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双手如同粘在余笙的手臂上,整个人被余笙的重量趴拉在斑驳褪皮的石栏上。她使出吃奶的劲用脚抵住地面才不至于被余笙带下去,回头冲余晏池吼道:“发什么愣?赶快过来救人啊!”
这神经病刚刚欺负她的时候不是挺有魄力吗?这点小场面就把他吓傻了?
余晏池愣怔地看着苏眠,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来救人。
苏眠以为这货会过来拉住她,但是余晏池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上前探过半个身子压在石栏上,一手撑住拦杆,一手去拉余笙。
然后苏眠就眼睁睁看着这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没人维修的破旧石栏‘哗啦’一声,碎了!
余晏池的手还没碰到余笙,苏眠已经连同碎裂的石块栽倒下去……
完了!
掉下去的时候,苏眠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大字:粉身碎骨。
没想到刚穿书还没享受一天的新生命,就要再次离她而去,结局还是这般凄惨……
苏眠绝望地闭上双眼。
然而坠落感只持续一秒就停了下来,预想中的惨烈下场并没有发生。苏眠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停滞在半空中,怀中……竟然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余笙。
“……”
苏眠很懵逼,难道是脑海中那个系统搞的鬼?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苏眠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大力推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吸住了,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朝着教学楼砸了过去!
“呯!”
玻璃窗碎裂在灰色的水泥走廊上,苏眠抱着余笙砸向了五楼的一间教室。
斑驳的墙面爬满了蛛网,教室的旧木桌椅被厚厚的灰尘掩盖,没有规则地堆放在一起。苏眠此刻灰头土脸地躺在这一堆桌椅中间,两张被撞断脚的椅子压在她的腿上,手臂上还插着许多玻璃碎片。
即使这样,她的双手仍紧紧护着余笙,让余笙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苏眠看着被她砸出一个大洞的窗户,那处天空格外灰暗。
她面无表情道:“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寂静的空气中没有人回应她。
两分钟后,她刺猬一般的手臂脱力般垂落在地面,余笙从她怀中滚落了下去。
而因为双手垂地,手臂上的玻璃碎片被更加深地刺进肉里,苏眠脸色白了一瞬,嘴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系统002的声音这时在脑海中响起:“女主不能死。”
不知道是不是空气太安静,苏眠竟然从那机械似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份心虚,她扯了扯嘴角:“所以我就该用生命来拯救她?”
酒店中莫名其妙飞出去砸晕余笙,楼顶不由自主飞奔向石栏,以及刚才完全无法解释的突然砸向窗户和自己仿佛有自我意识的双手……这一切都让苏眠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可若这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那又是谁的?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捣鬼,在操控她的身体!
除了那个中二系统,苏眠想不到其它。
“我也不是随便操控你……”
像是知道苏眠心中想法,002嘟囔道:“我是为了救女主才控制你的,否则……”
“呵~”
苏眠什么也不想说。
002强自辩解:“我那不是不得已吗?如果我不操控着你落进教室,你就给女主殉葬了,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有什么不开心……”
“让我静静,谢谢。”苏眠有些无力。
她躺在一地破桌烂椅中,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在疼,全身皮肤也在疼。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此刻定然是被扎成了刺猬。
抬眼,就是那片阴沉沉的天,似乎要下暴雨。
余笙依旧昏迷在她身旁。
无辜又可怜。
很快,余宴池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内。
他阴鸷的眸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当视线落在浑身是血的苏眠身上时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收回视线走到余笙面前,抱起余笙匆匆离开了教室。
苏眠眼瞅着他进来,又眼瞅着他离开。
全程除了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想救她的意思。
苏眠对着他的背影艰难地翻了个白眼:死神经病!好歹她也是余笙的救命恩人,竟然见死不救!
听着余晏池的脚步声离开,苏眠脸色逐渐苍白,头也开始发晕。
她心中苦笑。
难道上辈子失血而死,换个身份又要经历一次?
不行,她再也不想体会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了,就算要死,也要换个死法。
想到这里,苏眠突然生出一股力气。
她艰难伸手推开压倒在身上的桌椅,挣扎着从一地凌乱中爬起,然而还没站稳就脚底发软栽倒在地上。
“咚!”
额头砸到地面,苏眠疼得龇牙咧嘴。
但也让她更加清醒。
穿书捡回一条命,苏眠很感激,也很珍惜。所以才会听从系统的话,阻止女主角余笙自鲨,但如果结果是让她莫名奇妙为另一个人去死,就很离谱!
什么世界毁灭论,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好好活着。
就很难吗?
去特娘的狗剧情,爱谁谁去吧,她不干了!
苏眠胸口堵着一口气。
脑海中却是一阵阵晕眩发昏,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她只能侧耳倾听着余晏池落在楼道上的脚步声,分辨着方向往教室外面爬去。
只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什么也听不见。
整栋教学楼再没有一丁点声音。
只有外面的风声呜呜咽咽。
苏眠心口猛然一悸。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病房,在那个完全封闭的白色空间内,她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四周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丝声音。整个世界很安静,安静得只有血液在血管缓慢流动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她每天就数着那倒计时,等待最后一刻来临。
那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恐惧感,如同荒芜的蔓草从灵魂深处钻了出来,苏眠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她蓦地伸手揪住衣领,却又在片刻后颤抖着松开,尽量放平呼吸。
没关系,只要她放轻松,血液就不会那么快流干。
抬头四顾,依旧是一片模糊重影。
苏眠咬着唇,凭感觉朝一个方向爬去。求生的本能让她忘记了身上的那些玻璃碎片,也忘记了被碎片扎进皮肤的痛,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活着。
草浪簌簌。
风声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竟然凭着自己的意志爬出了教室。
只是在她终于爬到楼道的那一刻,一道阴影罩了下来。苏眠后知后觉抬头,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有人!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希冀。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就好。苏眠抬手,紧紧抓住了对方一片裤角。
“救……我。”
她努力张了张嘴,却只能艰难地发出一道气音。
但顾郁白听到了。
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攥住他裤角小手,上面全是裹着鲜血的玻璃碎片,狼狈又可怜。
片刻,他蹲下身来,抬手抚上女孩的发:“好,我救你。”
像是听到什么天籁之言,一直紧绷着的苏眠瞬间放松了下来,她展颜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顾郁白低头看着苏眠,俊美温柔的脸上全是怜悯之色。
可那双深邃的眸底,却毫无波澜。
*
苏眠又回到了从前。
她被人强势地按在病床上往手术室推。
看着那魔鬼一般亮起的手术灯,她恐惧地想挣扎,然而却被全副武装的医生护士按住了手臂。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皮肤,苏眠侧目,对上一双冰冷麻木的眼。
麻醉剂在体内扩散,她挣扎的手渐渐无力。
眼皮阖上前苏眠看见这世上最后的景色,是无影灯刺目而冰冷的光,交织的炽白光晕中,苏眠脑海中过电一般闪现着她那短小又贫瘠的一生。
她是个孤儿。
天生地养,无父无母。
六岁前生活在贫穷逼仄的福利院,吃大锅饭、住大棚屋,穿别人捐献的破旧衣物。每天为了一点吃的与其它小朋友打得头破血流。
六岁后,她被善义人士收养,从此住进了大别墅。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还有漂亮的公主裙。零嘴堆得小山一般,再也不用和别人抢来吃。
养父母对她很好,把她当公主一般宠爱。
无论苏眠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第二天都会成堆成堆出现在她面前。苏眠一度以为自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会遇到这样好的养父母。
直到十六岁……
她被养父母送进了一家私立医院。
那里的医生和护士穿着全副武装的白大褂和口罩,严实得如同面临生化危机。她被他们绑在手术台上,身体插满了各种仪器,手术刀划破她的身体,她痛苦大叫、哀嚎、求饶……却没有一人理会。
他们看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台机器。
她被关进了没有窗户的封闭病房,整整十年,不断经历各种医疗器械贯穿身体的痛苦,从最开始的崩溃大哭到最后麻木地任由摆弄,苏眠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还是千疮百孔的那种。
所以最后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痛苦,甚至还有一丝难得的解脱之感。
只是苏眠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穿书了!
等等——
苏眠猛地睁开沉重地眼皮。
她盯着头顶刺目晃眼的无影灯愣愣出神,是啊,她穿书了,怎么可能再回到手术台上?
她有了新的身体,新的生命,人生可以重新开始。
苏眠挣扎着要从手术台上下来,然而身边护士医生一拥而上将她按住,一根渗着寒光的长长针筒出现在她眼前。
看着那迫近的针筒,苏眠本能地恐惧。
“滚……开!”
她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然而落在静谧的房间内,绵软又无力,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和可怜。顾郁白抬头看向女孩沉睡中却依旧不安的脸,很小、很瘦、苍白得让人不忍伤害。他将最后一片玻璃碎片从女孩的手臂中取处,又替她包扎好所有伤口,才若所有思地盯着她的脸:“做噩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