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T723，一颗暗淡的行星。

    宇宙中有那么多耀眼的星星，而这颗暗淡的星球只有拿出航行地图用放大镜仔细地找才会知道它真正的名字。那是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MT723。

    “三！二！一！开舱！”

    巨大的轰鸣给这颗荒芜星球的命运带来了转变。

    “已开启倾倒模式。”

    停靠在MT723上空的舰船，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任何权利属性。

    这是一艘破旧的中型民用舰船，通常被用来运载货物，而此时它正在源源不断倾倒着废弃物或者也可以说是正在倒大量的混合垃圾。

    重物落地激起了地上成片的尘土。机舱内，监视器前的士兵调出了外面的画面。

    目前倾倒任务进行的非常顺利。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却让他产生困惑。如此简单的任务为什么要大费周折的召集这么多人，实在是大题小做。

    他调出视频画面并与落地的队友取得联系。

    但当他看到眼前的画面后，对着通讯器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土，MT723不是寸草不生吗？”

    通讯器的那头，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守在舰船周边的士兵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这颗星球原始的就像被遗忘在时空里的旅人，几百年都没有人烟，更别提什么信号。通讯电流让他的声音时断时续，但也好歹传递了有用信息。

    “不……我想这些并不是尘土。”

    监视器前的士兵听到这话也立刻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空中弥漫的尘土或许并不是来自地面。

    与此同时在舰船周围被错认成尘土的闪着银光的微小颗粒，它们四处飞散很快就覆盖了整片区域。

    “不是MT723的尘土……”

    点点银光混杂在废弃物之中，宛如银河般闪耀。

    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之后他终于发现了什么：“拉维莫长官，它们好像是混合在废弃物中的物质。”

    混乱，肮脏，堆积如山的垃圾堆上，银白色的粒子如同有生命一般开始汇集，凝聚，逐渐形成一个漩涡。如梦如幻，宛如一张巨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包围。

    肮脏与洁白的剧烈对比，这朵盛开在沼泽中的白色茉莉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

    一切是如此的奇幻美好，让人忘记了潜在的危险。只有拉维莫眉头紧皱，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而且就连他这个长官都不知道这个任务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倾倒垃圾？绝对不可能。星际早已研发出处理垃圾的机器，没有必要将这些东西倾倒在一个星球上。而且那些闪光的灰尘到底是什么……

    “滋——滋——”

    刺耳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像是指甲在刮擦着金属的器械,有东西正在干扰他们的讯号。

    舰船内的显示器画面开始时断时续，让人无法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突来的变故牵扯着每个人的心。

    “长官请求撤离，请求撤离！”陆地上的士兵无比焦急地呼救，“发现不明物体攻击，请求撤离！”

    还没等他们说完最后一句话，声音突然消失了。

    在断断续续的画面中，第一个人倒下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法判断他们受到了怎样的攻击，与此同时舰船也出现了状况。

    “长官，我们正在遭受不明物体的攻击，舰船无法瞄准攻击物体。”驾驶舱内的士兵训练有素，复杂的操作系统被他们调动工作，显示灯一个个亮起，但又统统失灵。

    “它们似乎无处不在……不好，舰船即将启动自动返航。”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突然响起，“请注意，正在启动自动防御系统，正在寻找攻击目标，寻找攻击目标失败。正在启动逃离模式，飞行器正在打开，将于三秒后离开地面。”

    三秒钟，地面的士兵根本没办法回来。

    “请注意，舱门正在关闭。”警告声刺激着每个人的大脑。

    “长官，长官，拉维莫老师我们该怎么办。”年轻的士兵绝望地目睹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倒下，他此时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老师身上。

    此次执行任务的成员全部都是军校的学生，他们第一次出任务的新奇，激动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死亡的漩涡中。

    拉维莫攥紧了拳，心乱如麻，但是突来的变故又必须让他的头脑清醒下来。

    敌人非常强大，瞬息间地面的士兵全部死亡。如果不尽快作出决定，这次任务将会成为一张没有回程的单程票。

    ……单程票。

    拉维莫突然抬起头，他死死盯着画面中已经没了生机的士兵，又环绕了一圈身边正努力寻找解决措施的幸存者。

    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这些年轻人，是上级亲自挑出来的。

    他们有的是成绩斐然的毕业生，有的是新入学的毛头孩子。他们的水平参差不齐，身上唯一共同之处……

    拉维莫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徽章，锋利的边角在他手上留下血印。

    这些孩子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人，背后没有任何势力……

    拉维莫一拳打在了关闭舱门的按钮上，“关闭舱门，回复，任务编号107已完成。”

    “老师，可是他们还没上来！”机舱内的士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老师。

    拉维莫在地面信号全部消失的那一刻几乎怒吼一般说道：“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执行任务的士兵没有任何权力质疑上级的决定。

    死亡是每位士兵都会面临的抉择，他们绝对不会因为生与死的抉择而放弃任务。

    但如果这个命令就是要你去死呢……

    舰船消失在遥远的星际尽头，与黑暗同隐，仿佛从没来过。

    一片死寂，似乎连空气都不存在了。

    那些倒下的尸体眼睛还睁着，不甘地望着这片璀璨的星空。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就被掠夺了生命。

    就在这时，空中漂浮的银色粉末试探性地落到了温暖的尸体上。汇聚，包围，形成耀眼的光源。在光暗下去之后，尸体已经被分解，化为虚无。

    它们似乎融为一体，飘忽在空中的样子像闪烁的轻纱。片刻后，银色粉末群熄灭了一切的光亮，落到地面，如同陷入了沉睡。

    MT723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留下那座巨大的垃圾山强势地驻扎在这片广阔的天地。就像是整洁的地毯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突兀的“污渍”。

    于是人们的视线都被那块“污渍”吸引了。

    “这是什么地方？新建的垃圾场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但随之而来的是MT723上的“垃圾”变得越来越多。

    它们有的是制造厂淘汰的器械，有的是报废的机器人和星舰，更多的是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被人偷偷倒在了这颗星球上。

    垃圾处理器虽然已经上市，但毕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昂贵的仪器。于是这样一块无人管辖的地方，成了这些垃圾最好的去处。

    垃圾慢慢覆盖了星球的整片荒土，掩盖了一切。

    同时与成吨的垃圾一起到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拾荒者、流浪者、偷渡者……这些人，因为种种原因流落至此。大家聚在一起靠着“垃圾”生存，运气好的人捡到什么好东西一夜暴富也说不准。

    不久，城市在这座星球上建起。

    用一截废驾驶舱改造的小屋，零部件垒成的悬浮车，各种风格零件拼贴而成的商店……它们依靠废弃物而建，像老鼠打洞一样藏匿在一座又一座垃圾山旁。

    末日废土中，流浪者终于有了落脚的港湾。

    MT723热闹起来。对了，它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垃圾星”，很形象不是吗？

    ***

    MT723外城。

    穿过混乱的“流亡者之家”，走上一条算是平坦的主路。在第三个岔口右拐，你能看到一家占地三十平左右的酒馆。

    这个酒馆没有名字，也没有招牌。但是你一眼就能看见它，因为它实在是这一片最大的一个建筑物了。

    酒馆门前，一个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沙发上坐着个正在看报纸的男人，厚重的大衣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不断有热气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在长胡子上凝结成水珠然后被冻成冰挂。

    男人的脸被冻得通红，两双眼睛也藏在帽檐之下看不真切。

    MT732最冷的季节来临了，在寸草不生的星球炭火极为稀缺，生存在这里的人只能不断地往自己身上套些御寒的衣物。

    不远处走来两个人，他们各自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的东西发出叮叮咣咣地响声。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

    “如果这些破铜烂铁能当柴火烧，也不至于这么冷。”

    “别提了，昨天我住的那个地方又冻死了几个。还是快进拳场暖和暖和。”

    MT732最大的地下拳场，每天都会有拳击比赛举行。

    暴力，鲜血在这里随处可见，生命的流逝刺激着麻木的心脏。每一场逼近死亡的胜利都让他们欢呼呐喊，热血沸腾。这种快感吸引着没有未来的流亡者。来拳场的人越来越多，拳场也成了这座星球最暖和的地方。

    “听说排名榜又出现新的变动。德蒙，今晚的比赛都有谁？”两个人和坐在门口的长胡子男人搭起话来。

    德蒙没有放下手中的报纸，只是缓慢地抬了抬眼皮，冷冰冰地说：“自己进去看。”说完脚下一踩一块凸起的地砖。

    两个人也习惯了德蒙的冷淡，接着自顾自地聊起来，“听说最近来了个跳位的新人，势头不小，已经冲上了三十位了。”

    跳位，是地下拳场的行话。

    地下拳场的比赛分为不同的等级，同一个等级的选手实力都大差不差。因此选手们都会选择与自己在同一个等级的人当对手，避免自己输的太难看或者直接丧命。

    但是如果一个选手不断地向上位挑战，比如排名第四十的选手不知死活的挑战排名前十的选手，就叫做跳位。

    当然，都说这种行为是“不知死活”了，所以很少会有人这样做。

    除了前两天刚来地下拳场挂名的一个新人。

    “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那个新人是第237名，第二天变成了第100，第三天就变成了50。虽然他每天只参加一场比赛，但是这晋级的速度却是惊掉人的下巴。”

    “那个选手叫什么来着？”

    “听说叫帝一。”

    “对对对，帝一。帝一，‘第一’，一个新人叫自己‘第一’，简直太狂了。”

    “或许，他真的能成第一呢？”

    “叮”酒馆的门终于开了，但是门的那边却不是多么宽敞的屋子，而是一个破破烂烂打着补丁的小隔间。

    两个人走进面前这个小小的隔间，按下了墙壁上的按钮。门被缓缓关上。

    德蒙掏了掏耳朵，继续看手中的报纸。

    今天的报纸上面也没什么新鲜内容，除了歌星黎莺的表演宣传，就是神偷加芠的“英勇事迹”。这小子这次竟然偷了精灵学院的期末试卷。接受采访的精灵族学生都难过地笑出了声……

    不知道加芠下一次还会偷什么东西，他的通缉令都贴到MT723来了。

    一个圆圆的小电子闹钟从大衣口袋钻出来，它伸出一条机械臂拉了拉德蒙的胡子。

    “叮叮叮！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

    德蒙站起身将报纸折起来和闹钟机器人一起一股脑地塞进大衣的口袋。他踩了一脚开关，等待着门的开启。

    “安好，德蒙先生。”闷闷的声音在德蒙背后响起，让人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

    德蒙转过头，只见身后娇小的人从头到脚都被灰色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灰色的布料中间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寒冷的天气使呼出的雾气在睫毛上凝聚成水珠，显得这双黑色的眼睛更加清澈。

    德蒙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他就联想到自己曾在精灵圣地麦斯科尔雪山上采到的鲜花，精灵族把那种花叫做神灵的泪水，意味神圣，悲悯，以及坚不可摧。

    回过神来，德蒙已经露出笑脸并熟埝地打着招呼：“晚上好，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