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成死活不肯交出去的东西，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翻了出来，徐清昱之前一直让人跟着余敏成，他让跟着的人整理出了余敏成每天的行动轨迹，然后交给苏烨看有没有哪些是不符合他这个小舅的日常行为的。

    苏烨一眼就看出了不正常，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小舅几乎很少去他们墓前上香，以前苏烨的母亲在世时，每年还能压着他去一次，自从苏烨母亲去世后，苏烨每次去看外公外婆，都叫不动他小舅，现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这个小舅竟然去了两次，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余敏成既聪明又懒，他觉得他前姐夫藏东西的地点简直是完美，于是照猫画虎，直接把东西又原封不动藏到了他父母的墓前，还让父母保佑他一定要成功，让他挣笔大钱后，他一定会改邪归正。

    最后大钱没挣到不说，他还被外甥儿给摆了一道，天理何在。

    秦绍文是在钓鱼的时候被人给控制起来的，他之前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自从徐清昱回来后，他就已经想过他的全部下场。

    徐清昱这个狼崽子和他那个死去的爹半分都不像，心狠，手也毒，一旦被他抓到一点尾巴，他就会咬住不放，在把敌人弄死之前，他是不会松口的。

    秦绍文没做什么挣扎，很快认罪，因为挣扎也没用，证据太过确凿，他也不想再做过多的辩白或者隐瞒，在他如实地说出那晚在包厢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后，他睡了他后半辈子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之前，即使他喝得再醉，午夜梦回中也能梦到徐远江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和徐远江现在会是什么结局，徐远江大概还活着，他也不会在囹圄中度过余生。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更不会有重新来过。

    秦绍文宣判的那天，徐清昱带着徐清雯去徐远江的墓前上了香，苏念和苏烨去看了苏建峰。

    苏烨跪在墓前给父亲倒酒，苏念站在旁边，和苏建峰轻声说着这一阵儿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恩怨在这一天都尘埃落定。

    她距离预产期还有小一个月，苏烨和蔡芸原本不想让她来，但苏念执意要过来，两位老人家的墓离得不远，她暂时还没有那个勇气去看徐清昱的父亲，至少要过来看看爸爸，如果两位父亲能在另一个世界遇到，也许会坐下来，聊一聊过往，聊一聊近况。

    九月底的风已经满是秋天的萧瑟，苏念在苏烨的搀扶下，慢慢地迈着台阶往下走着，一抬眼，就看到他走了过来。

    徐清昱从苏烨手里接过她，仔细看她的脸色，“累不累？”

    他的眼眶有些红，但眼里没了过往那种极力压抑的沉郁，只剩难过和悲伤。

    苏念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试着说一些轻松的话题，“不累，就是宝宝有些闹我，今天折腾得尤其厉害。”

    是真的闹得特别厉害，既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到苏念的肚子这儿凸一下那儿凸一下。

    徐清昱覆上她的肚子，低声道，“别闹妈妈了，回头等你出来了，再带你过来看姥爷和爷爷。”

    神奇的是，他这话说完，在苏念肚子里伸拳出脚的小黄豆真的消停了下来，像是能听懂爸爸在说什么一样。

    苏烨第一次见这种情况，觉得有些好玩，他弯腰凑到苏念的肚子前，和肚子里的人打招呼，“小黄豆，我是舅舅。”

    只见苏念半敞的风衣凸起了一块儿，就像里面的小人儿伸出一个拳头在和苏烨打招呼。

    苏烨先是一愣，然后笑出了声，他看徐清昱，“豆豆认得我哎，知道我是舅舅。”

    徐清昱跟看傻子一样看苏烨，不是他对苏烨有偏见，他始终觉得苏烨的脑子没有恢复完全，做事儿说话就连笑都透着一股傻气。

    本来还有些蔫儿的徐清雯这下不服了，为什么每次她和小黄豆打招呼，小黄豆都没有回应，她上前，挤开苏烨，对着苏念的肚子说，“小豆粒，我是姑姑。”

    果然，苏念的肚子又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瞬间恢复了安静。

    徐清雯看她哥，“为什么小豆粒不认得我？”

    苏烨替徐清昱回答了，“因为宝宝不喜欢你。”

    徐清雯瞪苏烨，“为什么不喜欢我？”

    苏烨回，“因为你对ta妈不好。”

    苏烨见到过几次徐清雯对苏念的态度，说不客气还算是好的，要不是苏念一直拦着他，他早就想教训教训这个小丫头片子了，我妹妹进你们徐家的门，可不是吃小姑子的脸色去了。

    徐清雯被苏烨的话噎了一下，随后理直气壮地说，“有我哥对她好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对她好？”

    苏烨道，“那就别怪小黄豆不喜欢你这个姑姑了。”

    徐清雯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苏念嗔了苏烨一眼，干嘛要惹她，徐清雯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再厉害，心也没有多坏。

    徐清昱不管小黄豆小姑姑和大舅之间的嘴上官司，他对苏烨说，“你负责把徐清雯送回家。”

    “我为什么要送她？！”

    “我为什么要他送？！”

    苏烨和徐清雯同时跳脚。

    徐清昱回，“我要带苏念去产检。”

    好吧，两个人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即使再不情愿，也都没再说话。

    苏念被徐清昱扶着上了车，上车之前，她给了苏烨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徐清昱是故意的，他打算今年元旦两家一起吃一顿饭，这两个人有什么怨气和火气先让他们提前闹一闹，别到时候在饭桌上再折腾起来，闹得难看。

    天空有些阴暗，看着像是要下雨，车上很安静。

    徐清昱躺在座椅上，头枕着苏念的腿，脸贴着她的肚子，阖目养神，苏念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他昨晚没怎么睡，她半夜醒来，床的那边都是凉的，书房亮着灯，苏念没去打扰他，有些时候，他或许需要这种独处的时刻，来整理自己的心情。

    苏念正在弄他头发的手突然顿住，她翻开他的头发，从里面单独拎了一根出来，“徐清昱，你有一根头发要变白了。”

    徐清昱半环着她的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腰窝，“帮我拔掉。”

    “拔掉会长更多的。”

    “没事。”

    苏念屏着呼吸，小心地猛一用力，把那根半灰不白的头发给拔了下来，送到他眼前， “完了，徐清昱，你都长白头发了，你老了。”

    徐清昱睁开眼，没看她手里那根头发，而是仰头看向她，“我也就比你大三岁而已。”

    他着重强调“而已”。

    苏念回，“大一天也是大，更别说三岁了，我上幼儿园，你已经上小学了，我上初中，你上高中，我上高中，你都上了大学。”

    徐清昱的胳膊在她腰间慢慢收紧，“所以，你是嫌弃我老。”

    苏念不承认，“我可没有这么说。”

    徐清昱冷哼一声，懒得戳穿她那点儿小心思。

    下车的时候，他打开车门，苏念刚要扶着他的手下车，徐清昱俯身直接拦腰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苏念的惊呼声差点就要从嗓子里溢出来了，她使劲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也不看现在是在哪儿，医院门口到处都是人，他又发起了疯。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苏念偷偷地用力掐他的胳膊，“你快放我下来。”

    徐清昱面不改色，“我总得要向我太太证明我还不算太老。”

    苏念自食其果，她被一路的行人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脸埋到他的怀里，小声问，“沉吗？”

    她虽然身上不怎么显胖，但也实实在在长了二十斤的肉。

    徐清昱步子迈得很稳，“不沉，”他低头看她，“在家的时候抱的少了？”

    苏念藏在他的胸前，嘟囔一句，“在家的时候又没穿衣服---”

    话说到一半，又及时咬住舌头，她都在说什么啊，真的是晕了头。

    徐清昱低笑一声，“衣服能占多少分量。”

    苏念揪他后脑勺的头发，让他不要再说。

    徐清昱道，“别担心，再来一个你，我也能抱得动。”

    苏念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我老公好厉害，一点儿都不老。”

    徐清昱的嘴角慢慢扬起来，他知道她是在逗他开心，她也一向知道怎么能让他开心起来。

    从医院出来，苏念接到了施琳的电话，先是问她产检的情况，又让他们晚上回老宅吃饭。

    苏念回，“好啊，我想吃妈做的杏仁奶酪了。”

    施琳笑得开心，“我就知道你会想吃，我都快做好了，你一到家就能吃上。”

    徐清昱对施琳说，“妈，我想吃您做的小炒肉了。”

    施琳道，“我管你想吃什么，你想吃什么去和你关叔说。”

    徐清昱回，“那您帮我和关叔说一声。”

    施琳说，“我不说，要说你自己说。”

    等苏念和徐清昱回到老宅，施琳正在厨房高高兴兴地做小炒肉。

    在哄施琳开心这一点上，苏念和徐清昱连眼神都不用对，就有共同的默契。

    徐清雯看到她哥进家门，眼睛一亮，兴奋地冲过来，“哥，我能把你的书房改成我工作室吗？”

    在回来的路上，徐清雯听到苏烨打电话和人说装修的事情，每一点都说在她的心头上，她本打算这一路回去都不和苏烨说一句话，最后实在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苏烨给她看了看已经装好的婴儿房和书房。

    徐清雯看到照片当下就受不了了，苏烨这个人不怎么样，审美的品位倒是还算可以，她一直想在家里装个工作室，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装。

    徐清雯回到家，楼上楼下的房间转了一圈，最后相中了她哥的书房，她拍了几张照片给苏烨发了过去，苏烨看在她虚心请教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勉强给她提了几点意见。

    苏烨现在装修的房子是临熙苑的那套别墅，那套别墅当初蔡芸死活拦着不让卖，因为那是苏建峰留给苏念的嫁妆，蔡芸一直没和苏念说，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她一旦说了，苏念肯定会把房子给卖掉换钱，去填公司那个无底洞。

    在蔡芸这里，永远是攥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实际的，她总不能让苏念把什么都搭进去，蔡芸当初的想法很简单，苏念实在坚持不下去，总会卖掉公司，留着那套房子也算给她留一条退路，总不至于沦落到后半辈子睡大街的地步。

    苏念知道那套别墅是爸爸留给她的嫁妆后，还是想把它卖掉，苏烨现在用钱紧张，把房子卖掉至少能缓他一时之急。

    苏烨没有进林家的公司，他在重新起步创业，他要让苏家重新起来，而且要让公司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样他爸在地下才能心安。

    苏烨再用钱紧张也不可能同意卖妹妹的嫁妆，苏念说服不了他，既然不让卖，那他就搬进临熙苑，他回国后一直都是租房子住，他现在一分钱都恨不得掰开两半来花，所以为什么要空着家里那么大的房子，在外面租房子，住的不舒服还浪费租金的钱。

    结果苏烨还是不同意。

    苏念对付苏烨很有办法，只说他要是住进临熙苑，宝宝的名字就让他起，苏烨当天晚上就搬了进去，他利用闲暇时间，把一间房改成了婴儿室，又按照妹妹的喜好，重新装修了书房和花房。

    徐清昱现在还不知道小黄豆名字的决定权，已经被自己太太给让了出去，他回徐清雯关于书房的问题，“可以，你想怎么弄都行，不用问我。”

    徐清雯欢呼着跳了起来，“哥，你最好了！我现在就让人去收拾你书房里的东西啦！”

    她一点儿都等不及了。

    徐清昱的眼睛跟着进厨房的苏念走了，心不在焉地刚要顺嘴说可以，又停住，“等一下。”

    苏念进厨房不到十分钟，就被施琳和芳姨喂了个半饱，自从孕吐莫名其妙地好了后，就没有她不喜欢吃的东西，见到什么都想尝一口，她抚着肚子，在客厅里慢慢悠悠地转着圈，她得先消化消化，不然待会儿该吃不下要出锅的清蒸鱼了。

    徐清昱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苏念看他，“拿书干什么？”

    徐清昱走到她面前，从书里翻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她。

    苏念的眼睛定住。

    照片的背景是苏念的高中学校门口，应该是高一开学的那一天，施琳和徐清雯站在前面，徐远江和徐清昱站在她们身后，一家人温馨又和睦。

    而在这张照片的角落，苏念看着前方笑得灿烂，她竟然在无意间入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

    这算是……他们的初见吗？

    苏念摩挲着照片，眼眶微湿，她仰头看他，“这算不算是全家福了？”

    徐清昱抚上她的眼角，低声道，“算。”

    苏念想到什么，对他弯眼一笑，“你知道我当初在妈的病房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在想什么吗？”

    徐清昱问，“想什么？”

    苏念回，“我在想，这个男人可真好看。”

    好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地无视她，她在下一次再到他时，还能鼓起勇气和他微笑打招呼。

    或许……有些事情终究逃不过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