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云弯仰头看看天空,烈日云天,风清气爽,爬山游寺最好的节气。与众人惊恐不同,独属于烈云弯的一份惬意,但这惬意被杨悦微的谨小慎微打了折扣。
这时从大殿的后门出来两个小和尚,神色紧张,抬一个晕过去的女子,身后跟几个香客,个个的惊魂未定一般。烈云弯好奇地抬头张望,希望看见有趣的事情打打牙祭。
已经有和尚禀告了释文大和尚,从角门匆匆赶来。情况紧迫,释文大和尚就地诊治晕过去的女子,两个穴道下去,人醒了。醒后便不受控制地抖,语无伦次地抓住释文的衣领道:“佛祖无眼,天下无道呀,没有人的活路呀!”
“佛祖无眼,天下无道呀,没有人的活路呀!”女子不停重复,表情十分恐怖。
佛祖无眼!
池海诅咒贫病交加,人仅存的希望是佛祖,现在神仙都不能了,人还怎么活?
沧海桑田的倾覆不过一死,然生一日便知明日可能死可能不会死,总之死亡是旋在头顶上,不远不近地跟着。任凭你如何努力摆脱,死亡都在笑嘻嘻地招手。
跪着一地的人身子骨踏了一截。
“娘,你看那么多需要照拂的人来祈福,佛祖今日无法照拂你了。”烈云弯瞅着说疯话的女人,各种惋惜。
“……”杨启夏给孽障一个白眼刀子,静静地跪着,耳朵不自觉地探知疯女人的一举一动。
惊恐之声依旧从那女人嘴中发出,周围人见她皆是避讳,她害怕别人不信她抛弃她,呼喊更加凄厉,抓着释文大和尚的手紧了又紧。
“大师傅,大师傅,佛祖无眼呐,佛祖不看苍生疾苦,佛祖不顾念苍生,五道禅寺可是要抛弃我们?”
五道禅寺是天成百姓心中的依靠,禅寺和信仰不能倒!
人群的惊恐被渲染成了小泡泡,一个一个炸裂。
杨启夏握紧双手,第一个想到烈长岚,妖邪肆虐的这些年都是她在保护他,此刻不在身边怎么办。烈云弯握住杨启夏的手,给以安慰。云好风好哪有什么不祥,不过是心中的魔障。
佛祖无眼?雕刻的石像怎么有“眼”。不对呀,烈云弯隐隐觉着似乎也许可能与自己有关。
闹的笑话有点太冷!
“师叔怎么办?”小和尚问释文。
释文悄悄封住疯女人的穴道,不再让她呼叫。殿前跪一片的人,他们已经生活无望了,不能再给他们绝望,于是吩咐道:
“把女施主带下去休息,醒后喂些米粥。”
“是。”几个和尚说着抬着女人向厢房走去。
有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说疯女人发现的预言,释文大和尚一一记下,镇静地进大殿,查看她说的佛祖无眼。
那时女人跪求佛祖保佑家宅平安,儿孙孝顺,国家无祸无灾。磕完头时瞻仰佛祖,赫然发现佛祖眼没了,灰突突的一个眼眶。有眼无珠看不见人间疾苦,天下苍生要遭灾难,顶头一个遭灾就是寻常百姓。
女人怕了。
来求佛的人都怕了,个个噤若寒蝉,无言地跪下,哀求也好,可怜自己也罢,总之是绝望。
昨儿夜里,烈云弯玩心大发,抓了一把香灰抹佛祖眼睛里了,可不就无眼了吗?女混混的玩闹,怎可当真?然这些人一个个毫无怀疑的信任并铁定了不祥的事情要降临。
烈云弯嘴角肌肉抽抽,若是杨启夏知道这事是自己干的,她的鞭子要立威,因此低下头,做出十分虔诚的模样。
烈云弯不敢揭示真相!
不是担心众人抓她挠她,而是众人会不信她,笃定佛祖是真,他们会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众人恍惚不知所以之时,杨启夏发声念经,不急不徐的经文似是安息的良药,有人跟着念起来,须臾,殿前殿内善男信女都念起经来。
烈云弯倒想看看这帮秃驴如何解决滑稽之谈。
烈云弯衬杨启夏虔诚念佛之际,悄悄地躲在大殿后门探知。
释文大和尚禅定的带着众小和尚数珠念经。
高大威严的佛像如原先一样挺立,只是眼里的香灰似是受了仙法一般一点一点消散,显出原来的容颜,一双慈善的眸子俯视世间一切,慌恐不安黑暗诡异与它都是不争不抢不言,一幅鸟瞰终生的泰然,沧海巨变六道轮回与它都是心相,一种超越众生的神圣图腾,醇厚低沉以一股暗流徐徐蔓延。
大殿里紧张的气息随之散去
恍惚间,烈云弯似乎看见神圣的大殿里走出一个遗世独立的男子,清绝的气质牢牢扣住人的心神。烈云弯痴痴的看着他,他隽永典雅地向自己走来,似是架着云彩来摘她心的谪仙,男子异常俊美,恍然看不清五官,他径自越过烈云弯远去,他所向霞光斐然,亦是异常耀眼。一束光闪过,烈云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一股压抑与心痛袭击心头,眼角莫名是一酸。
烈云弯惊慌地挑开眼皮,面前一切如旧,更加呆板严肃,甚至刻薄,心中的恨翻涌,甚至想把五道禅寺掀了。烈云弯实在想不出瞬息变故的缘由。
烈云弯三岁时被一个和尚断言烈云弯的运程,他借机敛财也好,装神弄鬼也罢,总之宵小之辈的愚弄算不得多大的仇恨。在烈云弯心中就是翻不过的山壑,此时更是山壑横梗,梁木倒置。
和尚们兢兢业业地数珠念经,只有烈云弯格格不入,许是感受到无人捧场的排斥。烈云弯跨步进了大殿,和尚们完全是统一忘我的境界,烈云弯只是一个人的游离而已。
天下苍生潦倒,五道禅寺的功德箱满了一箱又一箱,即使不是借机敛财也是变相搜刮民脂民膏,钱财与佛家而言是身外之物,烈云弯打算帮助他们散财消灾。于是斗转星移,悄悄的把功德箱移到自己手中,抱着从后门出去,躲到僻静处打开箱子,里面大大小小银子,还真不少,当下美的嘎嘎笑,舒爽的如同风中的云,疼痛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若是将这些钱财下雨一样撒。
爽气!
忽然,烈云弯觉察周身被盯的不自在,四周的空气凝滞了一般。有人和自己一样惦记寺庙里的钱财,烈云弯小心地收起功德箱。忽又觉着那目光不是投在钱财上,而是投在自己身上,换了一股子微风和煦的感觉。
烈云弯抬头望去,我去,就是那个让人一眼万年特俊俏的和尚,目光当如九天星辰,熠熠生辉。也就是这个形象,在佛祖眼中香灰散去之时,从霞光中出现的男子,只是此时面色不太好,像是生了一场病。
他看见烈云弯的眼神莫名地闪躲,他很避讳烈云弯似的。
周身弥漫着尴尬与无措,偏生的别别扭扭与烈云弯言说:“阿弥陀佛。”
亏得他是遗世独立的好面容,别扭的有些挠人心扉。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烈云弯在美色面前也落了俗套。理理衣袖,理理头发,针对散落的一点头发,想用口水黏起来,忽然想起摘星嫌弃的眼神,立即把发丝揽到耳后,美美的冲着俊和尚挑挑眉毛。
俊和尚避开烈云弯灼灼的目光,看向在功德箱上,幽深的眼神中一抹纠葛。
此物种拒绝美人!烈云弯有些懊丧。 应该拒绝钱财才对。
自己“拿”了人家的财宝,人家盯上了。
“俗家人不拘礼节,告辞,告辞。”烈云弯拢住功德箱,拐个方向,准备开溜。
“女施主请留步。”归元和尚面色清绝,干净的眼神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生长在人间。烈云弯不由的多看两眼,拨云撩雾后仿佛看见绢敛的神祗并不贪恋钱财,只是职责守护禅寺的一草一物,认真而又执着。
“此物是寺里的……”归元。
“……”对于认真的人烈云弯认真干不过,游戏耍滑的作为可以任意发挥,于是烈云弯笑嘻嘻地凑上前,裂一个鬼脸说。
“寺里的,明明在我的怀里,你若说是你们的,你来拿呀,拿呀。”烈云弯将赖皮挑衅发挥到了极致,逼的那和尚连退数步,谨慎地拘着距离,悸动的心跳极难克制平复,何况那女子桃红粉嫩的模样耍出别样的春天,灵动的眸子微微上挑,肤上盈润的香泽恣意张狂。
他暗暗压下心跳,双眸一喜紧接着被黑暗拢住。
女子依旧灿烂,身上悦动的芳华一如庭前的飞燕,翩然间引燃了他记忆里的往事,那片花、那汪小池、那座飞脚凉亭不是沧海始初就形成的,有心而建,记住的只有一人,回忆的也只有一人,时间的重,一直不遗余力地考量他的心。
烈云弯瞧的清楚,和尚脸色一会一变,不用挑逗便能燃烧了一般,好特别的人儿哟。邪恶的暗光在烈云弯眸中闪过,神色巧笑,下颌一挑,撩拨道:“给你你不拿,让我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