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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扬德是个小城镇,紧挨着平城,往返路途并不算远,近些年通了高速后来回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里的桐叶酥饼是特色小吃,味道极好,他幼年时曾偶然尝过一次,此后的很多年都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份吃的。

    所以年底处理完公司里的各项事宜后,他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个助理驱车到了扬德,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

    落脚的民宿楼下刚好就有个卖桐叶酥饼的小摊,他一连好几天去吃,和摊位上质朴热情的老板混熟了不少,后面几天每次去买饼老板都豪气地给他抹了零头。

    不过比起平城,扬德虽然依山傍水自然景色不错,但实在小得可怜,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条街道,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足够摸清走遍。

    街角的一个角落里有位手艺人,推着张小推车,靠帮别人穿漂亮的小手绳谋生,推车上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点缀珠子,珠子上面刻着不同的字供人选择,据说这位手艺人在这儿穿手绳已经穿了十多年光阴,这附近没哪个不认识他的人。

    有天他买了酥饼路过这个角落,猝不及防被手艺人给叫住:“喂小伙子!你过来一下,就是喊你呢。”

    手艺人对他嘿嘿地笑出一口白牙:“你是不是在我这儿穿过手绳?我和你说,我记性可好呢,但凡在我这儿穿过手绳的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小伙子,我上回看见你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手艺人用手比划着:“那时候你还没这么高呢,应该还在上学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想起了一些往事,轻轻一笑:“是有这回事,大叔,您记性可真好。”

    他西装革履,长相英俊又气质不凡,手艺人猜测他是哪个公司大老板跑来扬德度假打发时间,接着从推车下方拖出一条矮小的木凳子给他坐,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一语聊起了天。

    “小伙子,你不是扬德人吧?”

    他答:“不是,老家云市的。”

    ”那是大城市啊,”手艺人流露出艳羡的眼神,“肯定很繁华吧。”

    他手长脚长身形极为健壮,凳子太小总觉得不好施展,于是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坐姿,说:“是繁华,不过太吵,还是小城镇清静。”

    手艺人就一个劲儿笑:“也是,要说发展建设什么的肯定比不过大城市,但要说过日子,咱们扬德山清水秀,绝对舒服得多。”

    他点头,不置可否。

    “你今儿还穿手绳不?”手艺人问他。

    他看了看推车里花花绿绿的各种手绳,发自内心说:“真漂亮。”

    “那是,我亲手做的东西,肯定漂亮。”手艺人洋洋得意。

    他似在叹气,声音很轻:“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人送了。”

    “好了大叔,我该走了,有空再来找您说话。”他把手上的桐叶酥饼放在手艺人的推车里,“这个真的很好吃,我还会再来的。”

    殷龙亦起身,拍了拍笔挺西装裤腿上的灰,走得头也不回。

    记忆里有一个小男孩,还是稚气未脱的脸,在多年前那样交通不发达的年代,硬生生坐了几个小时公交车到了扬德,为心爱的女孩子穿一串好看的手绳,只因为听说在平安果上刻上喜欢人的名字送给对方,她也会慢慢开始喜欢你。

    不知道是谁骗了他,也有可能是少年的他自己。

    而今时光荏苒,往事已迁,他早不再是少年模样,也再不会相信那些骗小孩子的话。

    年轻的助理徘徊着在民宿门口等了殷龙亦许久,终于见他回来,连忙过去把他遗落的手机还给他,又说殷老爷子给他打了电话,这会儿已经知道他人就在扬德了,让他无论如何必须去平城看殷老爷子一回。

    殷龙亦让助理先去车库把车开出来,转而给殷老爷子回了电话:“爷爷。”

    “你什么时候去的扬德?隔得这样近你也不知道过来让我看看你?最近工作累不累?你爸妈都还好吗?今年过年你回平城吗?……”电话刚一接通,殷爷爷的问题噼里啪啦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这让殷龙亦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对了,小亦,宛宛回来了,还有你二哥。”

    殷龙亦“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知道的,爷爷。”

    “你哪里知道的?”

    殷龙亦实话实说:“我问了星晚,她告诉我的。”

    “爷爷,这次去平城见到宛宛,我是不是要改口叫她一句二嫂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口吻轻松又随意。

    “不讲究这些,再说你从小和宛宛一起长大,没必要落这么生分。”殷爷爷忽地叹息,话语间似有不少遗憾,“小亦,是不是爷爷做错了?爷爷知道你心里有宛宛,如果那时候不让你去和宛宛说那些话,她也许就不会心灰意冷跟着你二哥一道去云市,也许……你们就也还有可能……”

    殷龙亦嘴角紧抿:“爷爷,都过去的事了就不说了,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至于宛宛,二哥待她好,她也过得好,不就够了吗?我相信何阿姨在天有灵,看到她和二哥在一起,也会很高兴的。”

    这些年他早已想得透彻,他同宛宛只是有缘无份,他的私心太多,想不顾一切抓在手里的也多,他永远做不到贺铖南一般心狠能亲手把喜欢的人往外面推,而宛宛又坚定热忱,不在乎伤痛,不计较得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走向他,温暖他,他们本该拥有今天圆满的结果,是分别的时光亏待了他们。

    是的,其实无论何种经历,不管有没有曾经的不欢而散,殷龙亦都不会和宛宛走到一块去。很多年前,早在她遇见贺铖南的那一天起,命运开始改变的那瞬间,他就应该明白。

    他们之间只是存在了一颗缘分的种子,而真正能让这颗种子开花结果的人是贺铖南,细心浇灌多年的则是宛宛。

    也只能是他们了,这世间再没有旁人能做到如此。

    “爷爷,我的确喜欢宛宛,但输给二哥,我心服口服。”

    ……

    午饭过后宛宛小腹突如其来地一阵坠痛,她拿了护垫到卫生间清理,发觉果然是生理期到了。

    她体虚又宫寒,每次生理期都痛经到身体不适,开始还能勉强支撑,再到下午一点的时候已经满额头都是冷汗。

    没有随身带着的暖宝宝,殷爷爷家里有时常备着的布洛芬,宛宛吃了一颗缓解疼痛,全身都软得没有力气。

    贺铖南陪殷爷爷下完棋从院子里回来,一眼看见她苍白得不同寻常的脸:“你怎么了宛宛?不舒服?”

    宛宛揉着后腰的位置,有气无力:“例假来了,肚子有点疼。”

    他眉心撇起:“很难受吗?要不要去房间里躺一会儿?”

    “没多大事的二哥,都习惯了,”她强撑着一丝笑,“能麻烦你去便利店帮我买点暖宝宝吗?不然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贺铖南表情有些怪异,但没多说什么转身出门帮她买东西去了。

    宛宛按着肚子到厨房想倒点温水喝,走近了一些才听到厨房里面传来说话声,是殷爷爷在打电话,她没多想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冷不丁听到手机外放听筒里传来一个七分熟悉的嗓音。

    “爷爷,我的确喜欢宛宛,但输给二哥,我心服口服。”

    她的脚步登时顿在了原地。

    这是殷龙亦的声音,就算是多年没有再听过了,宛宛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几乎是印在她骨头里一样熟悉的声音,她不会记错。

    殷龙亦喜欢她吗?这大概是已经很明了的事情,早在多年前宛宛就已经嗅到了些许苗头,那时只当殷龙亦年轻气盛,而两人又自幼一起长大,他只是分不清亲情和爱情而已,模糊了分界线,才会对宛宛产生别的心思。

    只是现在,这样毫无遮掩地让她听见这番话,着实让她心里不小的震惊了一番。

    宛宛像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这种剧烈的痛感一时间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很无所适从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后面殷爷爷又说了几句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了,耳朵里乱糟糟的嗡鸣着,只潜意识里急忙转过身,小偷一样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回头又冷不丁撞上贺铖南幽沉的目光。

    他不知道已经在宛宛身后站了多久,脸孔大抵被屋外的寒风吹得很白,手里静悄悄提着一袋东西,透明塑料袋里隐约露出暖宝宝塑料包装的边角。

    宛宛的脸瞬间又白下去了几分,小腹那里的疼痛也一阵接着一阵地绞,折磨得她手脚发软就快站立不稳。

    厨房里又生出了响动,眼看着殷爷爷就快推门出来了,他们还气氛古怪地僵持在门口。半晌还是贺铖南将手里的塑料袋轻轻放到一旁柜子上,手掌分别穿过宛宛的腋下和膝盖,轻松利落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上楼梯。

    他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抱着她也像抱个孩子一般轻而易举。宛宛感受到他劲瘦皮肤下强健有力的骨骼,牢牢将她锁在怀里。

    她气息没来由地急促起来,脸埋在二哥宽厚的胸膛里,耳根飞快爬上一抹红晕。

    上了二楼一间客房,宛宛被安置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紧接着贺铖南又下楼替她拿回来暖宝宝,也带了一杯她最开始靠近厨房想喝的温水。

    她坐起身来小口喝着水,温热的液体浸入喉咙,冲刷掉那份口干舌燥,也让晕乎乎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贺铖南本就沉默寡言,很少会有强烈想要开口表达的时候,现下这样百般冰冷的气氛里,他唇角抿得很紧,消瘦锋利的侧脸也显得无比冷硬。他静默地坐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哥,”许久,还是宛宛先放下水杯主动开口,“殷龙亦要回来了吗?”

    贺铖南侧目看她一眼,那复杂的眼神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含义:“嗯。”

    “我们也很久没见了,”宛宛一边说一边观察二哥的表情,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才殷龙亦和殷爷爷电话里的那段对话,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想法,“你不高兴吗,二哥?”

    听到这里,贺铖南的面容总算缓和了一些,他像有点无奈,又伴随着不知所云的难堪:“我没有……宛宛,你别这么想,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她为什么总在谨小慎微地害怕他不高兴,为什么总是要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和他说话,明明是他应该做的事,她却用“能麻烦你吗”这样客气的话语,仿佛什么天大的请求一般。

    不应该这样的,贺铖南心想,宛宛应该是随时随地大方明媚的,她在面对陈勇一家子时笑得那么开心舒畅,那才应该是最自然最快乐的她。

    怎么反而在他身边,她却悄然黯淡下去了呢?

    他开始反思从相识到现在他自己的所做所为,原因无外乎只有一个,宛宛害怕他,他也从未真正带给她安全感过,所以她一直如屡薄冰,随时担惊受怕等待着他的下一个离开和下一次伤害。

    贺铖南又想起殷龙亦说的话,他说输给二哥他心服口服,可贺铖南其实又真正赢在哪儿呢?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做好过什么,从一开始就是宛宛在追随他的步伐慢慢向他靠近,而他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无视掉她的真心把她推开。再后来,和宛宛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每一个靠近,他都表现得笨拙又没有章法,如若不是仗着宛宛的爱,和殷龙亦相比,他压根毫无胜算。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似乎殷龙亦才应该是那个最合适宛宛的人,毕竟他拥有健康的身体,优渥的家世以及成功的事业,而这些,又似乎都是宛宛应该需要的。

    甚至贺铖南自己曾经也动过这种心思,最开始他离开平城时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出现,把宛宛交给殷龙亦照顾,只是世事无常,谁都没有想到宛宛母亲那一年会与世长辞得那样突然。

    否则,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了。

    他该庆幸的,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最走运的人,自以为是为宛宛着想地一次次离开她,他做错了很多事,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然而最终又还是回到了正轨。

    “二哥?”宛宛轻轻柔柔的声音打断贺铖南汹涌的沉思。

    他猝然回神过来,忽而两步上前一条膝盖弯曲跪在床上,将她抱进怀里。

    “没事的,宛宛,”他埋首在她细腻的颈间,眼睫合着,“你别怕我,也别用那种小心翼翼的口气和我说话,好不好?”

    宛宛微微愣住,她是在怕二哥吗?可她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很多事情。

    往日的记忆倾泻而下,她想起最开始和二哥的初次见面,他们第一次同行爬山,他撑伞送她回家,她辗转着到云市的疗养院去找他,他心脏移植手术前一晚两个人共处一室,还有阔别七年后的再次重逢,每一次她悄悄用余光看他,凝视他的神色表情,甚至刚才她在厨房门口听到殷爷爷跟殷龙亦的电话,转身看见贺铖南,她第一反应都是担心二哥会不会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很多,很多很多。

    她是从一开始就在害怕的吗?那样的谨慎拘谨,小心不安,如今被贺铖南这样直白点破,她自己好像都有些难以解释了。

    原来真的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久到连回忆都开始模糊不清了。

    “不是的,二哥。”宛宛肚子还是不太舒服,嘴唇没有血色,她朝后轻轻退了退,正视着贺铖南的脸,“我不是一直在怕你,我是从一开始就在喜欢你呀。”

    从十几岁初次在平城见面的那个潮湿雨季,从她还懵懂青涩的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叫做爱的年纪,她叫出口的每一句二哥,不自觉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隐晦又克制地诉说着爱意。

    贺铖南,你知道吗,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因为喜欢,所以害怕,所以才变得不像自己,所以才总是没办法完全放开自己,要对你说客气礼貌又违心的话,要捂住心脏说二哥我能不能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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