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后天记得来复查。
我愕然,我生病了吗? 我可以联络的人不多,平时不聊天,软件也不点进去,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人。
我点进去消息界面,还好上面的聊天记录没有删除,我一点点往上翻,心也凉了半截。
我丢下手机跑进卧室,翻箱倒柜的找,柜子被我翻的一团糟,我也管不上,直到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是医院的诊断书,结果处的三个大字就如同晴天霹雳,我直接瘫坐在床上。
健忘症,我得了健忘症。
难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实在接受不了,我才23岁,我为什么会得健忘症,我坐在床上崩溃大哭。
江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我的旁边,他想抱我,手臂却从我身上穿过。
我哭的狼狈极了,我想象不出来,我忘掉一切,甚至忘掉自己是谁,最后失去自理能力,腐烂在家里。
明明最近发生的好多事不合常理,我却从不多想,我不是不去想,我是根本记不得要去多想。
我又想到江温,我和他肯定认识,他眼里的情绪我终于看懂了一些,是不是我不记得他,甚至害怕他装作看不见他,而对于这些他毫无办法。
诊断书被我握的更加褶皱,我只知道自己得了健忘症,可我还是没记起江温是谁。
我抽噎着对他说,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他,不记得同事,不记得医生,对不起,对不起。
江温给我拿来纸巾,我擦擦眼泪,心里愧疚又多了一分。我使劲去想,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我不能接受这种无知感,我把床上抱枕扔到地上,又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屋子里乱糟糟一片,我更加焦虑。
“江温,我真的很努力记起你,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呜呜呜,江温,怎么办,江温。”
我泪眼模糊,隐约看到江温眼里的心痛,和已经通红的眼眶。
他手浮在我背上,一下一下,给予我触摸不到的安抚。
我大概明白,江温和我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别怕,我在呢,你忘了我就讲给你听,一直讲,直到你记起来。”
江温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就是有些发颤。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总不会埋怨你的。”
江温说了好多,我渐渐被他安抚,我说让他等下讲给我,我要都记下来,以后忘了看看就记起来了。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江温说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问他不觉得我过分吗 ?我直觉,忘记他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说我生病了,说我也很痛苦,所以可以像孩子一样发脾气,可以任性。
晚上,我让江温靠着床头坐着,我则躺到他腿的位置,就当是躺在他腿上了。
“讲吧讲吧,我拿小本记着。”我期待的看着江温。
“不记也没关系。”
仗着江温碰不到我,我在他腿上乱动。
江温无奈摇头,说起那段往事。
他说我父母走的早,我很小就一个人生活了。我点点头,说这段我记着呢。
江温抢过我手上的本子,打了下我额头,让我别打断他。真奇怪,拿着东西就能碰到我吗。
好吧好吧,认真听你讲。
因为我父母生前留下的积蓄多,再加上他们总做慈善,因此我在学校里的待遇并没有什么改变。
江温呢,他是我的邻居,在我十岁那年搬来的,他性子温柔,能包容我的一切,因此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我父母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的,所以江温从很早就陪着我了。
就连我记忆里的坐长椅,江温也总是陪着的。
江温说,第一次见我,我就坐在长椅上哭,他过去安慰我,听我哭诉父母每天太忙没时间陪我。
他说以后他陪我玩,江温比我大一岁,却是比我高了许多,他揽过我的脑袋靠在他肩上,那时候,小小的我头一次感觉到心安。
我很乐意和江温在一起,也是从那天起,江温晚上会陪我一起等父母回家。
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一个人住,只是父母按时会打钱过来。
他说反正他也是一个人,陪我一起等也没关系。
父母晚上回来会煮面给我们吃,暖黄的灯光下,我坐在桌子旁无聊的晃脚,看着江温在厨房给我父母打下手。
他们几乎把他当作亲儿子对待。江温说,那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日久生情,我们俩也不例外,大概在升入高中那年,我突然情窦初开,跑到花店买了束玫瑰花,向江温告白。
江温没拒绝我,只是督促我学习更严厉了。可我乐在其中,因为比起之前,现在累了可以得到江温的亲亲抱抱。
在江温清润的嗓音里,过去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如画卷般展开。
单车,鲜花,和江温。
我吸吸鼻子,替江温委屈,“江温,对不起,让你承担了这么多。”我翻转身体,手臂圈住他的腰。
“生病了又不是你的错。”
“江温,那你…怎么变成幽灵的啊。”我隐约觉得,那是段血淋淋的往事。
江温没回答我,只继续讲那些我们在一起时的故事。
也许是我太累了,也许江温讲的太絮叨了,我开始犯困。
江温的声音逐渐远去,另一幅回忆在我面前展开。
原来,在大学毕业那年,我就渐渐显出病症,我开始健忘,江温交代的事情总是不记得。我笑着和江温谈起此事,我开玩笑的说我是不是老了,江温却蹙了蹙眉。
事态越来越严重,我会在忘记洗衣机里衣服要拿出来晾晒,甚至出门玩走到一半时忘记目的地。
一次和朋友出门逛街,江温送我出门后,在家打扫卫生,大概半小时后,江温打开门扔垃圾,发现坐在门口的我。
江温明显愣住了,逛街不可能这么快,而且我整个人看起来呆呆地,他扶我进屋,蹲在我面前问我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一言不发,只盯着墙壁发呆,朋友打来电话,语气焦急说找不到我了。
江温在房间里踱步,简单了解了情况,我是在他们买饮品时离开的,朋友也很忧心,试探着开口让江温带我去医院看看。
江温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清醒了,我走过去抱他,和他撒娇,显然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江温比我高一头,朋友们都调侃我们是最萌身高差。此刻江温把头埋到我颈窝,身上疲态尽显,我拍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他叹了口气,把我往怀里抱紧,越来越紧,像是怕失去什么。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他语气近乎哀求,甚至带了哭腔。
我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
江温很快恢复正常神色,他捏捏我的脸,故作轻松:“没什么,不是老忘事吗,做个检查也好。”
我点点头,想着最近确实记性不好,我同意了。
江温几乎是立刻给我披上大衣,拥着我出门,我坐在副驾驶,江温神色严肃,是我不常见的神色。
我心里疑惑,扣着安全带问他:“江温 ? 你怎么了?”
听见我的话,江温反应过来,他太紧张了,连我都察觉到了。
他缓缓神色,笑着说:“没什么,工作有点累。”
我不疑有他,拧着眉头让他不要那么忙于工作,身体最重要。
一系列检查之后,我和江温坐在诊室里等结果。医生是江温的朋友,安慰我国家医疗水平不断提高,什么病症都有应对的办法,让我们放宽心。
我只觉得他们夸张,总不会是什么大病。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我的病症很明显。
健忘症。这只是好听的说法,医生说,我有很大的可能是阿尔茨海默病,只是刚刚显现了前期症状,所以他们诊断书上写的健忘症,还要后续观察。
在场的医生都沉默了,如此年轻就患上健忘症,他们还是头次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慢慢忘记一切,最后,忘记自己是谁。
我拿着诊断书窝在江温怀里,没有崩溃失控,没有失声痛哭,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医生开了好多药,江温拿上药带我回家。一路上我只是捏着诊断书,没和江温搭话。
往日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破天荒的安静。
回到家,江温给我端来温水喂我吃药,红红白白的药片被放到手心,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
凭什么,我会得这样的病。
我把手里的药狠扔到地上,一把推开江温,他一时不察,手里的杯子也被撞掉,碎裂开来。
刺耳的碎裂声也刺痛了江温的心。
“啪嗒。”
泪水滴到地毯上,没一会就成了泪洼。
江温伸出双手想抱我,我拍开他的手,跑进卧室,随着“砰”的一声,我扑到床上痛哭。
夜幕降临,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到墙上,映出楼下路灯斑驳的影子。
我捂着昏胀的脑袋坐起,理智回笼,想着刚才的任性行为,不知道江温怎么样了。
客厅没开灯,借着外面的光倒也不算暗,江温拄着头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拿过卧室里的薄毯,我小心翼翼上前。
“别动。”
江温突然出声,我一愣,随即站在原地。
我看他站起来,打开客厅的灯,白炽灯的光倾泻而下,有些刺眼。
“刚才碎片还没处理,怕伤到你。”他解释道。
我低头看向地上,那摊碎片就在我脚前。
等处理好,江温拉住我的手,往后拽,我就倒进了他怀里。
他抱我坐进沙发里,下巴放在我脑袋上,一言不发。
我和他生活这么多年,对他早就了解透彻,我知道,江温此刻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