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时陈榆的心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
“你是？”熟悉的开场，她每一次都会问的问题。
“周沉安。”
男人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黎明中的雪山。
“再耐心等一会儿，就快日出了。”
陈榆有点疑惑为什么他要执着于这里的日出。“梦里的天也会亮吗？”
“严格来说大部分的梦是在黎明里的。我不知道我的运气算不算好，能不能等来一次日出，但总得试试吧。”
陈榆没太懂他的意思，可她不想待在这里了，于是她不再说话，起身就朝着笔直的公路往前走。
“阿榆，留下来，陪我看一次日出吧。”
男人的声音响起，陈榆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同样昏暗的天色，同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昨晚的梦突然断断续续地浮现在眼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惊悚的一幕。
眼泪瞬间充斥着眼眶，她说不上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她想起了男人说过的话“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陈榆几近崩溃，梦里的场景就像缠绵不绝的风死死将她围住。“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死？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阿榆，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驱车带陈榆去了一个镇上，小镇看起来还算整洁，里面的人个个看起来都皮肤黝黑面容和善。
“这是哪？”陈榆问。
“你曾经熟悉的地方。”周沉安犹豫着说“这里是丹盐，你还记得吗？”
她是记得的，她曾经去过丹盐，和老师的团队一起去拍摄纪录片。可她没记错的话他们只待了两个月就走了，关于丹盐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情感。
“对于这里我不算熟悉。我只是在两年前来过一次而已。”
“那就四处看看吧，看看这里和记忆里的两年前有没有变化。”
陈榆跟着他在镇上走了一圈，她的印象里她很少来镇上，对于这里是不是和两年前一样她是真的不知道。
正当她疑惑周沉安此举到底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看见了一辆银色的十分破旧的面包车。面包车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可从上面走下来的三个人却像恶鬼似的让陈榆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周沉安退回她的身边。
周沉安正打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被陈榆一把拽了回来。
“我想走了，带我走吧周沉安。”
她的情绪不对劲，周沉安没有多问，领着她穿过闹市。
直到车开出小镇陈榆才敢擦掉蓄在眼里的泪水。那三个人的样貌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她更忘不了他们恶狠狠地朝周沉安挥着凶器时的样子。
“想去哪？”周沉安把车随意停在公路边上问。
“我不知道。”陈榆思绪万千，想着到底要怎么开口问他关于那三个人的事。
就在沉默的片刻，他们的车猛地被撞了一下。
后车的喇叭按个不停。周沉安压着心里的火转头察看陈榆的情况。“你没事吧？没撞到哪儿吧？”
陈榆有些吓到了，愣愣地摇头“没事。”
后车的人好像下来了，嘭地一声摔上车门。周沉安冷眼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随即解下安全带下车。
车外传来几句争执，陈榆听见周沉安的声音，明显带着怒火。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周沉安背对着她，占据了大半个画面。在画面的角落她瞥见了那辆肇事的车，一辆银白色的、十分破旧的……面包车？
陈榆心中警笛长鸣，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下车。果然，是刚才碰见的那三个人。周沉安正在跟其中一人争执不休，另外两个虽然没下车但也把脖子伸出窗外蛮不讲理地指责着周沉安。
看到陈榆走了过来那三个人的表情明显一顿，争执声停下了，他们看着陈榆一言不发。
她怕得要命，硬着头皮走到周沉安面前，尽量控制着抖个不停的手攀上周沉安的手臂，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稳住了心神。
“我们走吧。”她抬头望着周沉安，用几近恳求的目光“我们走吧周沉安。”
她的害怕让那三个狂徒都尽收眼底，他们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周沉安心里的火越少越大，可在对上陈榆恐惧的目光后又不得不暂时罢休。
周沉安带她回到了车上，面包车在超过他们时故意摇下了车窗，他们的挑衅并没有发挥作用，在陈榆旁边的周沉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阿榆，你在害怕什么？”先开口的是周沉安。
“我不知道。”陈榆有点混乱“我没有见过杀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想重演一次悲剧。我想救你，我要救你。”
“我知道你还记得昨晚的梦。可是阿榆，该害怕的人是他们。他们做了错事，他们杀了人，他们犯了法，该害怕的人是他们。”他平静地告诉她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就好像昨晚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可是他们要杀你！昨天晚上就是他们三个动的手，你不是看见了吗？你难道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用呢？能让他们改邪归正？能唤醒那些狂徒的良知？阿榆，他们那样的人是不足以为惧的。哪怕他们要杀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对他们有一丁点儿的畏惧，该担惊受怕的是他们，该是他们要怕如何才能站得安稳。”
“可是我做不到！”陈榆几乎崩溃“我做不到这样想，我更不可能不害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情形。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惨死在我面前。我想救你，我只是想救你。”
她的话让周沉安沉默了好久，久到她都以为他不会再做出什么回应了。
可他却说“阿榆，我想要的不是我活下来。”
汽车停在一个修理厂门口，周沉安说他要去里面找一个熟人，让陈榆就在车上等着。
他已经进去很久了，再次出来时陈榆都快要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
“跟老板请了两天假。”周沉安把一个文件袋放在了保险箱里。
“你在修理厂上班？”
“嗯。”
不对，她更好奇的不是这个。“不是在梦里吗？梦里为什么也像现实世界里一样？”
“有些梦其实就是现实，也许是被你忘了的现实，也许是还没发生的现实。阿榆，进入梦里之后就不要总想着这只是一场梦，因为你也是梦里的人。”
陈榆听得云里雾里的，索性换了一个话题。“我们要去哪？”
“去找刚才那辆面包车。”
陈榆脱口而出“别去！我都说了你会出事的！”
周沉安回绝“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弄清楚。”
“可你会死的！周沉安，昨晚的梦你还记得吧，昨天晚上我梦见的那个人也是你吧？你会死的，别去找他们。”
“我知道。”他朝陈榆笑了笑，示意她放松一点“可我也说过我想要的不是活下来。阿榆，我知道你想救我，但我有别的事想让你知道。”
周沉安所说的别的事是陈榆从来没有想过的，他说刚才那辆面包车上可能有别的人，是一个女人。
面包车不会无缘无故失控撞上停在路边的车，就算失控，公路那么宽，路旁没有任何障碍，面包车也完全可以躲得开。在撞上之后车上的人没有全部下来，而是坐在车里争论，而且全程没有任何手上的动作。外地的车牌却熟悉地驾驶在小镇上，开车的看起来不像是当地人，其他两个倒更像是小镇居民的打扮。
种种迹象都让人觉得可疑，比如下车的外地人想要继续和周沉安争执时车上的两个人却只是咒骂了几句便催着他走了。比如始终稳坐在车里的两个当地人，不管他们的言语再激烈他们都刻意控制着不挥舞着手。藏在车里的双手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为什么车上那么安静？
周沉安说的这些不得不让陈榆联想到她看过很多次的社会新闻，可那样的事她一直觉得很遥远，不可能刚好就发生在眼前。
“你是说车里很可能有被抓起来的人？她试图反抗，所以导致车辆失控。而车上的两个罪犯为了不被暴露所以待在车里控制了她？”
“没错。那两个当地人很可能是给他带路的，我们要找到那辆面包车才能知道到底猜测对不对。”周沉安握着方向盘，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你害怕吗？”
陈榆如实说“害怕。如果车上的人是我我肯定怕得要死。你说车上那个女孩要是没有遇到你，要是遇到了别人，他们没有观察出那些细节，那她是不是就没救了？”
“会有办法的。这个世界上坏人只占很小一部分，一定会有很多人救她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什么外地车牌，什么当地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从下车的时候吗？为什么你会想到人贩子？”
陈榆一口气抛出了所有堵在她心里的问题，周沉安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开始回答。
“我以前遇到过这种事。”他的声音闷闷地“刚才下车的时候我听见了女人的抽泣声，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和那个人争吵。从他们三个的口音可以判断，除了下车的那个人，其他两个都是当地人。这个地方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安宁。”
“我们去哪里找他们？”
“修理厂的人说几分钟前他们刚走，面包车的轮胎有些破损了，他们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车开得很慢，拐进了一个附近的村庄。
“这里是最近的一个村子，或许能在这里面找到他们。”周沉安将车停在路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转头对陈榆说“你在车上守着，我下去看看，如果见到那辆车立刻打电话给我。”
陈榆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