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更新版本，都会让我对你这糟糕的审美水平有更加明确的认知。”
数千块全息投影屏幕呈条带状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环绕悬空在一望无际的黑色空间中，其间高清的画面甚至能让人看见屏幕里的玩家们脸上的痣。
不同的画面传出不同的声音，或镇定或慌乱，或哭泣或愤怒，纷乱无章。知道来人不喜欢这般嘈杂的环境，系统默默地把所有声音屏蔽干净。
巨大的粉色瘤球外面盘踞着成百上千只独眼，红色的筋脉如粗壮版血丝狰狞地横亘在一只只眼睛的间隙里。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眨不眨，齐齐望向他，“它们”没有任何外在物质的牵系，分外自由地围着来人。
“它”和他的距离很近，却始终给人以高高在上的凝视之感。
机械电子音始终板正而冰冷。
【审美是人类理解世界的一种特殊形式，指人与世界（社会和自然）形成一种无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的关系状态。审美是在理智与情感、主观与客观上认识、理解、感知和评判世界上的存在。】
系统停顿一瞬，然后继续说下去。
【就词语本身释义，审美是指欣赏、品味或领会事物及艺术品的美。需要指出的是，审美本身往往会具有极大的个体差异性。】
不知道该说系统的声音不近人情还是该说来人的语调古井无波。
“这样看来我需要修改一下我的话，根据你给出的定义，你不是人，也根本不具有审美。”
词汇褒贬色彩、声调语气起伏、面部表情变化……
系统程序的运转出现卡顿，它无法判断出对方这句话是否属于人类社会文化里所认定的“嘲讽”或“阴阳怪气”。
“新一批的玩家录入进去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系统毫不迟疑。
【第六十五批玩家信息已全部录入并开启副本，其中单项技能有一百零十七人，双项技能有九人，多伴生技能一人。截止到目前，该批玩家存活率为百分之八十五点四，与之前相比上浮百分之三。】
“多伴生技能？”
【是的，根据对玩家职业及个人特长的判定，玩家08426已匹配多伴生技能“万物之母”并进入困难副本红白囍事，是否要进行二次调整？】
成千上万的玩家中，双项技能的已是凤毛麟角，没想到这次竟然还多了一个多伴生技能。
【考虑到玩家08426出现罕见数据，是否要对其进行重点监控？】
系统等着来人的决定。
对方很快做出回应，“不用。”
在游戏里技能不见得越多越好，活到副本结束才算本事。
上周处理完游戏出现的大漏洞后，他近日的精神不算太好，显然只对这批新人第一次副本后的存活率还算有点兴趣。
……
……
“困难副本？”那先行下车的胖子狐疑地看了一眼舒窈，又转过头去，说话时近似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这边的舒窈正摸索着从已经不能称之为马车的木板上下来，饶是她平日自认胆子不算太小此刻也得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没对上胖子的眼神，但光是听见后半句话也知道不对劲儿。
眼前只有一条不算平整小路，月光透过枝叶投下扭曲的树影，几只乌鸦时不时地从几人面前飞过，扇动的羽翼发出一股霉烂的味道，几个人结伴往那远处的光点走，感觉多闻一会儿这空气都要中毒。
陌生的环境，莫名其妙的游戏，不知是敌是友的同行人，舒窈选择询问至少刚刚安慰过自己的女人，“嗯……他是什么意思啊？”
说话的人中途卡壳其实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胖子，梁苒误以为女生仍在害怕，她觉得这种情况很正常，只低声解释道，“游戏副本分为不同的等级，新人一般很少会被分到困难级别的。”
怕对方被吓到，说话的人又补充一句，“不过也不是没有。”
她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袭棕色风衣外套很是干练，舒窈点点头，“谢谢姐，我会注意的。”
那边的胖子冷哼一声，被同行的中年男子拍了一下肩膀才打住，两人看上去应该认识。竹竿男专注地低头看路，没有说话。
沿着小路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五人来到光亮源处——一座在门口高挂着红灯笼的宅子。比他们先一步抵达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人牵着手像是情侣，男生见到众人主动挥手打招呼，说他们两个大概到这儿有一小会儿，敲了门但没有人应。
话音刚落，男生口中“没有人应的宅子”大门打开些许，从里面走出一个脚步缓慢的老人，提着一个纸糊的灯笼，朝众人略微欠身行礼，“原是贵客到了，快快请进，夫人已经备下饭菜就等着给大人们接风洗尘了。”
他瘦骨嶙峋，提着灯笼的手上面青筋密布，因为上了年纪所以背部拱起，舒窈一边跟着进门一边胡思乱想，如果这是一个游戏，对方应该是npc吧？
她动作不算快，那胖子跟在她身后，见她慢吞吞地迈步不由得催促道：“进门吧，你在想什么呢。”
大部分新人估计都在想怎么逃离这个游戏吧，他笃定地想，或者说在心里哀嚎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的到这儿来了。
他对新人的一般反应挺熟悉的，毕竟前前后后也不止一次匹配过新人进副本，而且自己当初也有过同样的念头，因此正准备半劝慰半不耐烦地说句别琢磨了完成任务才能活，在他前头的人忽然又说话了。
“我在想他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不退休，嘶——这看上去都有七老八十了，大晚上还得工作算虐待老人吧？”舒窈飞速瞅了一眼在前头领路的老管家，一边放低声音说，“不过这在古代应该算长寿？对了我这么说他能听懂吗？会不会生气？”
走在她前面的梁苒：……
正准备说话的胖子：……
和她并排走的小情侣：……
不是，有时候和一些新人进副本还真挺让人无助的。
也不能说有些，至少胖子是这么想的，他一时无语凝噎，飞速吐槽一句，“我劝你别试，就算系统不会做出处罚，激怒npc的后果也挺可怕的。”
什么啊，就你们刚刚的意思——新人一般不会在第一次被匹配进难度比较高的副本，我还以为是有新手保护期呢。
不过……
“按照这个副本的设定，他应该听不懂我刚刚说的退休才对。”舒窈说着看了看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筑，不过保险起见她也不敢太跳，“算了，走吧走吧。”
激怒npc的后果也挺可怕……可是什么算激怒呢？根据自己先前和那个“系统”打过的交道，违背对方的意愿肯定算是激怒，那除开所谓的要求和任务，这个给人感觉甚至能侵入他人大脑的游戏又给予了玩家多大的自由空间？
可惜没有人给她解惑。
听了前半句的胖子简直想给她跳脱的脑回路跪下，听完对方后半句胖子才下意识地松口气，一行人跟着管家来到院子里坐下。
“老爷前些天出门去了，犬子刚刚睡下，今晚只有我和管事儿的招待大家，还望各位大人见谅，”妇人微笑着站在石桌旁，招呼着婢女给七个人上菜，“都快端上来。”
要不还是别端上来了。
颜色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这闻起来就不太对味儿了。上一顿饭还是午睡前吃的，舒窈此刻在主人的催促下拿起筷子，心情复杂地盯着面前的一桌饭菜。
但是我真的有点饿。
离她最近的那道松鼠桂鱼看上去明明是一番令人食指大动的灿金色，可飘到舒窈鼻子里的味道确实强烈的腥臭味。
我真的强烈建议你家换一下厨子，真的，吃的这方面咱还是尽量别委屈自己。
她嫌这味道太冲因此没有动筷，悄悄打量众人时发现大家也没有马上开吃。
对于食物这么谨慎？是因为这个食物的味道不对，还是其它副本里会有食物暗藏玄机的情况？舒窈平日里不怎么打游戏，此刻感觉很是两眼一抹黑。
妇人依旧微笑着站在桌旁：“一点粗茶淡饭，希望大人们不要嫌弃，”她稍稍伸手翻腕示意桌上的饭菜，“吃吧。”
这还算是粗茶淡饭，舒窈看着摆在每位玩家面前的大鱼大肉，心说你这个生活水平可比我好多了。
这位县令夫人似乎习惯于招待客人，摆摆手时甚至有婢女上来为夹菜比较少的客人布菜，看这架势怕是恨不得直接喂大家嘴里。
舒窈轻轻别开婢女举着筷子伸向松鼠桂鱼的手，面上挂起笑意，“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怎么好意思劳动夫人的人。”说完这句话她以身作则，伸长了胳膊去够石桌中间的那道老鸭汤，随便夹了一块萝卜放到碗里。
她一边慢吞吞地啃着那块吃起来挺正常的萝卜，一边用余光打量县令夫人的反应。对方在自己主动夹菜的时候笑容扩大，又在看见自己只夹了块萝卜时僵了一下。
饭菜有问题，舒窈心下笃定，而且荤菜的问题可能大于素菜？而且怕是放在玩家最近的地方的菜问题更大，不然布菜的婢女干嘛给每个人夹菜的时候都挑近的夹，总不能是为了偷懒。
不过系统声音的出现解决了这个疑问，它播报了舒窈行动点正在下降的事实。而系统之前播报过行动点不仅决定玩家能否继续行动，还决定着玩家能否使用技能。
原来针对的是这个，舒窈琢磨了一下，尝试实验论证猜想后得出是吃一口掉一点，和一口吃多少没多大关系，不过荤菜确实掉得比素菜快。
虽然并不认为自己那个不知道是啥的技能有什么太逆天的作用，舒窈还是飞快地从汤里夹走几块萝卜，开始狼吞虎咽。
吃完饭那妇人又寒暄几句，接着以不由分说的态度让管家带七人去歇息。
县令夫人有点霸道，不过这小院子装修得还不错，舒窈抱着幺幺跟在管家后面，好奇地四下打量。
刚夸完不错，她就看到地上有黑影迅速蹿过，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即使看不太分明，但估摸着是老鼠一类。
舒窈：……怎么这么不经夸。
“最近县里面有毛贼流窜，小的和家丁们会尽力保护大人们的安全，”管家用他有些浑浊的眼睛一点一点扫视七个人， “为着万全，烦请大人们待在屋中不要走动。”
许是为了映衬他说的话，宅子外头远远地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声音忽轻忽重，和他手中那忽明忽灭的灯笼相得益彰。
“看来这是第一个要求了。”
舒窈听到有玩家小声说。
分给舒窈的屋子不算太大，陈设也很简单，一面屏风，一张床，一个柜子，一盏灯架而已。
铺设在床上的被褥看着很是松软，可架不住舒窈好奇被打开的柜子里面却被虫蛀坏大半。女生嘀咕一声怎么县令家还只讲究表面功夫，坐到床边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可进门前梁苒叮嘱她晚上要留心。
女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揉着幺幺的脑袋，哈欠连天地决定等等动静，不过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这床看上去真挺适合睡觉的。
就在她觉得自己脑袋越发沉重时，冰冷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好日将近，少爷似乎还在为这婚礼困扰，他渴望有个人能帮帮他。你义不容辞，决定动身去为少爷排解忧惑。】
【任务：请前往少爷的院子，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我凭什么要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坐在床边的舒窈费劲儿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没看见怀中幺幺眼睛闪过的光亮，只自顾自地揉着棉花娃娃，“他又不像幺幺，是妈妈的好大儿。”
【检测到解锁条件达成，伴生技能“妈妈的好大儿”初级已激活。】
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有道稚嫩的童声从舒窈手中的棉花娃娃身上响起。
幺幺：“妈妈！”
舒窈：“……”
女生一巴掌捂住棉花娃娃的脸，笃定地说，“我聋了。”
系统：……
幺幺：“……”
妈妈别害怕，我是你的好大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