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白来之前，洗了澡。
林眠距离沈听白最近，能闻到沈听白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沈听白家里的东西并不齐全，热水器的管子没接好，洗不了。
所以是在林眠家洗的。
林眠想到这，胸口闷闷的，骨骼和皮肤艰难克制住狂跳的心脏，酥酥麻麻的感觉刺激着大脑皮层，让她脑子晕晕乎乎的。
看着沈听白的手出神。
林眠鼻间萦绕沈听白的味道。
她常用的沐浴露香味，和沈听白身上独有的清冷香气混在一起，悸动直戳她的心底最深处。
林眠难受克制着，心跳一拍一拍，马上要从她的唇齿蹦出声音。
“妹妹。”
身旁沈听白忽而开口，拽开缠绕着林眠的烦躁。
林眠呼吸不太顺畅，说话前深吸口气，将自己的不适放到最低，声音明显气虚，“嗯，怎么了？”
沈听白摆弄手中拍立得的动作一顿，侧目看暴露自己异样的林眠，目光上下打量林眠，关切抬眉，“妹妹，你怎么了？”
林眠没料到沈听白会反问她。
她大脑宕机，里头一片空白，找不到回答的话。
“我，”林眠喉头发紧，唾液卡在舌根，咽不下去，憋得她难受，弯曲腰背，手挡在唇前咳嗽，“我……咳咳咳……”
“眠眠，”沈听白皱眉，上半身靠近林眠，安稳有力的大手搭在林眠脊背，轻轻拍着，“慢慢说，小心点，别再被口水呛到了。”
沈听白言语温柔，情绪稳定，如小时候那样细心照顾到林眠的每一寸。
林眠一半因为羞恼，一半因为难受，耳朵和脸颊通红，脑袋长时间低垂着，视线无处安放，盯着沈听白脚上的球鞋看。
今晚天气微凉，有风。
沈听白穿了条破洞的牛仔裤，露出光洁的膝盖。
沈听白皮肤哪哪都白，关节泛着粉红色。
往上挪动视线，仔细看，林眠能瞥见沈听白大腿处，残留着洗澡没洗干净的一抹水彩颜料。
林眠脑子放空，思绪飘到九霄云外，有瞬间忘记了此刻是什么情况，没忍住，抿开嘴角，眼中漾起笑意。
沈听白坐在那，歪着脑袋，凑近观察林眠在干嘛。
昂。
在看他的破洞裤。
“好看吗。”
沈听白有意使坏，贴近林眠耳朵，气音撩人，呼出的气流湿湿痒痒的。
两个人实在离得近，林眠能清楚听到男性声带的震动，将她敏感的耳廓惹出潮热的痒意。
林眠反应颇大，粗重深吸口气，做贼心虚缩着脖颈，瞪大眼睛，两手在身前的半空比划着，深怕方才被她看了半天的沈听白会当着大众的面，戳穿她——
犯花痴，耍流氓。
林眠瞳孔放大，下颌贴靠着自己的肩膀，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转过头，不敢与沈听白对视。
“躲着我做什么。”
沈听白偏偏一副无所知觉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羞涩，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长指扣住林眠下颌，抬高林眠脑袋，检查林眠的咳嗽是否彻底好了。
沈听白浅浅笑着，纯良的眼睛面对林眠的时候，暂时收起了锋芒，只剩无辜与温柔，“没再感觉喉咙难受了吧，妹妹？”
林眠近距离与沈听白面对面。
她略一垂眸，能看清沈听白每根浓密的睫毛。
周围依旧吵嚷。
唯有她这处的世界，被上帝按下暂停键。
林眠呼吸放慢，敏感燥热的耳朵存在感很足。
她吞咽着口水，身体除了脑袋，其余的通通失去了知觉。
脸颊和下颌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沈听白吃饭斯文安静，手指没有沾到丁点的油污。
但因为用过好几次筷子帮她夹菜，变得热热的，正轻轻掐在她柔软的脸颊。
沈听白的所有小动作，在林眠视野按下慢放键。
沈听白察觉到什么，一侧唇角扯开弧度，痞气而乖张，指尖处动了几分力度，声音嘶哑。
逗弄将心事写在脸上的小妹妹林眠。
“躲什么。”沈听白每个字的发音，缓慢、清晰刻入林眠耳朵。
“我……”
林眠黑漆漆的眼珠无辜转着，被沈听白逗得红了眼眶，急于解释，“我……”
可她吐不出半分解释的话。
沈听白的气息和香味就在面前。
林眠心跳声如擂鼓，放在裙子上的两手微微蜷缩，攥成拳头。
两个人的呼吸逐渐汇成一道，慢条斯理地缠绵着。
沈听白唇形好看。
无声勾弄林眠的心思。
林眠目光一路往下，停在沈听白上下滚动了一遍的喉结。
沈听白真真切切拿林眠当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逗玩。
保持着抓住她脸的姿势，仰起头颅抿了口牛奶。
牛奶濡湿了沈听白唇角。
有两滴不小心从沈听白的下巴滑落，掉在林眠干净的新裙子上，泅开一朵形状不规则的花。
一路坠落。
落进林眠心里。
林眠不自觉跟着咽口水，手中铆足力气，推开沈听白的手，身子往后靠，远离了沈听白。
“我，我，”林眠摸着鼻尖，乱七八糟的话从她嘴巴胡乱蹦出来，“林，林庭轩他今天，今天——”
沈听白好整以暇坐在边上，悠闲端起玻璃杯，品尝一口甘甜的纯牛奶。
喝得满足了，他终于出言，好心提醒一旁要把脑袋低到地下的林眠：“你哥哥他出去打电话了。”
“嗯……啊？”
林眠愣住，顺沈听白说的，往对面看。
还真是。
那里没有林庭轩，只有空空荡荡的几把椅子。
林眠浑身不自在，长长舒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要暂时离开沈听白身边，独自冷静会儿。
她摇摇晃晃勉强扶着桌子站起身，“我，我去帮你拿衣服。”
“我不冷。”沈听白见林眠要站起来，十分自然地伸手要扶着林眠出去，“你要是感觉闷，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林眠一瞬间把手捏成拳头，背在身后，躲开沈听白的手，当沈听白是烫手的山芋，不敢触碰到他的皮肤。
林眠语速稍快，拉开自己的椅子，从沈听白的身侧擦过去，没头没脑又念叨一句沈听白已经回答过的问题，“我去帮你拿衣服。”
“我刚才说，”沈听白想回答林眠，他真的不冷，说到一半，被他咽回去，“那你慢慢走，小心点。”
林眠说是去帮沈听白拿衣服。
沈听白抬眼看见，前脚跟他说这话的林眠，后脚就从饭馆的偏门出去了，不由好笑，垂下眼眸。
“还是容易害羞的小孩子。”
林庭轩不服气沈听白，一个人缩着身子站在寒冷的街边，手插在裤兜里，哆哆嗦嗦打电话摇人：“大镜子，速来，请你吃饭。”
亮大镜刚结束长跑训练，手上拎着双跑步专用的球鞋，汗臭的无袖运动服被他挥在肩膀上，腾出手来拿手机：“你这么抠门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林庭轩未回答，给亮大镜报了饭店的地址。
亮大镜以为就他和林庭轩两个人吃饭。
没多久，亮大镜成功到达饭店门口。
“轩子！”
亮大镜嗓门大，皮肤黝黑，声音粗犷，手臂大大咧咧搭住倔强待在店门口，被冻成孙子却还是不肯进店的林庭轩的肩膀，“我一结束训练，马上就冲完澡来找你了，我是不是很讲义气，用闪电速度就到了！”
林庭轩啧了声，对亮大镜托盘而出自己的计划，“得了吧你，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件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林庭轩鲜少会用这种语气和亮大镜说话。
亮大镜收起脸上不正经的笑，“你说。”
亮大镜拍拍自己健硕的胸肌，“作为你唯一的铁哥们儿，只要你开口，只用一句话！老子我一定义不容辞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林庭轩长长嘶声，吸了口气，踹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头，扒拉着自己的衣服布料，“我要你帮我灌醉一个人，想尽办法让他在我妹妹面前出丑，暴露自己真实的性格。”
亮大镜应声，“好，只要你开口！”
亮大镜气势汹汹，追问，一副要为林庭轩出头的样子：“谁得罪你了？”
林庭轩沉思，缓慢开了金口，逐字念出沈听白的名字：“沈、听、白——”
林庭轩话还没彻底说完，就见亮大镜摆手，利落转身，“抱歉，这个人不行。”
“怎么，为什么不行？”今晚憋了一肚子气的林庭轩，更加感觉不爽了，拽住要离开的亮大镜的手，“难不成他救过你命吗？”
“……不是。”亮大镜讪讪，给林庭轩陪笑，“但沈听白那人，实在太凶了，我承受不住，我害怕。”
黑皮且粗壮的体育生亮大镜，露出自己腼腆的一面，“而且我感觉沈听白那人，其实对对他好的人挺不错的啊，你为什么会想要灌醉他？”
林庭轩：“………………”
林庭轩情绪上头，气愤彻底被推到了山巅，“一句话，今晚你不帮我，咱俩就别再做哥们儿了。”
林庭轩放下狠话，转身就要走。
他本以为，亮大镜会马上哀求他别离开，然后答应他的要求。
可是亮大镜没有。
林庭轩停住自己的脚步，回头看，亮大镜还站在原地，一脸的纠结，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子。
“可是这件事，真的让我很为难。”亮大镜犹豫不决。
林庭轩叹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扮演可怜角色，狗腿抱住亮大镜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着，“啊呜呜呜呜呜呜，大镜子你是不知道啊，沈家那小子非常绿茶地一句话一句话的，都快要把我妹妹彻底哄骗到他手里了。我妹妹现在什么事情都向着他，已经不亲近我这个亲生哥哥了！”
“还有这种事？”亮大镜拿出插在口袋里的手，环顾周围，有不少人在看他们，伸手想拽起丢脸的林庭轩。
林庭轩知道亮大镜爱面子，“不，我不起来。”
林庭轩一扭头，双手牢牢环住亮大镜的大腿，“只要你今天不答应帮我，我就不起来。”
亮大镜：“……………………”
够狠。
够不要脸。
够是林庭轩的无赖狗屎风格。
饭馆后门的老街，连着老式的小区。
路灯昏暗，没有多少行人。
林眠蹲在一处路灯下，两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地面搬家的小蚂蚁看，沉默着，一言不发。
冷静自己。
夜风萧瑟，冬日寒冷。
“喵~”
林眠前方，传来一声猫叫。
周围寂静，连声虫叫都没有。
小声的猫叫被衬得十分清晰，随风飘入林眠耳朵。
林眠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吃的。
她哑然望向对面的灌木丛，与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流浪猫对视。
流浪猫表情委委屈屈的，浑身脏兮兮的，盯着林眠，又喵了一声。
林眠思维僵住，身体蹲在地上，没动。
“你很冷吧。”
冷风迎面吹来，钻入林眠衣领。
她缩了缩脖颈，脱口而出，将流浪猫当成了能交心的存在。
“要跟我去吃点东西吗？”
林眠看着那只猫，手从衣袖间伸出，隔空邀请它。
流浪猫似乎听懂了林眠的话，爪子抬起向前走，跨出花坛，一步步走向林眠。
待走得近了，流浪猫又喵喵叫了两声，用肥肥圆圆的脑袋蹭着林眠的手背。
林眠下意识联想到林庭轩。
要是她哥哥看到流浪猫蹭她，肯定反应很大，想也不想就要将猫和她拉开，不让流浪猫碰她。
同时，林庭轩往往会嘴上振振有词，教育林眠，念叨着流浪猫身上都很脏的，不能随便碰，否则会被传染细菌和跳蚤。
而且，还有被流浪猫抓伤，去打破伤风的风险。
林眠想到林庭轩先前对她说的种种大道理，缩回手，把那只猫当成了沈听白，“其实。”
林眠话语声轻轻的，“我今天没有那么生我哥哥的气。”
她就是，单纯想找个由头，多护着沈听白。
“可小哥你才刚回来，除了我，大人们都不方便放下脸面和人情世故，没有理由地袒护你，不管不顾倒向你这边。”林眠碎碎念，说到这里笑起来，戳戳流浪猫圆圆胖胖的脑瓜，“所以就让我来当这个坏人好了。”
林眠看着地面上，被灯光抻长的猫咪影子，许诺，“就当是我不懂事好了。”
比起面子，她更在乎沈听白。
老小区的灯光朦朦胧胧的，角落的几盏路灯坏了，光线很暗。
不放心林眠独自出来太长时间的沈听白，隔着老旧到一直掉渣的一堵水泥墙。
偶然偷听到林眠刻意为之的不懂事。
窥探到林眠对他的好。
饭店内。
林眠将猫领到后门口，蹑手蹑脚去前台，为那只小流浪猫买了几根火腿肠。
等着服务生把火腿肠拿给她的几分钟，林眠回头看林庭轩和沈听白的方向，确认他们两个人没有注意她这边。
林眠靠在前台，盯着林庭轩那桌。
亮大镜和林庭轩坐在一起，高举装满泡沫饮料的玻璃杯，勾肩搭背尖叫欢呼着，有说有笑，脸颊通红，异常兴奋。
“突然这么开心。”林眠的手指贴着冰凉的玻璃柜，嘟囔。
“您的东西。”服务员将火腿肠递给林眠，打断林眠思绪。
林眠拿好火腿肠，折返回后门，喂旧街道的流浪猫。
林眠穿梭于外面的寒冷，以及饭店内的温暖中，鼻尖和脸颊被冻得红红的，像打了腮红。
喂完猫。
林眠两手合在唇前，哈了口热气搓搓手，与恋恋不舍贴着她的流浪猫道别，“我走了，小猫。”
流浪猫边用脑袋拱着林眠的腿，边喵喵叫着，试图挽留林眠。
林庭轩猫毛过敏，林眠家里也就不准养猫。
流浪猫高高抬起脑袋，竖起开心的尾巴，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看着林眠。
林眠闭眼，捏紧拳头，指甲戳着掌心的软肉，带来疼痛感。
“对不起，”林眠道，“我不能带你回家。”
她说完，马上进入店内，亲手关上后门的玻璃推门。
隔着玻璃门，林眠心间软软涩涩的，手指点在半空，眼角红红的。
她想收养这只流浪猫。
但是没办法，她抵不过身边的真实情况。
流浪猫好像经历过很多这种事。
面对林眠的道别，它很快接受了，边走近林眠身边，边脚下踩着奶，隔着厚厚的玻璃门，用脑袋蹭着林眠，与林眠做着最后的道别。
林眠心头的酸涩更重了。
她背过身，不更多和流浪猫建立情感羁绊，走了。
既然知道结局是不好的。
她会选择先离开，避开更大的一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