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这几年大燕风雨飘摇。疫情之后又是旱灾,益州府虽勉强算得上是富饶地,可百姓的日子依旧苦不堪言,逃荒之人数不胜数。有些好心的人家特意不落锁,为的就是给行路之人留一个遮风避雨的去处,那差役寻来的恰巧就是这么一间屋子。

    这些时日风餐露宿,这样的地方她们也住过不少。行了一天的路,能有这么一个地方避寒歇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有不少姑娘见总算能够歇下,麻木的神情也有了几分松动。可于李若琳而言,每多走一步心里就多沉重一分。

    一路上她半点不敢引人注意,怕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想还是功亏一篑。眼下天已经黑透了,她却还未想好晚间的对策,饶是她再怎么淡然,此刻也已经心乱如麻。

    这院子总共两个屋子,皆是空空如也。几个差役在经过那间小屋时不住对视,随即又将眼神落在了她身上。她竭力去忽视那种异样的感觉,跟着众人费力地捡拾干草和柴火,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如影随形的目光。

    再不济还有一死……

    可这个念头一出,她立时又摇了摇头。母亲那句泣不成声的“溱溱,活下去”仿佛就像一个咒语,又一次将她从万丈深渊里拉了出来。

    不成,还不到绝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着手心的刺痛才发觉自己想的太过出神,指甲已经陷在手掌中掐出了几道血痕,而就这么会儿功夫,她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从前不大有与同龄女孩子交往的机会,一半是因为家世,一半也是因为性情。可这些时日一路逃难,她与这些人也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纵使因着这些差役不能交谈,却也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然今日她也不会出这个头。按照以往的惯例,此刻大家必然是聚在一起围着火堆取暖的,而不像今日,所有人都紧紧挨着墙边离她好几步远,生怕自己也暴露在那差役的目光下同她一并被拉了去。

    这屋子原本就不大,只是因为一无所有才显得空旷,屋顶年久失修,早已经没了遮蔽之用,外加前些日子益州府落雪,此刻屋内四角皆是淤泥,同腐坏的稻草混在一处,发出难以忽视的酸臭气。这些女孩子就这么直直地坐在上头,看都不看她一眼。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纵使她们袖手旁观也是情有可原,李若琳连心寒的立场都没有,可却还是止不住的失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失落是从何而来,只好低着头独享这一片温暖。火光照亮了她半边脸,也照的她眼眶发酸。

    大门照例是没关的,她一偏头,就瞧见为首的差役同另外一个在外头院里说话,声音算不得大,但那带着笑的污言秽语还是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听得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不敢再听再看,只能收回目光,眼神从对面一张张麻木的脸上扫了过去,可巧与方才那出言替她求情的姑娘四目相对。

    这姑娘有双很媚的丹凤眼,可眉宇间却有几分英气,这两种看似冲突的特质却在她脸上融合的极好。李若琳前些时日过得浑浑噩噩,此刻瞧见时才发觉自己对这姑娘全无印象,但想到方才她也算是挺身而出,便对那姑娘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可不知那姑娘是不是会错了意,与她目光相对的瞬间变了脸。她直起身,指着李若琳的大声叫喊起来:“你看我干什么!”

    “啊?”变故生出的太快,李若琳才应了一声,根本来不及开口解释,那姑娘就直直朝着她冲了过来。李若琳毫无防备,立时被她压倒在地。两人脚上的锁链缠在一起,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动。

    “你发什么疯!”李若琳在那群女子的尖叫声中妄图直起身推开那姑娘,却被压得动弹不得。那姑娘左手死死压住她的肩膀,右手撑在地上挺起半边身子,用能让外头听见的声音大喊一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还敢瞪我!我打死你!”

    外头的差役应声回头,见里头起了冲突赶忙快步往过走。李若琳一头雾水,却在火光电石之间清楚地看见那姑娘同她使了个眼色。她不解其意,只清楚地感觉到那姑娘在她的腰间摸了一把,继而抱着她朝着那屋子最脏处滚了过去。

    这次李若琳的尖叫声不是假的,只是混在这些女子中实在很不起眼。闻声而来的差役见了这个场面,赶忙大喝一声:“闹什么!”

    屋里立刻安静下来,李若琳的叫声还未冲出喉咙也随着这片寂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那姑娘依旧压在她身上,目光恳切地望着她,再次按了按她的腰间。

    这两次按的位置都是同一处,李若琳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多半是在暗示她什么。她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配合无比地同那姑娘缠打起来。

    两个差役见状赶忙将她二人分开,那姑娘双手被人擒住,却依旧假装不依不饶地冲着她大喊:“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长这么大除了你,还没人敢这么对我,我打死你!”

    她演的实在是很卖力,李若琳无法不配合,便也冲着她大声喊叫起来:“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我爱怎么对待你就怎么对待你,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都闭嘴!”这两人明显都是从小被家中规矩约束习惯了,骂人的词实在是稀缺,只能靠声音给自己多添几分气势,差役被她们吵得头大,不耐烦地喝了一声。两人不得已安静下来,只是依旧不服气似的看着对方,只待那两个差役放手便再次朝对方冲过去。

    押着那姑娘的差役脾气暴些,见状已经没了耐心,将那姑娘按在地下就要动手打人,却被另外一个差役伸手拦下:“使不得!”

    “这个之后就是那个。” 他放开李若琳,压低声音道:“头儿不喜欢身上有伤的。”

    “真他娘的麻烦。”对面小声抱怨了一句,却还是顺从的放开手。一回头,脸上却立刻换成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赶忙侧开两步。

    李若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为首的差役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冷冷地偏过头,不愿看他。身旁的差役拱手道:“这二人闹事不和,您看要如何处置?”

    对面笑笑:“那便叫她们二人去那屋里,我同她们谈谈。”

    “你敢!”李若琳闻声回过头,竭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抖:“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差役还未回话,方才那姑娘就大声叫起来:“我同她有什么好谈的!”

    李若琳依旧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注意,然而此时也实在顾不得细想,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她往下演。她转过头,故作嘲讽地对着那为首的差役道:“大人要谈就只管和她谈,叫我去做什么。我是不屑同她这样的人讲道理的。”

    那姑娘见她上道,还想开口,就被那差役打断了:“够了,我不是叫你们去讲理的。”

    “我是去劝和的。”他说罢便与另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三个人立刻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待到笑够了,为首的差役指着剩下的女子吩咐道:“都给我看好了,别都光顾着看热闹,有你们消遣的时候呢。”

    见两个差役应了一声,为首的又看了看她二人,指着另外一间屋子吩咐道:“去,送过去洗一洗。”

    左边的差役应了一声,将她二人一并推了出去,忽而又为难的回过头问那为首的:“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他这话状似无心,实则有意。那为首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十分大方地给了个甜头:“那你就看着她们啊。”

    那差役闻言,立刻欢天喜地地推着二人拐进了另外一间小屋内。

    这件屋子比那间小的多,方才还空空如也,此刻却已经算得上是五脏俱全。就连洗澡用的浴桶都已经备好了热水,显然是筹谋已久了。

    有那差役在,李若琳也无法细问那姑娘欲行何事,可又不能真的如这些人所愿在此处将衣服脱了,只好磨蹭起来。正在她不知道要如何将这出戏唱下去的时候,旁边的姑娘忽然开了口:“这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她这双眼睛实在娇媚,轻轻松松就将对方的注意力从李若琳身上引到了自己身上。那差役果然吃她这套,先是借机在她身上揩了把油,便宜占尽了才开了口:“你想要什么?”

    “我实在不愿和这位姑娘一同洗,劳烦大哥同你们家大人递个话,不若叫你们家大人来,我同他一道?”她笑得实在好看,见对方看得愣了神,赶忙趁热打铁伸手攀上了对方的脖子:“其实我还是觉得大哥更为英明神武,若是我能选我一定是选大哥的。只是可惜……那还不如同那位速战速决,我也好服侍大哥啊。”

    满身污泥的温香软玉照旧是温香软玉,那差役果然被她唬住。只是她话里挑逗的意味太明显,李若琳听着就替她捏了把汗。果不其然,那差役只是短暂地愣了一瞬,迅速反应过来推开了她:“你这副做派,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本来就不是。”那姑娘丝毫不慌,从容道:“我娘是做外室的,从前就是个唱曲的。我自小啊就跟她在楼里她长大,听见的看见的比她们这些大小姐多多了。”

    “我啊,识趣儿……“她说着就伸出食指点了点对方的下巴,故作可怜地引诱道:“横竖去了离州也是要伺候那些军爷的,那还不如早早给自己寻个出路,求大哥成全了我吧。”

    李若琳不知她这番说辞是真是假,听得目瞪口呆却并未错过那差役眼里一闪而过的挣扎。见那差役转头看她,赶忙做出一副嫌恶的样子看着二人。大约是被她这个眼神刺激到了,那差役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你等着我。”

    这两间屋子距离实在太近,见人离去,李若琳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只能拼命用眼神同那姑娘示意。那姑娘明显也是硬着头皮做出方才那副样子,此刻还沉浸在恐惧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她。两个屋门皆是大敞着,李若琳又不好叫她,只能安安静静地等待她下一步行为。

    也不知道方才那差役同为首的说了什么,那为首的很快便走了过来。

    他一进门,便将那脆弱地屋门阖上了,连同其他差役好奇的目光也一并跟着隔绝在外。屋内迅速暗了下去,他的声音却变得清晰无比:“听陈诚说,你要和我谈谈?”

    陈诚大约是方才那个差役的名字,李若琳等了一瞬,却并未听见那个姑娘答话。

    屋内一片寂静,那为首的差役先是从袖中掏了半晌,随即发出了一阵响动。

    烛光亮起的那瞬间,李若琳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对方道:“是,我有话要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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