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谢连理你干什么呢!”李主任含着怒火的声音乍起,“你又欺负同学!”

    宋栀还没来得及回应,弯腰倒着看她的谢连理就被揪住了后领。

    “唉唉唉,主任,卡脖子了!卡脖子了主任!”

    宋栀看着谢连理被拽走,张牙舞爪的带着莫名的喜感,忍不住弯了弯唇。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纪秋眼尖,新奇的凑过去:“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嘞学姐。”

    那边活宝一样的少年还在吵吵嚷嚷,将自己的领子拯救出来后,冒出个头来。

    “笑什么?”

    纪秋也不是什么沉静内敛的人,能在宋栀身边一直喋喋不休还不厌烦的人,宋栀转学过来之后也就只此一个了。

    听见谢连理好奇的询问声,纪秋倏地一下站起来,举手道:“报告学长!我方探测到目标一号笑起特别好看,over!”

    “稀奇,我之前还帮你赶走混混,你咋不对我笑,真——不——公——平——”他拖沓着调子哀嚎。

    嚎了没两秒,一个暴栗狠狠的赏在他头上。

    “少给我鬼哭狼嚎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你聚众斗殴,欺负同学的责任了。”

    “哎,主任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他双手举起,一脸无辜道,“是樊衫先冲上来要打我的,我也没有欺负同学,我和宋栀同学可是认识的,半个多月前樊衫找她麻烦,还是我帮她赶走的。”

    李主任半信半疑回头找宋栀求证。

    “是的主任,是谢同学帮了我。”

    她人虽然整日阴沉沉的,认真说话时声音却带着南方特有的调调,像十月里山塘石桥上飘扬的细雨。

    “你看,当事人都承认了。”

    “别给我贫嘴。”

    吵吵闹闹间,放学铃接着李主任的话尾响起,盖过外头的风声,宋栀帮忙调试好广播,退到一边。

    谢连理从口袋掏出皱皱巴巴的纸,而李主任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搪瓷杯,倒茶叶接热水一气呵成,站在窗旁边欣赏楼下的莘莘学子边吸溜。

    “咳咳!”谢连理干咳两声,开始自己的检讨。

    刚放学学校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学校里的广播都有点年头了,谢连理的声音带着旧广播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传遍每个角落。

    “我是高三3班的谢连理,以下,我对我十二月二十一号在学校育德楼背后聚众斗殴一事作出检讨。”

    “对于此次斗殴事件,我深刻检讨,不该聚众斗殴。”

    “在樊衫同学骚扰女同学的时候,我应该本着温和的态度对同学进行规劝,虽然樊同学长的贼头贼脑,龌龊邋遢......但是如果下次还让我碰到这种事,我还是会把他打成猪头!我没错!”

    李主任本来屹立在窗边吸溜着茶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后面谢连理中气十足的声音直接一口茶喷出来。

    “停!”

    怒气中烧的声音打断了谢连理的检讨。

    谢连理正检讨得起劲,突然被喊停,眨巴着眼睛看着噔噔噔往这边冲的李主任。

    “你读的什么玩意。”李主任抄起谢连理的检讨书,眯着眼睛一目十行。

    好家伙,除了第一句其余的一句都对不上!

    “你你你你你......”他气的一连你了好几声都没你出来。

    纪秋抱着宋栀笑得快撅过去了。

    “我不行了学姐,这哪儿是检讨啊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谢连理还是老老实实就打架斗殴这件事做出了“深刻检讨”,被李主任掐着后脖颈摁在麦克风前一字一句的乖乖读检讨。

    这场闹剧在谢连理的插科打诨中算是结束了,谢连理读了检讨,樊衫一群人挨了处分,后面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检讨。

    谢连理打架斗殴的事从来不少,可总归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更多时候是中二病犯了瞎出头,写个检讨就算了。

    外头的雪还在下,宋栀广播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寒风挑着缝就往衣服里钻

    她在书包里埋头翻了翻,没翻到伞,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是要当雪人了。

    中午十二点半,校园里已经重归平静,只有呼啸的风声,偶尔有几个学生吃完饭从饭堂出来,脚步匆匆的躲避着风雪。

    宋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很清楚,冷风刮的她的脸泛红,即便是呆了半个多月了,她依旧不习惯这边的天气。

    纪秋早就走了,她整理今天的稿件留的久了些,寒风穿过楼道,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风口,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声。

    谢连理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入了迷,没有听见宋栀的脚步声,双手插兜倚着墙盯着脚尖撒癔症。

    宋栀停住脚步,眼神淡淡的看着他。

    谢连理穿的比方才见到他时更厚了一点,应该是挨呲了,身上裹着一件老气的羽绒服。

    那件羽绒服宋栀见过,李主任穿过两次,纪秋还偷偷跟她咬耳朵,说李主任穿着件羽绒服像只肥企鹅,不过此刻它穿在了谢连理的身上,谢连理却不像一只臃肿的肥企鹅。

    他的身形依旧修长,不合格的头发被胡乱扎在脑后,露出洁白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

    正当宋栀看的怔神时,谢连理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猛的一抬头。

    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了。

    其实宋栀长的非常好看,只不过性子过于阴郁,常常把头埋着,以至于很少人会去真正注意到这个周身总是弥漫着淡淡悲伤的少女。

    明媚的人太多了,悲伤的人时常会失去颜色。

    谢连理有两秒没反应,赶在宋栀反应过来躲避之前,咧开嘴冲她笑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谢连理说。

    宋栀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不解:“等我?”

    “bingo!”他扬了扬手里的伞,“猜你没带伞,老李让我送你去吃饭。”

    “不用了,谢谢。”宋栀并不习惯与人同行,于是婉拒了。

    然而谢连理只是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眼神带着几分疑惑,稍纵即逝。

    “别客气了小宋同学,你去食堂么?”

    谢连理撑开伞,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宋栀。

    飘扬的大雪落在鲜艳的伞面上,白雪红伞,衬得谢连理更是唇红齿白,两颗虎牙在双唇间若影若现。

    “靠北了!老李什么品味,土死了啦!”他学着台剧口音吐槽。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学南方口音学的一点儿也不正宗,甚至有点滑稽,宋栀终于没绷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终归还是没有用那把鲜艳的大红伞,谢连理说,他们俩撑着这把大红伞太像去结婚的了,太可怕了。

    他把伞放回李主任办公室,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兜在头上。

    “小宋同学!请问我们下一站目的地是哪儿!”他兜着羽绒服装腔拿调,逗的宋栀忍不住直笑。

    宋栀不明白怎么谢连理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严格来说这只是他们见的第四次面,但谢连理似乎并不对她的阴郁灰暗退避三舍,也不为那些亦真亦假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他像正午时分照进阴暗角落的太阳,让人忍不住靠近。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综合楼离校门口很近,谢连理举着羽绒服,过时的羽绒服带着残留的体温,为两人抵挡着风雪。

    两人冲到了学校对面巷子里的一家面店,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店里冷冷清清的,老板在点餐台前趴着刷视频,听见声音头也不抬,恹恹的问——

    “吃什么?”

    “牛肉面。”谢连理轻车熟路的拉开椅子,拿纸巾擦了擦,“你吃什么?”

    疯劲过去了,宋栀又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默默的擦着身上融化的雪水,听见谢连理问才小声回答:“都行。”

    “那就两碗牛肉面!”

    谢连理让宋栀坐在被他擦过的椅子上,自己在对面坐下,吊儿郎当的翘着椅子腿摇。

    宋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端端正正,又变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了。

    谢连理好整以暇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笑吟吟的开口:“绷着干啥呀,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能吃了你呀?”

    宋栀也不讲话,就是摇摇头。

    “刚才还笑呢,现在又变成闷葫芦了。”

    “哒”的一声,椅子腿落到地上,这家面店的装潢陈旧,天花板上的大吊扇和电灯挂着蜘蛛网,墙皮脱落成一块一块的,飞溅上的油渍渗入。

    谢连理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宋栀,仿佛对宋栀这只呆兔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哎,你为什么不爱讲话,你声音蛮好听的,人也长得好看,为什么总是不讲话?”

    宋栀有些无所适从,没看谢连理的眼睛:“不想讲。”

    “那你怎么交朋友的?”谢连理问。

    “没有朋友。”宋栀声音低低的。

    谢连理有些不可置信:“没有朋友,你在南方也没有朋友么?”

    宋栀不回答了,明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谢连理却感受到她周身的气压仿佛更低了。

    谢连理眼尖脑子快,一下就反应过来是问到不该问的了,无措的抓了抓头发。

    “不好意思哦......”

    “以前是有的。”宋栀打断了谢连理的道歉,声音不大却刚好谢连理听个明白,“现在没有了。”

    说话间,牛肉面煮好了,老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气,放下面后朝谢连理伸出手。

    谢连理“啧”了一声,不满的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不给你了。”

    随后从兜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十块,拍到老板手上:“刚好二十。”

    老板把二十块塞进口袋,转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再次摊开手:“上次的你还没给。”

    “嘿!”谢连理不乐意了,将自己的手拍上去,“哪儿有上次的,你说了你输了就不收我钱了。”

    “那是你耍赖。”老板嫌弃的甩开他,从兜里掏出根和那两张钱一样皱巴的烟叼着,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什么耍赖,我赢的正大光明,你自己说的骰子掷到六点以上就给我免单,又没说用几个骰子。”

    “我不管。”

    “嘿你这人。”谢连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争论,一直葱白的手闯进了他的视线。

    宋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手指夹着一张红彤彤的钱放在了老板的手心上。

    “我没有零钱。”她将钱放过去后立马缩回手,坐了回去。

    老板“嗤”了谢连理一下,冲他翻了个白眼,拿着钱走了。

    谢连理的注意力全被宋栀的手吸引了,还没回过神来,鼻尖还萦绕着宋栀靠近时扑过来的淡淡香气。

    “什么味道,好熟悉。”谢连理挠了挠鼻子,“你喷香水了?”

    宋栀说:“我不喷香水。”

    “哦......”谢连理轻蹙起眉,说不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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