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下车前仔细地收拾了一下，从嘴唇到衣服，虽然这件事是她先挑起来的，她还是想瞪驾驶座的人一眼，但蒙着水色的眼睛又瞪不出什么气势来，要是辛柔看出来什么了，肯定要笑话她。
结果辛柔比她还严重，嘴唇都破了，苏念不想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嘴唇上，不然肯定会招来辛柔的暴打，但伤口实在是太明显，她没法不注意。
辛柔凶巴巴道，“别看了，狗咬的。”
苏念忍不住笑，“疼吗？”
辛柔没好气，“你让你男人这样咬一下，你看疼不疼。”
苏念很想使坏，她悄声问，“你不是说让狗咬的？”
辛柔屈指敲她的额头，“男人都是狗。”
苏念顶着红通通的脑门，深以为然地点头。
徐清昱看辛柔一眼，眼神里有警告，他把温水递到苏念手边，隔着桌子，掌心贴到她额头，给她揉了揉。
辛柔心里呦呵一声，护得这么紧，这是嫌我敲他老婆了，她手贱忍不住想再敲一下，看你是把我扔出餐厅去还是怎么样。
易怀安察觉到了辛柔的动作，及时握住了她的手，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苏家二小姐现在都快长到徐清昱心尖上了，要是惹到了他，他不会拿辛柔怎么样，但指定要拿他开刀。
徐清昱看在易怀安还算识相的份上，没再说什么。
苏念没注意到三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辛柔的肚子上，辛柔现在怀了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显怀了，她想摸又不敢摸。
辛柔拉起她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肚子上，让她尽管大胆地摸，苏念的手心一贴到辛柔的肚子，就算是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有一双小脚丫在踹她。
辛柔问，“感受到了？”
苏念惊喜道，“宝宝在动。”
辛柔笑，“ta喜欢你，易怀安摸的时候，ta都懒得动。”
苏念凑到辛柔肚子旁，和里面动得欢实的小宝宝轻声打招呼，“你好呀，小baby，我是姨姨。”
徐清昱看着她恬静又温柔的侧脸，像是长久地走在冰封的雪地里，终于看到了燃烧的火光，那种温暖是从心窝里漫出来，足以慰藉他这些年的孑然和寂寥。
苏念和辛柔在一起，要聊的话根本停不下来，从宝宝说到辛柔和易怀安的婚事，两个人现在还没有领证，辛柔一直说不急，易怀安着急也拿辛柔没办法，关键是他们中间还埋着一颗雷让易怀安尤其不安。
易怀安冲徐清昱使了一下眼色，两个人借口去洗手间先后离了席，在辛柔面前，易怀安还装作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徐清昱，要是让辛柔知道他把任默推到苏念公司，原本是在打算给苏念挖坑，那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原谅他，他怕苏念在辛柔面前告他的状，要知道苏念的话在她那儿的分量能顶十个他还不止。
徐清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对易怀安道，“她很看重辛柔，只要你是真心待辛柔的，她就不会和辛柔说什么。”
有徐清昱这句话，易怀安才多少安下心来。
要说徐清昱和易怀安的关系也不复杂。易怀安，任默和任方两兄弟，都是徐清昱的父亲当年资助过的人，因为徐家出事情，曾一度断了联系，后来他们都先后找上徐清昱，说是报恩也好，说是单纯地欣赏徐清昱这个人也好，明面上他们几个似乎没什么关系，但私下都在为徐清昱做事情。
易怀安说起了正事，“你猜秦绍文这些天又在和谁联系得频繁？”
徐清昱问，“谁？”
易怀安回，“苏烨的小舅。”
易怀安口中苏烨的小舅，是苏建峰前妻的弟弟，叫余敏成，苏烨母亲那边的亲戚不多，现在就还剩一个小舅，他那个小舅是老来子，家里宝贝得不行，但也被养歪了，吃喝嫖赌样样沾，苏家出事儿前，他贴苏烨贴得紧，主要是苏烨时不时会接济他，苏家出事儿后，他早就跑远了。
徐清昱的眸子沉下来，他起初没把秦绍文放在眼里，丧家之犬而已。
但秦绍文在徐清昱的手底下输了全部的家业，这口气他怎么能忍得下去，就算他不能拿徐清昱怎么样，也要折腾出点小风小浪来让徐清昱不安生，他先找上苏念说了当年的事情，又把电话打到施琳那儿，得让她知道自己儿子娶了仇人的女儿，恶心也得把施琳恶心死。
所以徐清昱现在让人密切注视着秦绍文的一举一动，防止他再做出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徐清昱眼神里透出了些狠戾，“告诉任默，盯紧一些，我还正愁抓不到他什么把柄了，他蹦跶得越欢破绽露出得越多，给他换个地方养老正好。”
易怀安点头。
苏念远远地走过来，就看到了徐清昱的脸色不太好，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装作无事，徐清昱看到她，神色缓了下来，只是隐在眼底的寒意一时之间很难散去。
易怀安对苏念微微颔首，先回去了，徐清昱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去洗手间？”
苏念“嗯”了一声。
徐清昱把她送到洗手间门口，“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苏念没有动，摸了摸他的脸，“说什么了？怎么看着这么严肃。”
徐清昱勉强撑起了嘴角，“没说什么，快去吧。”
他不想说的事情，苏念肯定问不出来，她心里的不安愈发得大，后半程的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徐清昱也有些沉默，苏念便靠在椅背上阖目假寐，回去的车上明显没了来时那种缱绻的暧昧和温情。
车停在楼下，安静的街道上没了往来的行人，只有昏黄的灯光映着路边还未消掉的雪堆。
徐清昱解开安全带，苏念假装转醒，徐清昱靠近她，也给她解开安全带。
“累了？”他问。
苏念点点头，“都不想动，现在越来越懒了，回到家连澡都不想洗。”
徐清昱给她顺着睡乱的头发，低声说，“跟我回酒店，我帮你洗。”
苏念脸颊上飞出一点红，有些恼地拍开他的手，“不要。”
徐清昱碰了碰她还不明显的肚子，将她揽到怀里，“月份再大一点，你不要也得要了。”
苏念把下巴垫到他的肩膀上，轻声道，“等我身体再稳定一些，我们就回国吧，我不想在这边待着了，还是国内方便。”
“还是得看医生怎么说，不能冒险。”
“哦，好吧。”
心脏贴近心脏的拥抱消除了刚才因为沉默产生的隔阂，苏念双手拥上他的腰，让两个人的拥抱更紧一些，她喜欢他身上的温度，还有气息，总能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徐清昱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问出她的担心，“怕我再对苏烨做什么？”
苏念想说的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最终有些小心地试探着开口，“徐清昱，也许，我是说也许，当年的事情会不会另有隐情，我有在查，不管你想做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些时间，我爸他不是---”
徐清昱用力箍着她的肩膀，将她从他怀里拉开，沉声打断她的话，连眼神都带着寒戾，“苏念，我不喜欢你为他说话。”
苏念顿一下，没再说话，默默地穿上自己的外套，又围上围巾，徐清昱的手动了动，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苏念的手握上车的门把，要用力，又停下，她回看他，轻声说，“我也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对我说话。”
她大概是被他宠坏了，她现在受不了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冷漠得好像她是一个不想干的陌生人一样，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她看着他的眼睛，“是不是……要是我没有怀孕，你就不会来找我？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徐清昱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苏念被他痛苦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蜷缩在掌心的指尖颤了颤，垂下了眼帘。
徐清昱抬起她的下巴，不让她逃避，“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
苏念沉默半晌，摇了一下头，“不是。”
徐清昱气不过，“我说过什么？”
苏念咕哝道，“说你爱我。”
徐清昱冷哼，“亏你还知道。”
一触即发的气氛又在两个人的各自退让中慢慢缓和下来，车里静悄悄的。
现在这种情况，或许放她回去，彼此冷静一下会比较好，但徐清昱又不想让他们之间的问题过夜，她心事一重就容易睡不好。
苏念本来想走，可她好不容易才说出心里的想法，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问题没得到解决，就这么压下去，只要他们不分手，总有一天还是会因为同样的事情吵起来，还不如一次说个清楚。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
徐清昱看向她，“你先说。”
苏念摇头，“你先说吧。”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在他心里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说多了就像是在辩解。
徐清昱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捏了捏，又捏了捏，过了很久才组织好语言，声音有些晦涩，“我也在查，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敢接我妈的电话，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所以我比你更希望查出当年的事情有什么隐情，但是我不能把这种希望和谁说出来，好像我一说出来就是对我父亲的一种背叛。”
苏念的眼眶蓦地有些热，为他这些藏在心底无人可说的煎熬和折磨，她靠近他，环上他的肩膀，把他搂到自己怀里，轻抚着他的头发，喃喃低语，“徐清昱，对不起。”
要是没有她一开始蓄意的接近，他们就当做陌路人，或许比现在这样进退两难要好。
徐清昱低声回，“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苏念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字地慢声道，“我爱你。”
有没有一种爱，始于不自知，等发现，早已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