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凤声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过了许久，他终于咬牙道，“穆霖慈，算我多事。怪我忘了你这个人泾渭分明的很，怪我不识好歹，没心没肺！”

    “你！”

    霖慈听出了他的讽刺，正准备刺回去。覃凤声却不奉陪了，直接升上车窗玻璃，脚踩油门飞驰而去。

    霖慈心中又恼又怯，苦于不知该如何跟穆燕解释出发两个人回来就剩自己了，便直接去了由之家。

    坐在由之的床上，一言不发就开始哭。

    由之斜躺在床上，像只懒洋洋的猫，“幸亏我爸妈不在家，不然看到你这个样子，保准以为我是女同，抛弃了你，所以你来找我要说法了。”

    由之的父母一起开了厂子，朋友众多。下午的时候常出去打麻将。

    霖慈破涕为笑，“沈由之，你该去当个小说家。”

    由之最近正迷一个新出的小爱豆，电视里放着他参演的电视剧，情节正演到女主被女二欺负时小爱豆及时登场，哐哐打脸。

    她正呼过瘾之际，忽然听到好友在耳边道，“由之，如果我跟覃凤声离婚了，你会笑我吗？”

    由之瞪圆了眼睛，“你们不是签了三年吗？”

    霖慈已经不哭了，就是眼睛还肿着。红红的一双圆眼望着由之，更添可怜情态。

    由之试探道，“这么快就跟老覃不过下去啦？前段时间不是还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吗？”

    霖慈抱着轻松熊，手指绕在它的耳朵上揪来揪去，眼底无限惆怅，“就是......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有一项你一直坚定不移的事，可是忽然有一天发现基石是假的。”

    曾经深信不疑的事一旦开始怀疑，反而比不在意的事情更脆弱，更容易打破。

    假如，她和覃凤声并不是天生一对呢？

    自高中开始，霖慈有种直觉：她和覃凤声是命定的缘分。这直觉丝丝缕缕，她本人也没有神叨到奉为神旨，但在与覃凤声分散的那些年，这念头反而像是遥远海岸上飘渺而至的灯火。

    或指引，或照亮，但总能给迷途的水手已慰藉。

    如果那不是灯塔呢？

    筋疲力尽的水手划着破桨，拼命博弈一丝勉强。而在最后一丝力气都抽尽的功夫才发现，苦苦追求的并非可以停靠的海岸，而是颗一闪而过的流星。

    沉默汹涌的海浪淹没水手的桨和泪水。

    霖慈想，她要被淹没了。

    而且更荒唐的是，她想，她早覃凤声一步发现这件事也好过于覃凤声先发现。

    最起码，她可以选择体面的离开。

    由之提议去吃老铜锅涮肉。拐角那家涮肉开了好几年了，两个人靠窗坐下。由之惊奇道，“巧不巧，高中的时候，覃凤声请我吃饭，就坐的这桌。”

    霖慈别别扭扭地吃不下饭，一副孟姜女姿态，“你还跟他吃过饭呢？”

    “当然了，这小子对你是真上心。”由之揽过涮肉的活计，拿着长筷往锅里涮肉。这碟羊肉片的极薄，在滚锅里一翻就熟了。

    “还不是为了要你家的地址。你说，你那亲妈那样，我也不便多说啥。咱高中的时候多要面子啊，尤其是男生。你看咱班那谁，当时不是嫌弃他那女朋友就买一包鸡柳丢脸，就不跟黎明明处了。”

    由之是调蘸料的好手，只见她将香菜、耗油等各色调料扮进麻酱里。霖慈接过，又狠狠夹了一大把香菜。两人轻车熟路宛如流水线。

    “但你看覃凤声，周素芬害你丢了那么大的脸。换成别的小男生早就避之不及了，人家可不。当时我在旁边看着，他护着你的架势，感觉跟周素芬互殴他也干得出来。他就怕你受委屈。”

    霖慈把覃凤声私下给周素芬钱的事告诉了由之，“这种事当断不断，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周素芬跟他要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嫁给他，不是让他养周素芬的。”

    霖慈撇嘴，“穆燕还没花到女婿的钱呢。”

    “诶哟我的小姑奶奶，”由之皱眉，哆哆嗦嗦吃了口冒烟的羊肉，“真香啊，你不吃我可都捞了啊。我发现你真是，你跟周素芬真是孽缘。这什么事，一旦跟周素芬沾边，你就立马变得面目狰狞，逮谁咬谁。”

    “我才没有！我又不是疯狗！”

    霖慈被她说的面上一讪，却也被开解不少。也不做矜持状了，伸着筷子就下了锅，一顿猛捞。

    由之看着她碗里小山状的肥羊，“不是，你打击报复啊？”

    霖慈乐了，咧出一口白牙，手上动作不停，“哪能啊，我觉得您说的特对特有道理。我今天看周素芬精神头挺好的，看样子还能活个三四十年，我也得保养起来了啊。跟她对抗，我得好好补补。”

    由之尖叫，“穆霖慈！给我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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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蹑手蹑脚回家的时候，有些晚了。

    本来吃完饭就打算走的，由之临时起意说城东新开了家酒吧，据说反响很好。俩人便直奔过去，开扒老熟人的八卦，顿时上头，等会过神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开门的是住家阿姨朱阿姨，朱阿姨说大家都睡了。

    霖慈吐吐舌头，问覃凤声回来没？

    朱阿姨点点头，指指二楼，“才熄了灯，估计刚睡下。”

    朱阿姨关心的问，“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我看小覃回来的时候不太高兴。你们吵架啦？”

    霖慈自然摇头，赶忙问卢老师有没有问起。

    朱阿姨，“卢老师今天下午精神一直不大好，没出屋。”

    霖慈放心下来，确定覃凤声也不会因为这事惊扰了卢老师。

    进了屋，覃凤声已经睡了。

    只有一盏小夜灯在床头发出暖黄色的光，像是留恋的触手勾住她的发丝。

    覃凤声大约是睡着了，面朝墙壁背对着她。

    住在老宅的确麻烦，要是只有他们两个。霖慈高低得拿着枕头去侧卧睡去！但在此刻却为了卢老师，不敢轻举妄动。

    身边那人似乎睡得很香，霖慈洗漱出来，斜倚在墙边听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哼，他倒是心大。

    霖慈来气，掀开被子上床。越听覃凤声的呼吸声越来气，他睡着有错，呼吸更有错！

    于是坏心思冒头。被窝之下，霖慈一脚揣在覃凤声的小腿肚上。

    她这一脚可不轻，“咚”的一声闷痛，覃凤声闷哼声蔓延。霖慈赶紧闭眼装睡。

    忽然，背后的人似乎坐了起来。霖慈直觉他正在打量自己，赶紧闭眼装睡，然而脑子却停不下来，越怀疑有没有被他识破就越想笑。

    嘴角十分难压。

    幸好，大约是光线昏沉，覃凤声又倒回床上。

    霖慈松了口气，只可惜这口气儿还没喘完，整个人就被从后面压在床上。

    “穆霖慈，你不老实。”

    霖慈头铁，仍作熟睡状，大有一副打死也不睁眼的架势。

    覃凤声比她还会耍赖，便低头开始亲她，还专挑霖慈哪儿长了痒痒肉就亲哪儿。

    等他捏起霖慈的胳膊当香肠啃的时候，霖慈终于忍不住了，扭身反抗，“覃凤声！你不要脸！”

    覃凤声动作不停，“要脸能像我这么憋屈吗？床下刚骂了我，床上就得伺候你。”

    霖慈咬牙切齿，“我不需要。”

    覃凤声手往下探，“口不对......”

    霖慈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挣扎着起身要去关夜灯。却被覃凤声钳住双手，“想得美，哪能都让你如愿。”

    混乱中，覃凤声听到耳边霖慈小声问，覃凤声，那你呢？

    你如愿了吗？

    覃凤声没有回答。

    霖慈想，她是如愿了。哪怕是在最开始，哪怕他们的婚姻只是覃凤声送给卢老师的一剂镇静剂，她都心甘情愿。

    哪怕覃凤声后悔了，发现并不如愿，也没关系。无论如何，她都会帮他如愿的。

    在G市过年的日子其实很无聊，原因无他，只因G市本就不是一个有趣的城市。过年期间，周素芬又来找过霖慈两次，不过都被穆燕搪塞了过去。

    不过私下穆燕也劝霖慈要下这套房子。

    “干嘛要跟钱过不去？”穆燕振振有词，“再说了，你是她的女儿，这名额有她儿子的也该有你一份。凭什么就光得沾她的晦气，不能沾她的光了？”

    彼时霖慈正忙着收拾行李，覃凤声临时接了个电话，要提前回去。霖慈为了躲清净，也跟他一起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

    “我不稀罕，我不想跟她有一丁点关系。谁知道她背后藏着什么呢。”霖慈给穆燕打预防针，“妈，她要是再说。你就说我已经嫁人了，好多地方嫁人的女儿就不算人头了。她说不定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倒是。把这茬忘了，是该好好打听打听。”

    霖慈笑了，“你还当回事了。该着急也是周素芬着急。不过她那个人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估计一听这么麻烦，自己就不提了。”

    就这样，霖慈在第二天一早，就心无旁骛地搭上了飞往Z市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