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这些差役面和心不和,对为首的这位表面恭敬,实则多次暗生不满,这些是李若琳看在眼里的。她猜到那差役并不会同为首之人实话实说,却没想到话题会引到她自己的身上。匆忙应了一声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能同那差役说,只能沉默地拖延时间。

    烛光亮起后,那个庞大的身影越逼越近,她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人和其他差役有些不同。这人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偏又常常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非但没有半分亲和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没有话说?”大约是对方在她的沉默中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伸手就将她扛了起来紧走两步,丢进了那个弥漫着热气的浴桶中。

    他力气实在太大,李若琳根本无从挣扎,只能在那姑娘的尖叫声中凭借着本能对着对方拳打脚踢,却始终收效甚微,除了溅起阵阵水花迷了自己的眼睛之外别无其他用处。

    那人几乎是迫不及待,顾不得半只袖子泡在水里,伸手就要去撕扯她的衣服。李若琳紧紧护着胸口,仓皇之间摸到了对方腰间的硬物。她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回想起方才那姑娘的暗示,赶忙叫了停:“等一下,容我说句话……”

    奈何对方兴头已起,她一条袖子已经被那人的蛮力撕去大半,此刻听见她的声音也不过是顿了一顿,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李若琳身上,耳边全是李若琳的脚链发出的阵阵响动,根本无暇顾忌身后。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姑娘端起那支蜡烛,冲着他的背后用力按了过去——

    冬日里天冷,他原本就穿得厚,又湿了半身,是以这一下并未烧穿,却明显让这差役感觉出了身后有人。他回过头,正对上一张手足无措的脸,看见她手里的蜡烛便以为是她要暗算他,立时勃然大怒扇了那姑娘一巴掌。

    那姑娘吃痛倒在他脚边,却依旧死死抱住那差役的腿不肯放。李若琳见状反应过来,赶忙撑起身子手脚并用从那浴桶中爬了出来,并将那桶一脚踹翻。

    霎时间,水流了一地。

    那差役终于觉出身后火燎的疼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姑娘已经得手,忙用力将这二人踹开。大约是人到了绝境总能迸发出无法估计的力量,他踹了两下竟没将这两个姑娘摆脱,只得顺势倒下来想要依靠打滚灭火。

    那两个姑娘却卡着他逼得他动弹不得,他没法子,只好用尽全力向后一倒,身后立时发出火灭时的嘶嘶声。那两个姑娘被他一并扯了过来,一个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另外一个已经胆大包天要去勒他的脖子,三个人纠缠成了一团,混着地上的泥水愈发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几声极大的叫喊:“起火啦,快跑啊!”

    “草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喊什么喊。”他用力摆脱桎梏坐起身,这才发现就在方才的功夫里,外头居然已经火光冲天,照的这间屋子都亮堂起来。

    那差役起身推开门的瞬间,浓烟热浪立刻扑面而来。他走出几步,这才发觉另外一间屋子摇摇欲坠,连他待的这间都已经烧了小半,而其他差役和那数十个姑娘已经不知所踪。他顾不得身后这二人,赶忙向外头跑去。

    李若琳方才被这差役摔得七荤八素,此刻也顾不得了,搀着另外一个姑娘就朝着外头跑去。

    她不认得路,又被脚上链子妨碍,两个人没跑出几步就已气喘吁吁。可不知怎的,身后虽然喊叫声不断,却始终没有人朝这个方向追过来。

    那姑娘在她的仓惶中缓过神来,迅速掌握了主动权,三步并做两步带她拐进了方才来时路过的那片树林里。两个人借着树影遮蔽了大半身形,那姑娘从她手中接过钥匙,跪在地上挨个去试那脚链的锁。

    火越烧越大,隐隐已经有了蔓延之势。锁链声和其他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夹杂这其他狱卒“不许跑”的呼喊声一阵阵传进李若琳的耳朵里,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

    “开了。”那姑娘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把她的意识也一并拉回。李若琳见她三五下弄开自己的便要起身往外跑,赶忙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静岚。”

    李若琳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大约是对方见她一脸空白,又顾不得多说,遂匆忙道:“今日谢谢你救她。”

    原来是有相识之人,李若琳麻木地点点头,回忆起方才那叫静岚的姑娘身上滚烫的温度,赶忙道:“那你快去,找人要紧。”

    “若不是你,我也没勇气铤而走险。”她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那姑娘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蹲下身小声嘱咐了两句:“那些人既然能弄来浴桶,想必此处离镇上不太远。你冲着南边跑,天亮就能到了。没了脚链,他们未必就能抓到你。”

    “嗯。”李若琳点点头,用力吞咽了一下:“有缘再见。”

    她目送人离开后才觉出茫然。那姑娘叫她往南边走,她猫着身子辨识了半晌,依旧分不清楚哪里是南。然而情势又由不得她犹豫,每多待一分就多一分被那些差役抓着的危险,只能硬着头皮用力往前跑。

    身后风声凌冽,吹得她半边身体都已经麻木。方才还往下滴水的衣服此刻已经冷冻结冰,那差役撕去了半边的地方裸露在外,在她的跑动间被树木荆棘剐出无数伤口,她却根本顾不得。

    只能不回头,往前跑。

    “抓住她——”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李若琳心里随即一紧,却顾不得回头。耳边传来另外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和脚链在地上拉扯的声音,她却无暇分辨那些差役是在追她还是在追她身边的女子,只顾不管不休的往前。

    她以为只要自己往前,总能逃出生天,却没想到自己被好运眷顾了十几年,这一次老天爷不肯再偏疼她了。

    越过树丛,她面前的路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眼前的斜坡不知多高,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陡峭。她一贯畏高,见了这般情状就本能地瑟缩,更不敢去窥测底下是万丈深渊还是虎口余生。

    “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那个叫她胆战心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李若琳下意识蹲下身,借着树影的遮蔽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为首的差役颇具压迫感的身形已经越逼越近。

    这些时间已经足够能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腰间的钥匙消失不见,是以李若琳并不意外他没循着那些脚链发出的声音去追反来追她。她看了一眼那不断靠近的差役,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陡峭的斜坡,心一横就要往下跳。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毫无预兆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下意识要去挣扎,却又顾虑到那还在摸索的差役,赶忙闭了口,转头去看身后人是谁。

    对方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见她转头,很快就放开了她。

    四目相对时,李若琳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这辈子其实没想过会在见谢渺。

    更没想过会是在现在。千丝万缕的恩怨情仇一起涌上心头,她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不欲让谢渺看见她这幅模样,赶忙转过头擦去眼泪。方才二选一的选项迅速在她眼前更改,从是被那差役抓还是跳下去变成了是被那差役抓还是被谢渺救。

    其实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个选择题。

    她宁愿一死,也不愿再面对谢渺。

    想到此处,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要直起身,开口就想要呼喊那差役过来。

    可她忘了这世上不会有比谢渺更了解她的人,她起身的瞬间谢渺就先她一步将她抱在怀里,同时再一次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动作其实并不算粗暴,却很轻易地点燃了李若琳那久违的怒火。明明说好此生不负,偏偏谢渺要负她;明明说好永不欺瞒,偏偏谢渺要偏她;明明说好死生不复相见,他又偏来撩拨。就算从前事是她李家对不起他,可该报应的也都报应了,该付出的代价也都付出了,他又何必苦苦相逼,放着京中的荣华富贵不享,要一路追她到益州府来?

    她越想越恼火,连这些时日受的委屈也一并加在了谢渺头上。看着对面还找不清方向的差役,李若琳估计了一下,她力气虽比不上这差役,从谢渺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手下博出片刻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只要她能挣开谢渺,在打草惊蛇惊动那差役前从此处跳下去,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要后退一步去踩谢渺的脚时,一支箭划破长空,冲着他二人的方向疾飞而来,动作之快根本不容她闪避。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再睁开眼时。只见挡在她身前的谢渺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却并未倒下。

    “雁清……”她低声唤了一句,语带惊慌又不敢置信。她没想过还会这么叫他,却也没想到她对这个称呼已经熟稔如本能,以至于冲口而出的瞬间自己都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只是本能的伸手,却没想到谢渺转过身,用力地抱住她,拉着她一同从那坡上滚了下去。

    她被谢渺护在怀里,伴随着掩盖不了的血腥气和他身上熟悉的馨香,在一圈圈背部转瞬而逝又不断到来的疼痛中迎来了最后的下坠。

    闭上眼睛的那瞬间,她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老天爷这次的玩笑,实在是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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