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声烛影

    “张公子的心意,我领受了。张公子的诚意,我深为感动。只是我们的姻缘可能是佛祖无眼时的变数,不能寄托的。”若是没发生任何事情,烈云弯心动之下就收了,然后憧憬和他一起的未来,然而,烈云弯人生第一次认真拒绝。

    不是滋味,烈云弯环起双臂望向星空,零零散散的几颗星辰,寂寞无主。

    停在半空的发簪,泛着寂静的色彩。

    张忠翳眼眸黯然,刚才的璀璨星光浸没,手不由的抖了抖。他一直认为自家行事唐突,伤了人家的心,却不曾想过人家也有自己的主张。

    “且不说大婚能否成功,即便是成了,张公子的簪子也是不好收的,我听闻祖传之物,是长辈心悦晚辈才会亲手相赠,作为家族永续的象征。张家家大业大,遴选之事异常严谨,张公子莫要坏了家族的规矩。”烈云弯意思再明了不过了。

    张家不喜欢烈云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姑娘心如明珠,我自是明白你的心意,恕我唐突。”张忠翳谦谦君子之行,把刚刚拉近一点的感情推开一段距离,他又说:“今日,我张忠翳对天对地对烈姑娘,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自五道禅寺那一眼起,我心悦烈姑娘,愿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天是这番话,明日是这番话,他日依旧是这番话。日后连理相携五味相济,若是一日烈姑娘觉着我张忠翳配的一世相顾,那时取走这个簪子。”

    若有佳人如此,焉有他求!?烈云弯点头,明天南天台有一场恶战,他需要极好的精神。

    “我信姑娘。”张忠翳眼神明亮。

    就这么容易信了?

    道家儒家、佛学圣经、修仙成魔无论哪一家都要立门建派宣扬大成,烈云弯就不需要为张忠翳洗脑吗?他就这么容易信了,烈云弯可是出了名的孽障。

    张忠翳告辞离去,满院子的星华也被带走了,烈云弯望着无边的暗夜,摸摸悸动的心。

    “扑哧,扑哧,扑哧……”院上墙上有鼠作作索索,不用想是刘一半干的。

    刘一半早来蹲守了,烈家太多人守卫,一直没机会,张忠翳走后,他才得着一线机会,扒在墙头上重复张忠翳的话。“自有我的脊梁踏平地狱鸿沟。”

    “这是张家祖传的簪子,送给张家未来的儿媳。”

    “烈姑娘心中已经是我心头肉了,我张忠翳一辈子割舍不下。”后两句是刘一半自己编排出来的。

    ……

    “你一个糟老头比画什么呢?没大没小的,不知回避。”烈云弯早就感知到院外藏一个人,张忠翳没有感知到,激动地说了那一番话。

    “烈姑娘,这是不是你人生头一回?也算是一对冲破重重阻挠,强烈表达情感的痴男怨女哈!如果在坊间传扬开来,定是人间一段佳话。”刘一半依旧挂在院墙上,他的脑海中有了极好的桥段可以传扬出去了。

    “是不错的想法,届时我烈云弯也是画本里的人物。”烈云弯摸摸下巴,觉着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你知晓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可随意。。”烈云弯告诫刘一半,张忠翳是良人,漩涡不适合他。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不知轻重。你说说,就是成婚的事情,到处是府兵把守,戒备森严,我来这一趟也是费了我老大的心神。给,这是我在五道禅寺求来的平安符。”刘一半一边抱怨一边扔给烈云弯一个小香包。

    “我不能代你上南天台,我可以为你在佛祖面前跪一跪。”刘一半收起糟老头的形象。“给,这是凝神丹,以备不时之需。”

    烈云弯接过刘一半扔来的凝神丹,药香扑鼻而来,闻之神清气爽,跟传闻的一般。质疑的神情怔了一下,这老头每日在茶馆里说书不过五十文一天,除却吃喝,少有剩余,凝神丹一千两一颗,他如何买的?

    “你手上的确确实实的凝神丹,是我正大光明买来的,呵呵,疑惑我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对吗?等你平安归来,我编一桥段告诉你。走啦。”刘一半说着表情十分夸张地摆摆手,不等烈云弯反应,跳下了墙。

    为了求药,他可不是断一条腿那么简单,这不能告诉烈云弯。刘一半腿实在撑不住了,掉下墙头,落地的时候,断了的腿刺出骨头,剧痛袭击,咬住唇舌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伤打扰到烈云弯,她必须保持体力,明天才能成功登上南天台。如果烈云弯能成功抵达南天台,他老命死了也值。

    院外的气息有些混乱,烈云弯喊道:“刘一半你摔着了?”

    “ 呀,摔个屁股蹲,别又扎一个眼,赶明儿拉屎窜不对位置。”刘一半扯黄腔,故作轻松。

    能开玩笑,大抵是没事的,烈云弯想,

    送走了两拨人,烈云弯终于可以休息了吧。杨启夏来了,烈云弯想她一定交代很多很多事情,但是杨启夏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拉着烈云弯的手,静静地看着烈云弯,哄幼崽一样哄着烈云弯睡觉。娘亲有些过了,烈云弯憋着笑,嘴角不由地翘起来。

    杨启夏一把合住烈云弯的眼睛,错过烈云弯的眼睛,脸色陡然一沉,泪水溢满眼眶。杨启夏强作嗔怒一声道:“好好睡觉,一会赵宫人。”

    烈云弯乖乖地点头,在母爱的呵护下睡着了。

    杨启夏方才放心,仔细思量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掩盖住自己焦虑的内心?烛火模糊了杨启夏轮廓,神情异常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了,不得露一点马脚,当娘的一定要理智,才能孩子撑起一片天。

    杨启夏眉眼里闪过烈云弯小时候的一点一滴,一夜未合眼,生怕一合眼,烈云弯如同梦境一样消失了,一如三岁时候那一场怪病。

    烈长岚拂窗仰望,天上的月又圆又亮,从古至今一成不变的皎洁。烈长岚不由地长叹一声,明天就是蹬南天台的日子。暗夜无人回答,孤寂如一座空坟,幽幽吐着摄人心魂的寒意。

    作为烈家顶梁,不能代替烈云弯蹬南天台,烈长岚警醒自己即使不能拖后腿,他的坚持势必筑起一道高墙,在烈云弯归来那一刻有个支撑的家。

    长风苑的归元盘坐在孤灯下,佛珠捻动,袖笼中一缕秀发深藏,心能感知那位女子芳香浮动,静若莲花。和尚微不觉察地勾起嘴角,烛影斧声她竟能高枕而卧?!

    大师佛珠轻顿,调整悸动的心绪,眉眼微合,目中画卷如流沙滚荡百年,历久弥新,只一样在记忆中徘徊的只有自己,明天还要为她送上“百年好合”的祝愿。

    某一处的黑暗中,一人卑躬屈膝,一人斜卧在石阶上,斜卧的人传出喈喈的笑声。

    一声说:“恭喜师傅明日可完成心愿。”

    一声答:“徒儿,南天台是神人遗址,与她是个试金石,若过了,便是她。那就得到她,你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一声回答:“徒儿不敢,只愿师傅永修千秋。”

    “磔磔……明日你也可以见到他……”说话的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石面,话里不无敲打之意。

    “师傅放心,徒儿心中除了师傅的养育之恩,其他全是恨。”

    “嗯………磔磔。”

    阴风袭来,赫然显出一个骷髅一般的人。

    暗夜滚动着黑云,南天台上风云呼啸,神祇遗像几欲翻倒,几丝灵息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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