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司衔愣住了,似是没想到她就这么说了出来,原本也没抱希望,现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怀疑地说:“你当真?你怎么知道……”

    “当真,我精通星相学,知道你所谋很正常吧。”

    司衔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好像有颗萌芽将要破土而出,这一刻他没有办法再去理性地思考前因后果。

    他不该相信这个女人的鬼话,但又忍不住想去相信,她的意思是,不和他敌对了?

    竹清世却没再看他,将身上披着的斗篷拿下,走到了殿中立着的罗庚面前,那罗庚是她用来卜卦的,有半人高,上面刻着复杂的文字与方位,让人眼花缭乱。

    她轻抬素手,垂眸拨弄指针,接着闭眼,静静感受着奇妙的宿命感。

    而司衔心里抱着“看看这女人又要搞什么”的理由,认真地看着她,一如前世最后一刻那般,黑亮的瞳孔倒映着她。

    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琼鼻、垂下的发丝、薄薄的后背,还有脱去外袍后若隐若现的线条。

    殿外大雪飘落,似无声,又落地有声。

    忽然那人抬起沉静的淡金眼眸瞥向他。

    他本专心地看着她,蓦地被捕捉到视线,心下一紧张,避开了那双眼眸,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遮住些什么。

    竹清世心下明了,那样灼热的眼神,分明就是少年看向喜欢的人的表情,遮都遮不住——这家伙果然喜欢她。

    可平心而论,就算司衔喜欢她,也不会为她奋不顾身,放弃大业,他们还是会站在对立面,毕竟多年来形成的对立局面,又岂是这点感情能改变的?

    殿内静了几秒,竹清世恰到好处地留白了些时间,随后轻启朱唇。

    “我的目标仅是出宫,我帮你获得戎将军的势力,你给我照顾好我师父,我们有皇族这个共同敌人,暂时放下成见合作如何?哦,对了,你没有动我师父吧?”

    她眼神流露了些许寒光,前世这个时候司衔为掌控门派将她师父斗倒,囚于禁宫,她久困深宫,最是能理解那般绝望。

    谁料司衔丝毫没有悔意,还恬不知耻地说:“没有,你放心好了,我才不是你这种小人。”

    “哼,只会对熟人下手的才是小人。”她立刻反唇相讥,被迫跟最厌恶的人合作,就像吃了一口苍蝇,还只能在嘴上撒气。

    她根本不信他,只相信自己,师父她会自己救,当下首要的是斗倒皇族逃出宫,如今说出这个交换条件不过是让合作有个合理些的理由罢了。

    “成交,合作愉快,竹星相大人。”

    “并不愉快。”

    她最烦人叫她星相,更何况还是司衔叫,若非前世司衔是活到最后的人,她真不想与他有来往。

    “当初是谁一心想当星相?”

    竹清世还没来得呛他几句,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门帘撩开,进了一个人,竹清世抬眼一看,正是东宫天机殿的侍女流云。

    流云行礼对竹清世说:“流云见过侧妃,门外羽卫军说,宫里进了贼人,正在搜查,眼下要查东宫。”

    贼人。

    司衔是江湖人,非诏不可进宫,可不就是那贼人吗?竹清世努力维持着面上表情,一偏头,屋内哪还有司衔踪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羽卫军就进了天机殿,一行人往屋里带了一阵冷气,冻地她一哆嗦。

    “见过侧妃,我等因命搜查贼人,还请配合。”

    说着那几人根本不顾她同意与否,直接在她殿中搜查了起来,将她殿内弄得乱糟糟。

    竹清世虽然表面镇定,但手心早就出了汗。

    是了,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司衔闯进东宫,以形势逼她合作,她那时候只觉受到羞辱,觉得出宫虽难,却也不是没他不行。

    正僵持之际,羽卫军闯入,发现了司衔,她也因此被怀疑与江湖勾结,皇上借机把她彻底囚在东宫。

    她毫无自由毫无尊严的生活就此开始,对司衔更生恨意。

    而现在,其中一人眼看就要找到前世搜出司衔的衣柜,一步、两步……她心脏悬了起来,冷汗直流。

    怎么办,怎么办?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想起前世困与东宫里无数个死寂的夜晚,一切喧嚣与都与热闹都与她无关,只能孤独地望着夜空繁星。

    愤怒忽地燃至胸口,她细眉紧蹙,迈至殿中,栏手一挡:“都住手!此乃东宫,竖子安敢胡作非为?”

    羽卫军头领走至竹清世面前,半跪行礼,语调生硬:“叨扰侧妃,此乃命令,末将不得不从,烦请配合。”他脊背挺起,不卑不亢。

    “命令?”竹清世冷笑,走至元青花梅瓷瓶跟前,陡然拔高声音,“此乃御赐,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要是碰坏了,该当何罪?”

    说着她将手放在那花瓶细细的颈处,微微用力,移至架台边缘,只差一点,那脆弱的花瓶就要像前世一样碎成一片一片。

    两方对峙,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也变得稀薄,竹清世只觉难以呼吸,但她也知道,绝不能退缩。

    与旁人不同,她在朝堂无依无靠,一旦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一辈子只能做皇家棋子。

    紧张的状况让她大脑一阵眩晕,正是这点眩晕,让她心里涌上一计。

    “啊!”她表情极为痛苦,松开握着瓷瓶的手,扶着额,喘着气往后退了两步,随后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瓷瓶堪堪停在边上,已探出架台小半部分。

    流云吓得赶紧上前,扶起竹清世,跪在地上朝屋内众人大喊:“叫太医,叫太医!都不想活了吗?今日侧妃娘娘要是出了事,你们觉得陛下和太子会放过你们吗?”

    皇家虽没人待见她这个侧妃,但说到底也不会真杀她,事实上竹清世为他们所用带来的利,远超旁人。

    羽卫军头领一下慌了起来,宫里势力盘根错杂,若侧妃因他们出了纰漏,太子第一个就会借题发作,用自己的人把他这个头领替换走。

    于是他也朝其中几人大喊起来:“都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侧妃娘娘找太医!”随即朝另外两个侍卫使眼色,暗示他们接着找。

    这样一来,第一他态度摆在那里,太子找不出他错漏,第二也避免贼人真的藏在东宫,他们职责疏漏,毕竟,这侧妃今日属实有点古怪。

    竹清世躺在流云怀里装尸体,从眼缝中看到那两个侍卫还在继续搜,只不过动作小了很多。

    她暗暗咬牙,可恶!事发突然,为了不引人猜忌,她能做的很少,再这样下去,司衔还是会被发现。

    宫殿人慌忙之中,心脏狂跳之中,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心思如屋檐上冰雪般澄静。

    事实上拖延了这片刻时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看柜子里面那位的了。

    司衔一身武功独步天下,看他能独自闯入宫中就知道,绝非泛泛。

    眼皮窄窄的缝隙里,那两名侍卫来到领头人面前,低声报告:“大人,没有找到。”

    看到那人口型,竹清世瞬间放松下来,乖乖地装死去了,没人看见她唇角微微勾了勾。

    没想到和她最有默契的,竟然会是和她斗了十多年的宿敌,她那柜子暗藏玄机,但若没点想法的,还真逃不脱。

    羽卫军是皇上的人,虽然他有所怀疑,但并不像前世那样证据确凿,也就无从将她禁足东宫,比起前世,已经好很多了。

    待殿中静下来,已是一刻钟后,苏太医跪坐在竹清世床外,替她把着脉,沉吟片刻,收回了手,一行礼。

    “竹侧妃并无大碍,许是往日忧思过度,让下人煮些安神养心汤调理便可。”

    窗幔内,竹清世右手死命扣着嗓子眼,发出了一声干呕。

    随即气若游丝,有气无力地吐出了六个字:“多谢,多谢太医。”

    仿佛下一秒就要归西。

    竹清世都佩服她自己,毕竟皇上多疑,事后必定会问太医院的人,她若真一点事都没有,必定会被怀疑。

    苏太医吓得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医术,毕竟男女有别,他悬线诊脉,有时会出纰漏,可怜老太医汗流浃背。

    “侧妃,老臣还是再问一下吧,您可还有不适?”

    竹清世故意顿了一下,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不适?本宫有时早上就会这般,头晕晕沉沉,往常没有在意,谁料今日如此严重。”

    苏太医抬手写下药方,递给流云,嘱咐道:“记得去太医院抓点药,侧妃娘娘身娇体弱,千万照顾好。”

    流云忙不迭应下:“是,多谢太医,奴婢这就去。”

    等两人走了之后,“身娇体弱”的竹清世一个翻身下了床,朝衣柜走去,“唰”地拉开柜门,里面赫然是“贼人”司衔。

    他衣裳凌乱,挺立的高马尾也松垮下来,七尺男儿躲进女孩家衣柜,显得有些滑稽,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热,双颊泛上两团红晕。

    司衔长腿迈出,抬手抵着下颌,咬着唇,眼神不好意思地往一边瞥,刚刚在衣柜里待久了,他现在浑身都是竹清世身上好闻的松雪香。

    竹清世将手中物件递给他。

    “将我手书与卦象给戎将军,我在信中言了一段往事,提出合作,想来他会愿意给你一次见面的机会,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司衔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东西塞进怀里就准备走,毕竟宫里不宜久留。

    可谁料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其中的,还有轮椅碾地之声,竹清世脸色煞时间白了瞬:“太子来了。”

    她抬头看着司衔,见他毫不慌张,便也镇定了下来,随后见他眼神不对劲,又看了回去。

    “得罪了,竹侧妃。”

    下一刻,竹清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一阵失重,司衔抱着她,运起轻功,不出一息便上了床榻。

    竹清世脑袋里面嗡地一声,瞪大了眼,她双手被反剪,整个人居于司衔身下,被他用一条腿压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做出口型:“你疯了吗?”

    司衔忽然将一柄袖箭抵在了她脖颈间,冰冷的触感一下就让竹清世清醒过来,只见司衔也做出口型:“让他滚。”

    司衔很清楚,竹清世这女人心狠手辣不说,还会占星之术,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他们只是暂时合作,并无多少信任。更何况前一秒他们还是死敌,跟她合作他也是冒了风险的,说不准人家早把他算计进去了。

    竹清世刚刚保他也只是因为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会自作多情。

    被发现的话云慎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他就不一定了,竹清世人品存疑,说不定就会整他,毕竟这种事她从前可没少做。

    竹清世知道他只是在威胁,不会真的杀了她,因为杀了她,他司衔也走不出去。

    所以全身心都放在了应对太子上,她微微清了清嗓,又操起那副短命的语调。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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