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祥给孙红梅打了电话,叫她来警局领人。
当时孙红梅正在收拾卫生,听蒋正祥吃个饭吃到警察局里去了,开口就没好话,骂爽了这才开着摩托往警局冲。
蒋正贵前几天出省办事,还没回来,就是他在滨江,想必蒋正祥也不会通知他。
孙红梅把车停在警局门口,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看见蒋正祥坐在木椅上,抓着他就是一顿摸。
摸完胳膊摸腿,嘴巴配合着碎碎念,尤其是蒋正祥的脑袋,就差被她拧下来放到显微镜下去观察了。
没有伤口,孙红梅松了口气。
“让你在外面不要惹事,那警察同志每天都很忙,你就不能少闯祸,让他们享个清净?”孙红梅把自己将会严加管教的决心喊了出来:
“真是个混球。”
警察招呼孙红梅坐下,笑了笑:“孩子没犯错。”
“没犯错能来这?”孙红梅瞪着不知神游到何处去的蒋正祥,旋即笑盈盈地望向警察:
“青春期的孩子,叛逆不懂事,你看……”
“孩子真没犯错。”警察说:
“他只是目击了一场伤人事件,我们请他来局里问些问题而已。”
“这样啊,”孙红梅笑得更欢快了:
“我就说嘛,这孩子性格是古怪了些,也不至于闹事闹到警察局来。”
警察把表给孙红梅,让她签字:
“具体情况,还得等当事人醒来才能知道,你先把孩子领回去,叮嘱他别再去那种场所喝酒,然后,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
孙红梅连连点头赔笑:“我会严加管教的。”
俩人刚走出警局,孙红梅就毫不客气地朝蒋正祥的后背来了一巴掌:“你当初是跟老娘说出去吃饭,还是喝酒?”
蒋正祥嫌弃的看着孙红梅:“吃饭的时候顺便喝几口,没问题啊。”
孙红梅又打了他一巴掌:“不喝酒你朋友能把刀亮出来?”
“捅不捅关喝酒什么事?”蒋正祥索性往旁边退了几步,警告道:
“男女授受不亲,别老是动手动脚,让人误会。”
“我是你娘!”
“我娘生下我就闭眼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孙红梅刚才动手,这下动脚了:“我是把你养大的野娘,你亲娘在世,都他妈得感谢我。”
蒋正祥腾空跳了起来,小跑几步后坐到摩托上,伸出手来去讨钥匙:“野娘这种狗屁称呼,也就你孙红梅想得到。”
几天后,张盼山从急诊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叶鹏也相继脱离了危险。经过警察进一步调查,事情的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张盼山事先把毒藏在冰球内,冰球碎掉,他喝掉渗进毒药的酒,然后在临近昏迷前捅了叶鹏,随即昏迷,如此便制造出无能力行凶的假象。
以上,都是张盼山亲口承认的。
按理说,张盼山完全可以反咬叶鹏一口。他可以坚持是叶鹏给他下毒,然后趁他昏迷后,把刀强行塞进他手里,最后借他的手捅伤了自己。
反正也没监控,如此说辞,其实也并无纰漏之处。
可他偏偏很爽快,把罪名全都揽进了自己怀里,其中的动机,对于这样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灵魂的家伙来说,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蒋正祥。
蒋正祥买了些水果去医院,他并不是为了探望叶鹏,只是来讨要张盼山和毛进谈话的视频,顺便问几嘴那日在会所里所发生的事。
“气色看着不错,”蒋正祥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想必很快就能出院了。”
叶鹏仰躺着,放下书循着声音望去:“你可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还懂得来探望我。”
“探望你只是幌子,我有原因的。”蒋正祥搬来椅子坐下,试问,“我坦白说你会生气?”
叶鹏很勉强地笑了笑,他还是有些虚弱:“不生气,拐弯抹角的我最不喜欢。”
蒋正祥摊牌了:“那晚给我看的视频,我想要一份。”
叶鹏没问拿去做何用,直接应允了。他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现在就给你。”
蒋正祥收到了。
“只为这件事,”叶鹏接着说:
“你大可手机上发信息告知我,完全没有跑这一趟的必要。”
“张盼山认供的动机,我有点想不明白。”蒋正祥若有所思地说:
“他要是把罪责推给你,不也完全讲得通?”
叶鹏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抬眼望向敞开的门,孱弱的说道:“把门关上再说。”
蒋正祥把门关上了,而后回到原位坐下。
叶鹏看了眼蒋正祥,旋即把目光放得很远:“我本打算跟张盼山一起死的,可惜没死成。”
蒋正祥似乎没理解这句话,静坐着没出声。
“我托人往冰球内放毒,其实张盼山一早就知道。”叶鹏接着说:
“他应该是想赌一把,想借此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你是铁了心要叫他死?”蒋正祥想起叶鹏碎冰时的表情,不觉心生寒意:
“何必呢,把命搭在这种人手里。”
叶鹏凄惨地笑了笑:“我决心买药的时候很愤怒,那会儿确实巴不得他死,可真放进冰球里的剂量,却根本不会致死,只会让他晕厥。”
蒋正祥开始犯迷糊了:“这又是为何?”
“我想让他看着我死,想让他内疚一辈子。”叶鹏继续往下说:
“可当我准备刺向自己的心脏时,他却依靠最后的意识,将我刀锋的方向给偏转了。”
视频里的对话还深深印在蒋正祥的脑海里,因此就算张盼山救了叶鹏,蒋正祥也不可能对他有好感转变。
在蒋正祥的世界里,所有把金钱凌驾于情感之上的人,都不值得被原谅。
“你甚至不敢确信张盼山爱你,你怎么敢觉得,你死了,他会内疚。”蒋正祥突然有种莫名的不满:
“把筹码全下给一个不确定的人,不愚蠢吗?”
“他当时握着已经刺进我腹腔中的刀柄。”叶鹏没理会蒋正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眼角早有泪滑落:
“他贴着我的耳朵说,说:‘我的命可以给你,但你的命得留着……’”
蒋正祥又沉默了。
“张盼山从不说爱我,但我却明白了。”叶鹏把脑袋扭向蒋正祥,吸了吸鼻子:
“就当我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徘徊的时候,所有不确定的东西都清晰了。”
蒋正祥闷声不吭的守在一旁,他其实并不理解叶鹏口中所描述的爱情,毕竟情爱这方面的知识,于蒋正祥来说,匮乏至极。
等叶鹏的情绪逐渐稳定,蒋正祥又抛出了新问题:“缺失的那段录象,也是张盼山搞的鬼?”
“不清楚。”叶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等我清醒过来,张盼山就已经招供了,警察根本就没有再审问我,那些多余的细节我真的毫不知情。”
“让张盼山替你顶罪,不会觉得有愧疚感?”
叶鹏笑着摇了摇头:“他被带走那天来看过我,说是等他改造成功,就出来找我。我等他,不愧疚。”
“那……”蒋正祥顿了几秒,“你接下来怎么打算,也要消失一段时间,自我改造?”
“准备回学校接着读。”叶鹏把厚厚的一本化学书甩给蒋正祥:
“好歹我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要读研的。”
蒋正祥把书拿来,走马观花式的翻了翻,脸上突现出笑容:“化工专业的,看来毒药是你自己配的。”
叶鹏跟着笑了:“买不到,当然只能自己动手咯!”
离开医院,蒋正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御杰,好像是三十天冲刺讲话,学校希望他能上台。
这事要是老师只跟蒋正祥商量,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可刘博识这个老滑头,连着给孙红梅打了十几个电话,直接把她忽悠成了家长代表。
孙红梅知道自己要上台演讲,还能不把蒋正祥带去?她那死缠烂打的功夫,就是七个蒋正祥也扛不住。
没办法,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再到御杰走一遭。
等蒋正祥到学校,一千多名高三学生已经聚在了操场。校长在高台上讲话,和底下的学生一同接受太阳的考验。
其实高台有遮荫处,校长却偏要眯着眼睛站在太阳下。他自己晒太阳不打紧,还要求学校女老师不准撑伞。他最常说的就是:
“我们是集体,同甘共苦应该是我们的准则,可以允许有人出队,去多尝一些苦头,但是掉队去偷偷享乐,就不能被允许。”
不知道同学们能听进去几分,反正当蒋正祥看见坐在家长代表队列里的孙红梅时,他从孙红梅生无可恋的表情中看出了倦意,可能还有些许后悔。
蒋正祥停在在班级的最后一排,没再继续往前走。
吴天楠也在后头,他的穿着在一堆校服中本就显得格格不入,此时还肆无忌惮的和郭旭一伙儿打闹,惹眼得很。
校长见底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便吼了一嗓子,吴天楠是半点不为所动,可他的几个玩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了起来。
吴天楠有些恼火,给面前仨人的屁股都来了一脚:“你们怂个球,人家在台上吼,都能怕成这逼样?”
郭旭揉了揉屁股,委屈巴巴地看着吴天楠:
“天哥,您现在是大学生,不归御杰管,我们可还没毕业呢。”
吴天楠扬起巴掌就要给郭旭呼过去,结果校长直接喊住了他。
“那个红毛,”校长的手在空中指着,他高度近视,那么远的距离他就是戴着眼镜也看不清:
“给我安分点!”
“我红毛,你全家都是红毛。”吴天楠嘀咕着回道:
“你讲你的,我玩我的,你还敢教我做事?”
吴天楠讲话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同学听见都笑了。熊静静也听见了。等周围渐归平静,她便从队列前头来到了吴天楠面前。
没说话,只是叉着腰一脸严肃地望着吴天楠。
这种沉默的压迫好像要比校长的语言限制要管用得多,吴天楠瞬间就乖巧下来了。他挠了挠头,嘿嘿傻笑着:
“他们太不安分,我怕影响大家听讲,就训斥了几句。没关系的,你不用过来,我可以搞定。”
吴天楠踹了一脚郭旭,接着说:“多大人了,叫你不要胡闹,怎么就讲不听呢?”
郭旭看了看怒目瞪视的吴天楠,又扭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熊静静,默默低下了头。这俩人,都惹不起啊。
郭旭心里苦,这个锅怎么就扣到自己头上了呢?
熊静静半个字没说,正要回到队列中去,余光中竟出现了蒋正祥的身影。她停住了,半信半疑的转过身去,一个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就赫然映入眼中。
她跑了过去,只几步路,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校长讲完,你就该上场了。”熊静静把一张纸递了出去:
“这是给你打印的演讲稿,看看吧。”
蒋正祥听着歌,没抬头。
熊静静把蒋正祥的耳机摘了,语气仍旧温柔:
“演讲稿,给你。”
蒋正祥看了眼稿纸,抬头时顺势把熊静静打量了一遍,而后继续盯着屏幕:“不用。”
“足足两页呢,背得下来?”
“就讲两三句我想说的。”
熊静静哦了声,默默的把手缩了回去,而后垂着头走了。这份演讲稿她准备了好久,结果蒋正祥就只讲几句。
到头来还是白做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