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

    鼻尖微红,粉腮挂着泪痕的许暮甫一冲进房间,就转身反锁上了门,徒留王嬷嬷愁得在门口踱步。

    “这又是如何了?”她皱着眉问红翘。

    “小姐和大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便是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这会许是又要哭惨了。”红翘望了望紧闭的房门,觉得大抵与往日许暮每每在顾渠那受了冷落就回来这般差不离,心下忍不住忧思起许暮的身体。

    清雅的梨木屏风竖起,寂静无声,但许暮却冷着一张脸,她拭了拭眼角的泪,兀自开口:“滚出来。”

    “哎呀,你还是那么警觉。”一个黑衣女子从房梁上翩然落地。

    “少废话,拿来。”许暮黑眸中全是冷厉,虽身着一袭粉色罗裙,但通体的锋利与凛然如同刀剑出鞘,几乎无法被这身衣裳包裹。

    黑衣女子带着面纱,身形纤细,那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丝丝媚意,她摸着许暮的手腕一寸寸往下,将她的手打开,一个小巧漆黑的紫檀木盒子赫然呈现在许暮手中。

    “这月份的解药可给你送来了,咱们楼里的头牌可要加快速度啊,主人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这你应该最了解不是?”女子顺势握着她的手腕绕到许暮身后,将头下巴搁在她肩膀处,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许暮不耐偏头,将盒子握在掌心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正眼瞧黑衣女子,只冷冷道:“还不滚是想把命也留下?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哎呀,你别生气嘛。”黑衣女子扭着细腰坐在许暮对面,一手撑着下巴,自来熟地拿起一个白瓷杯接水,她眯着眼笑,“我只是奇怪怎么我们听雪楼的头牌做个普通小任务却迟迟未归?莫不是被什么人耽搁了?”

    “小任务?”许暮放下杯子,纤细的手指倏然握紧,白瓷茶杯在她手中化成一堆碎片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她轻笑道,“你管偷取当朝首辅大人的印信叫小任务?他的暗卫影琼可不是吃素的,这小任务折了这么多人,你是在说主人养了一群废物点心?”

    “许暮!”黑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她站起身捏着桌角恨恨道,“我懒得和你多言,你好自为之!”

    伸手将碎瓷片拢成一团,许暮吐出一口浊气,面色不善:“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黑衣女子眼睛因怒气泛起红血丝,“你若还在等着顾渠主动找你就省了这心,他该是要忙起来了,指不定连你也闲不下来了。”

    “什么意思?”许暮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着她。

    “当朝刑部郎中暴毙在家中,可真是一桩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时郁白?想到白日里那个身影许暮心头重重一跳,那还真是巧,她才故意留下手帕接近他,这人当晚就被人杀了?

    眼看着黑衣女子悄无声息地离开,许暮闭了闭眼,红唇抿紧了几分。

    如她所说,顾渠果然是无甚闲心再管许暮,他一得知消息以后立马去了大理寺找沈和一,郭尚书被杀一案不过月余,刑部又有重要官员被害,沉静多日的朝堂又该乱了。

    大理寺牢房,昏暗阴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哀嚎喘气声弥漫在整个空间,一身黑衣的沈和一手上握着黑色的鞭柄,指根纤细,青筋在那只苍白的手上鼓起,他动了动肩膀抬起胳膊,黑色长鞭划破空气,重重笞打在牢房里的犯人身上。

    头发凌乱的男人闷哼一声,从额角到下巴出现一条新鲜的血痕,他嘴唇干裂起皮,血肉模糊的双手被铁链捆住,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皮肉。

    “大人……”沈和一身边的人冷汗滑落,想开口阻止沈和一继续动手,若将人打死了,他们无法与刑部交代。

    “啧。”沈和一不满出声,清俊的脸上写满了不尽兴,“我瞧着他越打越精神,本官今日就拿他松松筋骨。”

    大理寺的其他官员齐刷刷跪了一地,却无人敢出言反驳,眼看着沈和一动了动脚步,眼睛里的阴冷完全破坏了他平日里通体的风流清俊,显得寒气逼人。

    “大人,顾大人到了!”仿佛救星到来,这声通传让所有人心头一松,总算是有救了。

    沈和一掸了掸袖子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快地笑了笑,又是那派不着调的模样,他对通报那人说:“你让玄韫稍等片刻,我这便来。”

    说罢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奄奄一息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血人,语气极为温和:“可得烦请你多活一段时日了,千万别轻易死了。”

    眼看着沈和一走远,其他人才瘫坐在地上,对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充满怨憎与恐惧。

    “玄韫。”沈和一摇着不知道哪里抽出来的折扇,晃悠到顾渠身边,在他边上的红木椅子坐下。

    “说正事。”闻见浓郁的血腥味,顾渠脸色难看了一分,他有些嫌弃地往后靠了靠。

    沈和一虽不高兴他这般洁癖样,到底只轻哼道:“还真被你料到了,郭尚书死了,姚侍郎就要被五皇子一派推举成为尚书,时郁白作为他的学生成为刑部侍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出事了。”

    顾渠只开门见山道:“他人呢?”

    “哎?”沈和一动了动身子,突然来了兴趣,“你如何得知他没死?”

    顾渠勾了勾唇看向沈和一:“他若死了,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和我聊天。”话是这么讲,但他确实也提前得知了消息。

    “人在我府中。”沈和一站起身,衣袖浮动,他凑近顾渠神秘道,“你可知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什么?”虽看出沈和一满脸的迫切之情,顾渠还是颇为配合地问。

    沈和一从袖中掏出一物,素色丝质手帕的出现顾渠眉头拧了拧,他下颌线绷紧,神色冰凉道:“这是许暮的东西。”

    沈和一夸张惊呼:“首辅大人还真是手眼通天,连这种小事都了然于心。确实是葭葭表妹的。”

    那日他们赶在凶手灭口之前救下了身受重伤的时郁白,他身上的这方丝帕出现得过于违和,以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身上其他的东西共同被带到了大理寺。

    沈和一后来得知这帕子是在华锦轩中,许暮落下被时郁白捡去的,而这时郁白听说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

    以他沈和一对顾渠的了解确实是可以将这事儿定义会巧合,但放在有心之人眼中这个把柄一定会被抓着不放,或将演变成顾渠表妹与时郁白有染,严重点顾渠与五皇子党私下有联系等等。而他能明白的这些事顾渠想必也十分清楚。

    “葭葭也是你唤得?”顾渠不论旁的却莫名地对这称呼纠结起来。

    “行行行,只你一人唤得。”沈和一磨了磨牙,“你这表妹不出门便罢,一出门就给你惹麻烦。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你若说这是你表妹与其有私情,将人嫁……”

    剩下的话语在顾渠凌厉如刀刃的视线里硬生生被沈和一收了回去,他将手放在嘴边,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如果你找我就为了试探这事,那我便告诉你,这事和她无关。”顾渠轻描淡写下了决定,“想必是有人急了,既然他们想要刑部侍郎的位置那就给他们好了。我倒想看看,这群知利害不计是非的酒囊饭袋能掀出什么风浪。”

    顾渠这话说得自负狂妄,但沈和一倒是放下心来,他既如此说了,心里定是有成算,只他这好友对许暮的态度倒是值得深思。

    “玄韫,你就和我透个底,你与你这亲亲表妹当真有点什么?”沈和一目光炯炯地盯着顾渠。

    “胡言乱语。”顾渠白他一眼好笑道,“你明知我现下无心情爱。”

    “情之一字,通常情况下不受你那聪明才智控制,唯心而已。”沈和一视线微微涣散,神情也有些模糊不清,像是再劝解顾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旁人我不知,但我必然不会。”顾渠脸上的笃定让沈和一笑出了声,他倒是期待那一天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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