歹拥有了一丝安全感。
这下她和林芷琪一左一右拉着宋修言，尴尬中透着一丝和谐。
六个人就这样分成两个小队，互相拖拽着走完了全程，黎乔根本没在意这是个什么故事，一大半的时间在忍住尖叫，另一小半时间在心里求神拜佛，祈祷着快点儿结束。
出来时天已擦黑，宋修竹提议一起去吃晚饭，黎乔陷入为难，她在密室里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还惊魂未定，实在打不起精神，可是……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对面的宋修言。
不曾想因为位置的关系，她的眼神过于明显，宋修言淡淡看过来，与她视线相交。
黎乔心里一慌，下意识想错开目光，但又觉得这样一来会显得自己很心虚，于是强装镇定地与他对视。
得说句话，她想。
可是说什么好。
“……修言哥你胆子真大。”
众人皆是一愣，宋修竹率先笑起来，调侃道：“你反射弧真长。”
宋修言不置可否地接下了这句夸奖，对宋修竹道：“我就不和你们吃饭了，学校还有事，你身上钱够吗？”
“够了够了，”宋修竹知道他忙，也没挽留，“那你快回去吧。”
宋修言复又看向黎乔：“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要留下来吃饭吗？”
黎乔坚定地摇摇头。
“那正好，我先送你回去。”
宋修言说着往停车场走，黎乔草草向宋修竹挥了挥手，快步跟上，上车才想起道谢。
“谢谢修言哥，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宋修言语气随意。
黎乔回家时徐珺正在厨房里包包子，她洗了手过去帮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和修竹一起回来的？”
“没有，”黎乔低头捏包子，“他和同学在外面吃晚饭了，修言哥送我的。”
徐珺有些惊讶：“修言也去了？”
黎乔：“嗯，宋修竹这次考得好，不知道在家里怎么吹的，把修言哥都说动了。”
徐珺点点头，忍不住八卦起小辈：“修言带女朋友去的？”
黎乔手一抖，筷子上的牛肉馅掉在了案板上，她也顾不上去捡，音调陡然升高：
“他有女朋友？！”
“跟家里说是没有，但是现在的年轻人谈朋友哪有告诉家里的，不都瞒着。”
黎乔心放下一半，语气恢复正常：“没带女朋友，他一个人去的。”
徐珺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在意，没一会儿就换了别的话题。
包子包完后，黎乔洗了个澡就回卧室休息，她手脚有些发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被徐珺叫起来吃饭。
黎乔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个包子，想回屋接着睡，却见徐珺从厨房拎了个饭盒出来。
“你霍阿姨爱吃我蒸的包子，你去给他们送点儿。”
黎乔无奈：“明天我带到学校去给宋修竹行不行？”
徐珺“啧”她一声：“这孩子，明天就不好吃了，把你懒的，快去。”
黎乔反抗无果，认命地换了衣服，抱着饭盒下楼等公交。
车上人不多，黎乔坐在后排，趁等红灯的间隙给宋修竹发微信，问他回家没。
快下车时宋修竹才回她：“还没，唱歌呢。”
黎乔失笑，知道宋修竹肯定要rap一番，这回还加上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她想象一下那场景，不禁同情起林芷琪了。
不过宋修竹不在，她独自面对宋叔叔和霍阿姨，免不了会有点紧张，她不擅长和长辈相处，总是不知如何接话。
十五分钟后，黎乔站在宋家门外，摁下门铃。
铃声刚响起，房门就被人打开，她连心理建设都来不及，猝不及防看见一道颀长身影逆光出现在她面前。
宋修言一手搭着门把手，看清来人是黎乔后也感到意外：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找修竹吗？他还没回来。”
“不是的，”黎乔因为紧张呼吸有些急促，解释道，“我妈蒸了包子，让我拿点过来给叔叔阿姨尝尝。”
宋修言还未答话，霍琳琳听见声音已走了过来，见是黎乔，笑得十分和蔼：“乔乔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黎乔双手捧着饭盒，往前送了送：“阿姨，我就不不进去了，还得赶末班公交。”
宋修言顺手接过饭盒递给霍琳琳，后者喜笑颜开地道谢，倒让黎乔难为情起来，脸颊微微泛了红。
“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霍琳琳看着小姑娘清秀纤瘦的模样，不太放心，忙道：“乔乔，别坐公交了，修言也正要回学校呢，让他顺路送你。”
一天蹭人家两次车，饶是黎乔脸皮再厚也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她脸皮一点儿都不厚。
所以她连连摆手：“不用了阿姨，公交到我家是直达的特别方便，我自己没问题的，就不麻烦修言哥了。”
宋修言这时换完了鞋，长腿一迈出了门，好似没听到黎乔的拒绝。
“走吧。”
黎乔：“……”
张不开嘴，根本张不开嘴。
电梯里，宋修言接了个电话，黎乔隐隐约约能听出是女声，但完全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宋修言神色微变，电话另一端的喧闹声刺耳，他稍稍将手机拿远了一点。
电梯停在一楼时，他神情冷淡地挂断了电话。
黎乔一直在偷偷观察，可从宋修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她不禁想起徐珺说的那些话。
会不会宋修言真的在偷偷谈恋爱呢？
好在不用她纠结，宋修竹的微信适时传来，正好为她答疑解惑。
“我要疯了，林芷琪喝多了给我哥打电话告白！”
黎乔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她怎么会有你哥的电话？”
“我给的呀。”
黎乔愣住，过后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给他。
仍是一路无话，黎乔把心里的憋闷都发泄给宋修竹，和他在微信上表情包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因为储备量不足惜败。
她更难受了。
***
第二天上午，宋修竹来找黎乔还饭盒，附赠一个黑色U盘。
黎乔：“……这干嘛？”
宋修言拍拍她的肩膀，大言不惭：“我中午要和同学打球，你帮我把U盘给我哥送去呗，他昨天落在家里的，说下午要用。”
黎乔无语：“少爷，你把我当跑腿的？”
宋修竹大喊冤枉：“哪有！是因为我信任你好不好，本来可以让我班同学帮忙的，我怕被林芷琪知道了，万一她非要去送就完了。”
黎乔用她拙劣的演技扮演着事不关己：“那不更好，你还卖了她一个人情呢。”
宋修竹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算了吧，昨天晚上我哥打电话把我一顿训，我可不敢再惹火上身了。”
黎乔一听，拉着宋修竹到走廊角落里，放低了声音故作八卦：“你哥对林芷琪没好感？”
“能有什么好感，她长得挺普通的。”宋修竹理所当然地回。
黎乔有点生气，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肤浅。”
宋修竹倒十分自信：“我跟你说，我哥肯定比我还肤浅，为啥他一直不谈恋爱？就是眼光太高了，一般的美女他都看不上。”
黎乔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宋修竹在后面喊：“别忘了你的使命！”
生气归生气，毕竟事关宋修言，黎乔当然不会怠慢。
中午下课后，她连午饭也没吃，斥巨资打了个出租去镜工大，却在校门口被保安拦住，这时黎乔才意识到，她应该提前给宋修言打个电话的。
黎乔打开手机，时间显示12:10，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
她咬牙拨通宋修言的电话，提示音才响了两三声就被接起。
“黎乔？”
“修言哥，”黎乔语气里充满愧疚，“打扰你午休了，我来给你送U盘，现在就在学校门口。”
那边沉默一瞬：“……好，你稍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
十分钟后，宋修言赶了过来，黎乔将U盘交给他时，不经意间触到他微凉的指尖，条件反射般收回了手。
她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掌心的凉意还未散尽，又听宋修言问：
“吃午饭了吗？”
黎乔努力忽略掉胃里传来的饥饿感：“我吃过了。”
“你吃过了？”
宋修言不轻不重地反问一句，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显在心虚的小姑娘。
黎乔瞬间乱了阵脚，红着脸避开他直白的视线，看向旁边的保安亭。
保安大叔在吃盒饭，两荤两素，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她要是现在拔腿就跑以后再见面会不会尴尬啊？
宋修言不很明显地皱起眉。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黎乔好像要被吓哭了。
宋修言有些不能理解，他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黎乔面对他时变得慌里慌张，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可两个人的接触并不多，他自认从没得罪过她。
黎乔到底怕他什么呢？
不忍心看她这副样子，宋修言走出校门，垂眼扫过女孩的发旋，声音放得很轻：
“带你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