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这片沉睡已久的黄土地迎来了两位新的客人。玉人江难以置信地环顾周围：漫天的黄沙，散落的石门碎块，所有东西都被砂砾打磨了个遍。她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骚动，低头一看，就是棵飘过的风滚草——这里没有一点生机，连虫子都活不下去了。

    “这里就是…第五平行宇宙？”玉人江站在原地不肯走，倒不是她被眼前的萧条给冲击，不过那种被人抓住意识猛烈摇晃的感觉又来了。

    “正是。前面剩下的墙角曾经就是冥界之门的所在…你怎么了？”

    “夜枭子，我感觉…不对劲。”玉人江被夜枭子一个眼疾手快给接住，“真是阴魂不散，我都已经离得这么远了…为什么还，还会…”

    “你已经离开了火山，缺少它的加持，寒冰掌反噬是正常的。不要乱动，我们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一边说着，夜枭子双手把玉人江整个人托起来，走到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边，把她放在上面。这石头的高度也刚刚好，能让坐在上面的人和站在边上的人基本平视。夜枭子松了手，没有立刻直起腰，反而把手撑在玉人江身子两侧，静静注视着她，后者的上半身全被罩在影子里。

    “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这东西，总是一阵一阵的——你让开，挡着我跷二郎腿了。”

    夜枭子照做了，脸上也没有任何失望或是不情愿的意思。他沉默着抓起玉人江的手，向她输去异能量。后者闭上眼，把自己从出发时到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再睁眼，眼前的漫漫黄沙似乎不那么迷蒙，她能看得更清楚些了。

    “那就是冥界之门，对吧。”玉人江顺手指了指碎石块比较集中的地方，“先试试，看看我们能不能让它动起来。谁知道别人说只有冥王能办得到是不是真的呢？”

    玉人江平举双臂，张开手掌，似有似无的红色能量波开始绕着她转。她先是发动了自己的异能量，紧接着夜枭子站到了她背后，也和她做出同样的动作，用自己的异能量祝她一臂之力。时间一分一秒流走，玉人江的双手也开始因为力量不支而发抖，她勉强又撑了一会。夜枭子感觉到她的呼吸被打乱，赶忙打断了她。

    “够了，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玉人江像是猛地从水下把头探出来，肩膀上下起伏，急促的呼吸久久无法平息。她抬眼扫了一遍废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动吗？”玉人江根本没法无视指尖的冰霜，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的身子现在还一塌糊涂，我们本来就不该选这个办法的。”

    “冥王，我不服不行了。”玉人江嘴上这样说，却还是跳下石头，走到废墟里，挑了一块大她两倍的石门断块，两手从底端一握就想把它抬起来，“让你服，你就得服。”

    “快住手！”夜枭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把玉人江的手从断块上掰开，阻止她撒气伤害自己。

    玉人江左手一挥，把夜枭子撇在一边。这时她的注意力又被一边泛着幽幽紫光的东西吸引了，她走过去，头凑到上面，流动着的异能量隐隐约约映出她的脸。

    “玄冥之棺？”玉人江仔细看了好一会才连猜带蒙地想出这是什么。

    “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提前侦查过了，唯独这个，我没有半点头绪。”

    “这是白虎族的人发明的，专门用来封印冥王。”

    玉人江回答了夜枭子的疑问，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玉人江手撑在边上，身子前倾，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打开玄冥之棺需要玄冥之匙，十万年后玄冥之匙会出现在玄易子手里，尽管现在不知道花落谁家，但跟着他总没错。不久之前还觉得他是智障，现在又得恭敬虔诚地出现在他眼前……为了活命，求人办事，不丢人。玉人江越想越起劲，她感觉自己山回路转终于找到了出口。

    忽然，玉人江感觉有什么东西附上了自己的肩膀，接着就是手臂被一股力量紧到了腰上，背后更是被整片的暖意封的死死的，把她抵在玄冥之棺的边上。她还在为玄易子的事难为情，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远比刚才尝试复原冥界之门时的打断措手不及多了。

    “夜枭子，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玉人江低下头，夜枭子的手臂就横在她眼前。

    “你知道就够了，你应该会明白的吧。”

    “我们没有时间了，这里不是我的火山底。”玉人江耸动肩膀，侧头伸手想推开夜枭子，可是推也推不动，“这一点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你需要放松，洞察时局出谋划策是我的职责。你现在太紧张了，会影响到你的应变和决策的能力。”

    “可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更紧张。”

    夜枭子再次静静松开手，他站到了稍远的地方，脑中和鬼谷的某一段谈话的记忆自动播放起来。玉人江把自己翻了个面，背靠着玄冥之棺，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起来。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下一步行动，我们要去离这里最远的第一平行宇宙。十万年后，玄冥之匙会出现在智者玄易子的手上，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于它的线索，也不知道玄冥之匙怎么到了这么个天涯之外的地方，更没本事扒了白虎族的裤子一个一个地查。最稳妥的办法——去见玄易子，在他身边熬到玄冥之匙出现，然后偷走。千万小心，不能惊动他，一旦他发动了元空灭，哼，等着在里面钓一辈子鱼吧，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种。谁要和你……”

    夜枭子的接收系统自动录下了这段话，等待他过后处理，并调动他下意识地对说话的人进行模棱两可的回应，顶多能告诉别人，他听到了。其实他的系统本来没这么差劲，只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回忆里。

    “夜枭子，知道风耀那家伙是怎么用异能锁控制别人的吗？”鬼谷正在雪宫的皇家图书馆里与夜枭子面对面站着。

    “...不知道。”

    “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那个人造异能锁不过是个媒介，最重要的是，把两个人完全连接在一起，根据异能量的最大量级，弱随强动。风耀也真是够大胆，就这么一心觉得自己会赢，不会有任何差错。”

    “大王所言极是，属下受教了。”

    “看来之后我还得再好好操心你，太死板了，我还没教你就说受教了，这以后谁见了你不起疑心？现在你只要记着，能让异能锁两端连着的人同时暴毙，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持有者本人心绪紊乱，或是突然强行发动超出承受范围的异能量，等等。所有行动都要力求顺理成章，不能让局中人感觉到你的引导。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不然你就成我造出来白吃的废物了。”

    回忆的画面到此播放完毕，夜枭子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紧张…我成功了吗？”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玉人江走过去从背后拍了一下夜枭子的肩膀。

    面前这个高大的背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像立在沙漠中的图腾石柱。短短几秒后，夜枭子转过身来，猛地又变回之前的样子，头头是道地回应着玉人江提出来的计划。

    “第一平行宇宙天高路远，但可以让你暂时避过这次黑白之争的风波。那里还是人类文明最发达的地方，卸下沉重的背负，体验凡人的快乐，也许对你的情绪有好处。只有一点我在担心——玄易子，到底值不值得信赖？他总让人觉得摇摆不定，装得道貌岸然，随时就会拍桌子和你反目。”

    “说’随时’就有点太过分了。玄易子是讲诚信的，至于办事能力——有待商榷，幸好我们不需要他办什么。他主张维护七大平行宇宙的平衡，不让任何一股势力太强或太弱，所以你才会觉得他谁都帮，信不过。他大隐于市但仍心系天下，让他帮助一下弱小的我们，他没有理由不出手。这样一来，不用怕被清算，不用费劲就能得到玄冥之匙，一举多得的买卖。”

    “看来，你的计划比我周密的多，我失职了。”

    “别这样咒自己。”玉人江双手搭上夜枭子的肩膀，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夜枭子，我现在很紧张。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出发之前就有了，怕是我们到这里之后就会有一场恶战，从来没有过的恶战。赢，则一片坦途；输，豪杰作土。我没有一点我们要赢的感觉……算了，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会让你输的，绝对不会。”

    “不，我的意思是——接下来要走的路很长，而我又没有和从前一样充沛的精力面对所有的状况——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撑不住，要倒下了，就得靠你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允许过自己去依靠别人，就只有这一次。”

    玉人江说完立刻把手从夜枭子肩上滑下，转过去背对他。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风的呼啸和砂砾打磨岩石的声音，充满了这段沉默的无言。

    “好吗？”玉人江一回头，风中摇曳的发丝，声音颤抖的问话变作一把巨斧，劈开了她心中的阴霾，也劈开了上空沙子扬出的帷帐，眼中的水光真容尽显。

    一阵雷电缠绕和行军脚步的声音代替了夜枭子的回答，摇摇晃晃的大地彻底结束了玉人江心里最后一点侥幸。她看见远处的王蛇兽一节一节地钻进地下，云蝠军团的一支小队盘旋在上空，猛地拉下夜枭子和自己一起躲在玄冥之棺后面。那个领队的人她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

    “恶战，是恶战。我们走不了了。”玉人江背靠玄冥之棺，不敢去看夜枭子，任由自己的上半身一点一点往下滑。

    “冷静。只不过是有人来了，让他们互相折腾累了我们就走，说不定渔翁之利也是我们的。”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乐观——夜凌云没有来，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而且，”玉人江伸出手，她的一边小指已经被冻死了，抬也抬不了，“这里不只有一股与我们相斥的能场。”

    “那个龙族的小子…他居然来了。”夜枭子从玄冥之棺后面探出头，黄沙中一抹蓝色十分刺眼。

    “我们赌输了。白虎族的人也在这里，我感觉到了，他们出现是迟早的事。现在，四股不同的能场交汇在一起，围成了一座斗兽场。没有人可以越过这里的高墙，只有互相厮杀削弱能场带来的巨大引力，它才能不攻自破。你想像猎人一样躲在暗处欣赏猎物们的战斗，但是你忘了，我早就已经卷入到猎物的纷争里了，或者说，我自己就是猎物。”

    这次夜枭子彻底沉默了，白虎族的再生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索性把一旁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当做是自己的回应。没有其他程序能支撑他给出合理的反应，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如果我还想活下去，就必须保证她不死。就她那点本事，我不干预是一定不行的。”说着，玉人江也探出头去，看着不远处的王蛇神，“参战，意味着我们所有的计划现在全都变成了笑话，当初没听你的，你后悔吗？觉得后悔你现在就赶紧滚，免得我成了死鬼你还要来恨我。”

    “刚才还说如果撑不下去就靠我的，这有点前后矛盾。”

    “哈，给你个选择而已，尽管我不希望你走。”

    玉人江心悸的感觉不减反增，只想靠着夜枭子木鱼一样的回答找点乐子放松这根快要崩断的弦。白虎族的再生部队在木架子下面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是放心不下，直到看见一道雷电从倒三角底部自下而上，云蝠小队的成员悉数被剥离，她的心脏又被狠狠捏了一把。

    “叛变开始了。”玉人江嗖地站起来，火焰从脚下顺着纹身烧上来，“异能锁没有，火山也没有，幻麟神…你到底是不是我的？”

    “我来帮你。”

    “怎么脑子一点长进都没有，把背后留给敌人？”那个叛变的黑影轻松召唤了超兽，准备对着十万年前的玉人江背后就是一击，“她一旦看见我就会动手，那我只能，比她还快，超兽——武装！”

    霎时间火光冲天，巨大的圆形法阵映在玄冥之棺前，玉人江冲上去和幻麟神融为一体，马上就因为强行召唤超兽而跪倒在地。动静吸引了远处所有人的目光，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脚下一蹬朝夜印南飞去，一拳打断了他的偷袭，把他从十万年前的玉人江背后撞开，自己站在那代替了他的位置。

    “我救了你，不该跟我道谢吗？”玉人江看着十万年前的自己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还和原来一样莫名其妙。”

    “要不你看看你的好队友都在干什么？”玉人江的幻麟神后退一步侧身，满地躺着的都是被夜印南抽干异能量的小队成员。始作俑者这时退出了超兽状态，正在从一边爬起来，望着这个红色的影子，不知道究竟自己哪一步做错了。

    “所有人…没有外伤，全部是被折磨至昏，应该不是你干的。”王蛇神打量着周围，“真不敢相信。”

    “你难道就不想怀疑一下你们的领头吗？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背后留给他。”

    “你不也是随随便便把背后留给别人？”

    此话一出，玉人江这时候感觉背后总有种被挠的幻觉，她猜过会是夜枭子来劝她趁早离开，但这里没有她犯错的余地，她毫不犹豫转身挥出拳头，看见的是龙戬的龙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