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伸手才扶上假山,才略微听清那声音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大力往后一拽拖到假山洞里,她眼睛微眯因着并未察觉到杀意便克制住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任由那人拽着她的胳膊强硬将她塞进怀里一屁股坐到了假山洞里。
被桎梏住一动不动的许暮面上冷静,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发,她皱着眉仔细去听假山旁两人的声音。
“小锦,你明知我是真心爱你,你为何近日里都不理我?”
“宇公子,您是公主的人,我怎么敢?”身着粉色衣裙的婢女面容秀丽,眉宇间萦绕着哀婉之色。
“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如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已……”
“宇公子!”被唤作小锦的婢女厉声打断他的话,双手死死捏着衣裙,“若让公主发现,我们俩都无人可活!”
“那就死!”
“啪”,清脆的巴掌声让被摁在假山里的许暮眉梢微动,这男宠倒有几分血性,可惜是个蠢货,她若是那个小锦就先将这个拖后腿的祸害除了……
吵闹声逐渐远去消失,许暮眸光微动,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搭上了一把雪白的刀刃,锋利的刀口距离她脖颈不过毫厘。
许暮拼命点头举手示意自己不会大喊大叫,身后那人才松开手,她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抱着膝盖蹲在洞里小心翼翼抬头看那人,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额头汗珠滚落,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
摸索着假山的石壁,许暮佝着腰踩着凹凸不平的碎石,小心翼翼地凑近那个喘气的男人。忽然与那人四目相对,她清晰地在他眼中看见了惊愕、错楞之色。
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许暮将纤细的手指比在唇边,摸着石壁探头出去,她长睫颤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专注。
“你……可趁一会无人偷偷出去。”许暮咬着唇小声道。
男人那双布满老茧与伤痕的手死死握住刀柄,他颤抖着唇几乎用气音吐出两个字。
“老大……”
许暮眼神脚步顿了顿,黑眸深不见底,却并未回头,只留下一个纤秀笔挺的背影。
从昏暗的洞中一下子来到刺眼的阳光下,许暮瞳孔微微一缩,眼眶生理性的湿润了些。
那厢,安荣公主神色慵懒地靠在男宠怀里,看着众人对其迎合捧奉,心下畅快,她挥了挥玉手,兴致盎然:“本宫近日偶得一奇花,故今日想邀大家共赏省……啊!”
安荣公主得意之色在看见门口那晃着头的黑犬时瞬间凝固在脸上,她鲜红色的蔻丹死死掐着身边男人的手臂,身子不由颤了颤。
“来人呢!来人!”安荣慌乱站起身,珠钗乱晃,只瞧见众人四散着往后逃去。
黑色巨犬呲着牙,涎水滴落在地,牙齿尖锐可见其咬合力,安荣公主的护卫抽出刀剑挡在她身前。
黑犬猩红着双眼,速度是寻常的几倍,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失去了理智。
它眼中凶光毕露,但对刀剑尚存几分忌惮,就朝着无人保护的贵女冲去。
沈和樱身旁那女人见狗冲来,眸光一闪,将沈和樱推到在地,自己脚步飞快地与众人挤作一团。
黑黑迈着步子凑近脸色煞白的沈和樱,不顾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仔细嗅了嗅沈和樱,呲着牙却并未做什么。
众人悬着心暂时落回肚中。
“给本宫杀了这畜生!”安荣面色扭曲,一掌拍在桌上,“是谁将这畜生带来的!”
看着怒气冲天的安荣公主,沈和樱面色巨变,她感觉浑身血液冰凉,冷意直冲天灵盖,几乎不敢想象许暮的下场。
“是!”护卫得令,飞身上前就要一剑戳死黑黑,黑黑看见刀剑,一瞬间被激的狂吠不止,它四肢用力冲进人堆精准地扑倒一人,张口咬在了女人的肩膀上,瞬间血液汩汩涌出,众人四散逃离。
女人几乎疯狂尖叫,剧痛之下暂且忘记恐惧,摇晃着肩膀,伸手扯住了黑黑的毛发,黑黑毫无理智,死死咬着她硬生生扯下一块血肉才跳到远处。
野兽咀嚼血肉的声音吓得不少人近乎晕厥,那护卫杀意充盈了眼眶,立刻提刀砍去。
“大胆!我看谁敢?”紫衣少女声音不大但其镇静肃然让护卫不自觉停下了手,众人视线纷纷落在门口。
嘴角染满鲜血,呲着獠牙的黑黑见无人管它,竟一跃而起冲向高位,它速度极快的跳向安荣公主,护卫瞬间反应过来一刀劈向黑黑,鲜血喷溅,但痴狂的黑黑几乎不顾一切地扑倒安荣,利爪划拉,挠破了安荣的额头,几道血痕赫然出现在她脸上。
“废物!都是废物!”安荣一脚踢开受伤的黑黑,抢过护卫的刀面容狠厉,一剑捅向它的腹部。
黑黑呜咽了两下,四肢痉挛,不断抽搐着。
重重喘了两口气,安荣公主抬手摸到了血痕,阴鸷地看向许暮,冷笑:“是你!竟敢冲撞本宫,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莫不是以为顾玄韫能保住你?来人,给我拿下!”
“公主恕罪,只是这狗……乃是圣上御赐给表兄的神犬啊。”许暮跪倒在地,低着头镇静诉说。
“御赐?”安荣脸色忽变,理智稍稍回笼,她晃了晃身子,惊讶之余多了几分不安,她虽得圣宠,但说到底不敢得罪那喜怒无常的父皇半点,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杀了这御赐之物,也不知道她父皇又是否会多想。
“你……”安荣脸颊两侧的肉颤动着,头上的钗环掉落了几支,剩余歪歪斜斜挂着,很有几分狼狈之意。
在场所有人中,只许暮神情清冷,她淡淡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善解人意道:“不知可要先为这位小姐叫个大夫。”
安荣几乎将唇咬出鲜血,她死死瞪着许暮,想要食其血啖其肉,但终究还是命人将奄奄一息的黑黑与受伤的贵女都带来下去。
许暮站在底下遥遥与安荣对视,不卑不亢,亦无惧怕之色。
安荣青着脸冷笑道:“许暮是吧,本宫记住了!”她说着甩开身边的男宠,还觉不解气,带着戒指的手一巴掌将人掀倒在地,才很恨地带着婢女离开,额头的的血痕让她整张脸都阴冷可怖。
许暮倾身行礼,目送安荣离开。
“葭葭,你吓死我了!”沈和樱挂着眼泪,飞奔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我就说嘛,你怎能将狗带来公主府。”
“你说的对,是我错了,果然畜生就是畜生,到底不通人性。”许暮冷冷瞧着地上的血迹意有所指道。
回忆起被黑黑嗅来嗅去的场景,沈和樱鼻头一酸:“你的宠物它……”
“它顶撞公主,现下被公主亲手伏诛,我感激公主没有责罚于我都来不及呢。”许暮清浅地笑着,却将沈和樱笑得通体发凉如坠冰窖,她握着许暮的手下意识松了几分,觉得好似从来不认识眼前之人一般。
这种谈笑之间将生死看淡的凉薄她只在她兄长面前切身体会过,虽然许暮谈论的只是一只狗,但那种语气却如出一辙。
“怎么了?”许暮皱着黛眉,握住沈和樱的柔夷,清丽的脸上是淡淡的哀婉,“我还不知如何与表兄交代,我将黑黑带出去却无法完好无损带回。”
美人垂泪,沈和樱到底是个心大的,她反握住许暮的手急切安稳:“无妨,今日之事显然错不在你,公主都未责罚你,顾大人定然不会介意。”
看沈和樱笃定的样子,许暮在心中摇头,这她可想错了,顾渠定然会介意,而且必定罚她,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果不其然,许暮刚回府中,就被影桓带去了顾渠书房。
这地方许暮还是第一次来,顾渠的书房平日里是严禁任何人入内的,他在府中处理公务或是写字弹琴都在此处,是以这里是整个国公府防守最严密之地。
将人带至门口,影琼客气道:“表小姐请,大人在里面等您。”
许暮微微颔首推开了门,顾渠见她进来也并未抬头,只摊着宣纸,正在写字。
屋内寂静,许暮苍白着脸,想要开口,又不敢打扰,只看着顾渠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黑色的笔杆,写出来的字气韵流畅,行云流水地在纸上显现。
“表兄。”见顾渠一直无视自己,许暮到底还是轻声唤他。
“担不起你一声表兄。”顾渠薄唇勾起,笑意不达眼底,他搁下笔,端详起许暮,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你将这狗带去安荣府上,是嫌命太长?”
“我……”许暮下意识想反驳,但到底抿了抿唇才小声道,“我只是瞧大家出门也会带着自己的宠物,也不算是太出格吧。”
顾渠这一瞬间几乎被逗乐,他简直不知该说这表妹是天真不谙世事还是傻得可以:“寻常鸟雀、小猫确是不妨事,但黑黑这种应当以规在猛兽一列而不是宠物。”
许暮呐呐应是,只低头看着脚尖不言不语。
安荣前些日又做了些美色误人之事,圣上对其的不满以至巅峰,现如今她误杀了御赐之物,这事可大可小,大了,他们两方都得背责,小了便也就算了。
想到这顾渠眼神深深地看着许暮,忽然觉得这表妹病好后还真是挺会招惹祸事,和她幼时那皮猴子样倒是吻合得紧。
“罢了。”顾渠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烛光映照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柔和了几分,“此事不怪你,只是你近日莫要再出府了。”
“不行!”许暮下意识反驳,看向顾渠瞬间冷下的神色又害怕到低下头,好半晌才道,“我得去华瑾轩取我的东西。”
“何物?叫你侍女去取了就是。”顾渠很是有几分不解。
“我想送表兄的生辰礼,并不想假手于人。”许暮清澈的眼神直直望着顾渠。
“生辰礼?”顾渠毫无波澜的面容起了几分涟漪,在口中将这几个字转了转,也不知已多少年没人敢在他跟前提生辰了。
“是啊。表兄只挂念我的生辰,可不记得你的生辰比我还早上几日嘞。”许暮微微笑着,容颜恬淡。
顾渠几乎要大笑出声,玉石碰撞般清透的声音让许暮耳朵微微发麻:“那我就期待一下葭葭所送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