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榆确信这是梦。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更让她觉得这是一场荒诞又诡异的梦。
“阿榆,又在想什么?”男人从不远处走来,现在天边依旧昏暗,她跟着男人驱车来到了这里。
陈榆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男人在她旁边坐下,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别想太多,这场梦很快就会醒了。”
陈榆望着远处,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什么时候?”
男人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也许对他来说有点难以回答。
陈榆换了个问题“你是谁?”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顿了两秒才答“周沉安。”
“抱歉,我总是记不住。”
“没关系,梦里的人和事记不住很正常。”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看日出。这里的日出是最好看的。”
陈榆有点冷,也有点困。虽然是在梦里,可她依旧会感觉到困意。
周沉安很快就察觉到了。“如果困了就睡会儿吧,太阳出来了我再叫醒你。”
耳边的风声渐渐变小,直至最后完全陷入寂静,陈榆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现在早已经不在那块空地了。
这是哪儿?好像是一座庙,可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这座庙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陈榆看着陆续进去的几个人,他们都举着香火,脸上是出乎寻常的平静。他们好像并不准备虔诚地求些什么,这一切好像对他们而言只是按部就班的任务。
她不想走进去,于是转身往下走。前面是两排房子,应该是商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紧闭着。她朝两排商铺中间的路走,那里安静地异常。突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疯狂急迫。
她意识到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四五十岁,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或许是陈榆加快了步子,他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男人越来越逼近,陈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寺庙,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明明只要稍微开口就能有人听到自己,可她拼尽全力也喊不出一个字。
眼看着男人就要抓住自己了,她突然被人一把拉进怀里,等她抬起头时看见的是周沉安被遮住大半的脸。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陈榆依旧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跟着陈榆的男人走了,周沉安低下头,换了一个稍微轻松的表情“没事了,只是噩梦。”
周围的景象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又变回了他们之前呆着的那块空地,天已经亮了,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往上爬。可现在陈榆却没有心情再看日出了。
她拨开周沉安环在她肩上的手,站起来往车里走去。
没两分钟,周沉安也跟着上了车。
“被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陈榆确实被吓得不轻“为什么我已经在梦里了还会做梦。”
“这没人说得准。阿榆,也许是你太害怕了,所以才会不断地陷入一场又一场梦里。”
车内再次恢复寂静,窗外的阳光已经将半座山都吞了下去,如果有人抬头的话就会看见不远处发着金光的雪山。可奇怪的是,日光后不是大亮的天色,而是冰蓝色的、深得如同浸过水的天幕。
几分钟后,陈榆终于开口说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一个荒唐又奇怪的问题,可周沉安却很快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要带你走一段路。”
“去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哪儿也不去吧。”
“你是谁?”她又问。
从进入梦里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不断地在问这个问题。
周沉安依旧耐心地告诉她“周沉安。”
“我的意思是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要带我走?去哪儿?你还活着吗?”
周沉安埋下了头,用几近怪异的语调说“阿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可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恶意。”
“可你在我的梦里,我的噩梦里。”
“你害怕我?”他的嗓音听上去不太好,好像被人猛击心脏似的沉闷。
陈榆的心头莫名其妙涌上一阵愧疚,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沉默再次淹没两人。这一次,过了好久,直到太阳完全照进车内。
“我们以前认识。我救过你。”
陈榆终于抬起头望向他,可他的身后是刺眼的阳光,她实在是看不清被阳光包裹住的人长什么样子。“在哪儿?”她问。
“就在这儿。”
陈榆往窗外环顾了一周,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来过。她仔仔细细地想了好久,确信她应该是没有来过的。
“什么时候?我没来过这个地方。”
“是你忘记了。”周沉安说。
“那你来我的梦里是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嗯。”他的声音依旧沉闷,就像被困在偌大的雪山下的风“我要带你重新走一段路,这对你来说也许会很难,可是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周沉安带她去了一个地方,看起来很像丹盐,那个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可是丹盐位处西北,这里怎么会有独属于江南的庭院。
“进去看看吧。”
陈榆照他说的那样打开门,院子里种了一颗不知道名字的树,树下摆着两张摇椅。这一切说不出来的熟悉。
周沉安带着她去了一个房间,一推开门陈榆就被满屋子强烈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房间里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向阳。窗下就是一台书桌,上面摆满了零散的纸张。
说不清楚的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而这一次陈榆确定屋内的一切都是按她的想法来布局的。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记忆里她应该还来过一次。
“这是哪儿?”
“你的房间。”
周沉安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陈榆又感觉到了困意,可这次的困意和之前明显不同。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她知道周沉安接住了她,也听到了周沉安叫她的名字。她的视线越来越清楚,直到快要看清眼前这个人时她才完全睡去。
陈榆躺在床上,呆滞地盯着窗外的天光。梦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还记得那个出现在西北的江南小院和说要带她走一段路的男人。
只不过她又忘了他叫什么了。
“阿榆,你醒了吗?”
卧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女人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阵清香跟着风绕了进来。她回过头问陈榆“起来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今天的太阳很明媚,陈榆用手比划着问“去哪里?”
“附近新修了一个公园,去那儿看看吧。”
陈榆不会说话,她也忘了为什么,印象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妈妈说她只是生了一场病,病好了就能像以前那样了。
走到院子里时陈榆又闻到了那个香味。浅浅的,牵绕在心。
“这是什么味道?”她问。
陈敏指着房子背后的一颗很高的树说“是合欢花的味道,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
满树的红晕随着风摇摇晃晃,陈榆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花。
“这花是什么时候种的?”
“以前就有这棵树,不过从没开过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去年开始才开了花。”陈敏说“这棵树正好对着你窗边,从你的窗前望出去那才叫好看。”
合欢花,是合欢花的味道,现在是合欢花开的季节。
不知道为什么,陈榆满脑子都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我梦里的江南有合欢花的味道。”
“我想回江南了,江南才是我的家。”
“阿榆,等这里的一切结束了我就跟你走。”
陈榆不知道它们来自于谁,可她觉得她应该是忘了些什么的。
“妈妈。”她拉住陈敏,比划着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我梦见我会说话了,跟一个人说了好多话。”
陈敏的眼眶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求了七百多个日夜想让她的女儿好起来,可没有一次如愿。“跟谁?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我很害怕,但他一直在帮我。他说他救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