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栀仿佛被那眼神烫到了,瑟缩了一下。
她和谢连理自从上次玩完雪之后就没见过了,说来也奇怪,学校就这么大,她和谢连理的教室一个在三楼最东边,一个在四楼最西边,愣是一个礼拜都没有见过面。
此刻猝不及防的被他抓住手腕,她半晌没反应过来。
谢连理是跑过来的,喘着气,定定的看着她,冲锋衣里面隐约可见红色的球衣。
缓慢移动的人群只有他们停在中间,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连理只能把宋栀拉走。
“你怎么没来?”昏黄的夕阳照射在雪面上,静谧的教学楼屋檐下,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
宋栀静静的看着看起来有点小脾气的谢连理,不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
她没有回答谢连理的问题,反问他:“你不是篮球赛么?”
“我以为你会来才上的,为什么不来呢?”谢连理语气轻轻的执拗的重复了一遍问题,生怕宋栀会溜走一样,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宋栀挣了一下没挣开,撩起眼帘看他:“我要回家了。”
谢连理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几秒,宋栀叹了口气,先顶不住谢连理的目光了:“我对篮球赛没兴趣。”
“这是我今年的最后一场篮球了。”谢连理神情沮丧,“你再想看,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谢连理,放手。”宋栀语气淡淡,带着些不悦。
“......”
教学楼外的树枝终于撑不住雪的重量,哗啦啦的雪落下。
“我现在去。”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谢连理马上就换了张脸,沮丧和委屈轰然而散,又挂上笑:“晚了,我已经打完了。”
“?”
他撒开宋栀的手,从楼梯后面拎出自己的书包:“我就是帮陆亭州顶一局热身赛,我不是篮球队的。”
宋栀转头就要走。
“唉唉唉!”谢连理眼疾手快的揪住宋栀的书包,“我专门让纪秋叫你的,你都没来,我失望死了。”
“所以?”
“补偿我。”
“......”
谢连理理直气壮的让宋栀有一瞬间生出是自己答应后把他鸽了的心虚感,不过没等她细想,就被谢连理拽走了。
——
“给!”
宋栀怀里被塞进一个塑料小篮子,游戏城轰隆隆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她看了看自己怀里小半篮子的游戏币,有些茫然。
谢连理把宋栀拉到角落的一个夹娃娃机前面,相比其他地方人头攒动,这里明显冷清很多。
各种各样的旧娃娃挤在落灰的夹娃娃机里,静静的待在角落里,似乎被人遗忘,谢连理凑到玻璃面前,眼神巡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一个香肠嘴的炸毛土豆上,指着它对宋栀说:“我喜欢这个。”
宋栀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是被土黄土黄的香肠嘴炸毛土豆丑到了,表情有一瞬间凝滞。
谢连理还没察觉,兴致勃勃又有些惋惜的说:“可爱吧,我想夹它可久了,一直没夹上来。”
宋栀跟旧娃娃堆里的土豆对视几秒。
好丑。
“我不会。”宋栀说,本就不大的声音被游戏城的嘈杂盖过。
谢连理没听清,看她嘴唇动了动,读懂了她的意思,伸手自己先夹。
“这样。”他熟练地操纵摇杆,夹子晃晃悠悠的朝炸毛土豆移动,“对准,然后,按这个。”
夹子缓缓地落下,夹住了炸毛土豆的头,在宋栀和谢连理期待的目光中把它从旧娃娃堆里夹出来,然而升到一半的时候,爪子一松,土豆又掉回了娃娃堆里。
“......”
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的谢连理并没有表现地很失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掉了,我夹了好多次了。”
“你试试。”
宋栀抿了抿唇,慢慢走到娃娃机面前,投了一个币,娃娃机在一阵轰隆声中启动。
结果意料之中,夹起一半的土豆又掉回了娃娃堆里。
宋栀没有说话,默默的往旁边让了一步,将篮子递给谢连理。
“再试一次吧。”谢连理推回去,把宋栀拉回娃娃机前。
谢连理固执的让宋栀再夹,宋栀推脱不掉,硬着头皮再投了一个游戏币进去。
这回连夹都没夹起来。
宋栀垂下眼:“我说了我不会的,我,做不好的。”
她很懊恼,不应该来这里的。
沮丧颓丧的情绪席卷而来,像绑在脚上的巨石,几乎拖着她沉入海底。
忽然一双手落在她的头上,用力的揉了揉。
她一怔,猛的抬头,对上了谢连理含笑的眼睛。
他弯腰与宋栀平视,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宋栀,眼底的情绪那刻仿佛一览无余:“为什么因为一两次的失败就自我否定呢?”
宋栀与他对望,让她窒息的潮水倏地褪去,她眼中倒映着谢连理的模样,耳边嘈杂的纷乱渐渐模糊。
她听见他说——
“不要害怕失败,不要被情绪打败。”
他颠了颠宋栀手里的篮子。
“不是有很多次机会么?”
“再试试。”
宋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半晌,缓慢的点了点头。
篮子里的游戏币越来越少,宋栀一言不发,认真的盯着娃娃机里的娃娃。
前台坐着的老板被一直站在这里的两人吸引了视线,走了过来。
“小姑娘,这台夹娃娃机年头太久咯,夹子早就松了,夹不上来的,你们想要里面的娃娃,送给你们好了。”
说着老板就要掏钥匙开娃娃机,让旁边的谢连理拦了下来。
谢连理摇摇头:“老板,再让她试试吧。”
爪子再次落下,精准的将炸毛土豆夹起来,在它又一次要往下掉的时候,爪子勾住了它的头发,带着它欲掉不掉的朝着出口缓慢移动。
夹子到达终点时因为惯性的晃了一下,宋栀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终于炸毛土豆在她希冀的眼神中掉了下来。
“夹到了!”惊喜铺天盖地的袭来,几乎将宋栀冲晕。
阴沉被夹中娃娃的惊喜所取代,谢连理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鲜活,有那么一刻与小时候那个女孩活泼明媚的身影重叠。
她从出口取出娃娃,递到谢连理面前:“你看!我做到了!”
“还真夹出来了。”
老板也有些不可置信,对宋栀竖起拇指:“厉害啊小姑娘。”
“真厉害,你看,我说可以的吧。”谢连理接过娃娃,爱惜的理了理它的头发,然后送回到宋栀手里,“送给你。”
“为什么,你不是......”宋栀不解,看着手里微笑的娃娃,突然觉得有一丝可爱。
谢连理轻轻的“啊”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摇着摇杆:“因为想送给你吧。”
听着他状似玩笑的回答,宋栀心里忽然弥漫出一股熟悉又怪异的情绪。
——为什么?
——因为想送给你吧。
为什么想送给我呢?
这个问题在游戏城的门口,她看着谢连理的背影,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外面是城市的车水马龙,霓虹灯斑斓的光影光影在眼里交织,汽笛声和喧闹声不绝于耳。
谢连理闻言停住了脚步,一手插兜,一手拿着老板赠送的钥匙扣,举起对着路灯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入眼的喧闹繁华中转身,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落到宋栀的脚边,仿佛搭成了一座桥梁。
“因为喜欢你。”他看着宋栀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却又想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
因为喜欢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惊雷在宋栀耳边炸开,炸得她耳膜震颤,汽笛声倏地遥远,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啊。”他的手覆上胸膛,笑道,“心跳的好快。”
不到十米的距离隔了他们的十年,十年前的稚嫩的誓言在这刻仿佛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实现,完成了相隔十年的心跳共振。
即便记得的如今只有谢连理一人。
“喂,宋同学,我说我喜欢你。”他像是怕宋栀不信,又重复了一遍,“喜欢你,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我总觉得你很悲伤,所以改主意了,我想告诉你,我想正大光明的让你开心。”
宋栀怔怔的望着他,没有人如此直白的向她表达过爱意,即便是父母,对她表达情感时也是婉转含蓄的。
而暗恋是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暗恋,有些人全世界都看得出他喜欢,可是他从来没说过喜欢,以至于真正赤忱热烈的喜欢听起来如此虚幻。
“为什么?”好久,宋栀才开口。
谢连理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哪儿有为什么,喜欢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事。”
“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没有让你喜欢我。”谢连理说,“我只是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开心,你不是一定要喜欢我,只是我希望你知道,仅此而已。”
地下游戏城错杂纷乱的光落到两人身上,柔和了轮廓,灯光外是呼啸而过的车辆,天上又飘起了细雪。
新一轮的寒潮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