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雪已经连续下了七天。
屋顶只有一层薄草的小屋在潇潇怒吼的北风中堪堪欲碎，最终屋顶被及腰的积雪压塌。
昏死的唐婉在这积雪碎顶嘭声巨响中醒来，还没等说话，便咳嗽起来。
空洞的咳嗽仿佛是风穿透她胸腔的回响。
唐婉望着草屋正中间砸落的屋顶和上面的积雪，挣扎着从仰卧，改成半支着身体侧卧。
积雪被灌进来的风吹得纷飞，扑向唐婉，打得她脸上和补丁粗布衣全是雪粉。
“折叶，折叶……”唐婉克制住咳嗽的冲动，声音微弱喊着折叶的名字。
折叶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两个人在弱肉强食的魔域小心翼翼躲着充满恶意的魔修。最初两个人是相互扶持，但是现在唐婉病了，卧床不起，维持生活的重任便落在折叶身上。
喊了两声折叶的名字没人应答，唐婉确定她不在家。唐婉双手撑着只有一层薄如蝉翼草席床板坐起来，撩开褐色的草席，咬破食指在上面写着：折叶，自此分别，愿卿永安，勿寻。
趁着自己清醒，趁着折叶不在，唐婉要离开这里，她不能再拖累折叶了。
唐婉推了推木屋的门，没有推动。顺着木屋门板的两指缝隙，她看到外面门口的雪已经极膝，从里面推开恐怕不易。她用自己体内唯一一丝魔力，令自己从破漏的房顶飞出去，摔在外面厚重的雪上。
唐婉只穿了一层布衣，全身沉在雪中，身体被瞬间冻透。她笑自己愚蠢，也许没走多久，就会被冻死，走得不远，被折叶捡到，还得麻烦折叶为自己收尸。
不行，得爬得越远越好。
唐婉咬了咬冻得发紫的唇，两手在雪中摁下一个个洞，一寸寸挪动身体，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深浅不一的痕迹。
要死也要离得折叶远点，这是唐婉咬破了下唇，手冻得红的发紫依然坚持下去的想法。眼前的大雪迷离了她的双眼，呼啸的风阻隔了听觉，这令她并没有听到脚踩在雪上吱嘎声正在靠近自己，直到听到熟悉的呼喊：“阿婉，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熟悉声音，唐婉泄了气，她怪自己，为什么还是没有被冻死，明明全身已经没有什么冻僵到没有知觉。
“你在干什么！”折叶蹲下来，眼里的泪珠在流出眼角便化成了一粒冰。她拉起唐婉的手臂，蹲下来背起唐婉，一步一坑的往回走。
“对不起。”唐婉自责非但没有走成，还反而让折叶在这样的雪天背着自己回去。
折叶没有理她，而是勾住唐婉大腿的手更用力紧了紧，加快了脚步，把她背回到房顶已经塌落的草屋，将她重新放在床上，把已经灭了的盆火点燃，放到床边，把一壶雪灌入水壶中，架在火上烤。
这些都做完，折叶才在床边坐下，扶着躺在床上的唐婉坐起来，“阿婉，你不要再想偷偷走了好不好？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好好活下去。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生活的吗？你别丢下我。”折叶说到这里抹了下眼角控制不住溢出来的泪水。
“一起生活，不是连累你生活。折叶，你没必要带着我这个累赘。”
折叶从腰里摸出了十块高阶魔石放到唐婉面前，“阿婉，你看这些魔石，都是我挣来的，你放心吧，以后魔石会越来越多，等我挣足够多的魔石，就可以带你去看病，你好了，就不会总想会连累我。”
唐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魔石？”
魔石是魔域的货币，折叶辛苦打猎，五只老虎才换一块低阶魔石。
折叶笑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选入进入魔宫侍奉魔尊，这些是被选入之前提前发的月银，以后每个月都有，只是我不能每天回来看你了。”
唐婉如冰的手放在折叶手上，“我总觉得魔宫不安全，折叶，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我会小心的。”折叶温热的手扣住唐婉依旧发紫的手，在她手上搓了搓，哈了两口气，“我们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不比魔宫里面危险。放心吧，我绝对没问题，等我挣够了500魔石，我就不干了，我带你去看病。”
唐婉把手从折叶手中抽回，她的手太凉了，她怕冰到折叶。她轻咳了一声说，“我都说了，我这个病是治不好的。”
“那总得试试吧。”折叶给火盆里添了两块木头后站起来，“我后天就要入宫了，得提前把这里收拾收拾，给你做些干粮，还得多打些猎物，多砍些柴，趁着天没黑，我现在就去。阿婉，你在家哪里也不许去，你别让我担心。”折叶在唐婉头上摸了摸，温柔笑了，“等我回来。”
她说着，拿起弓箭和砍刀推门出去，直到天黑才回来。她把打回来的一只兔子架在火上烤着后，又跑到房顶盖茅草，修修补补，明明是风雪交加寒夜，额头却汗水不绝。而唐婉最多能做的，就是撑着体力站起来，给她递一递稻草之类的。
折叶临走前给唐婉打了十只兔子，五只野鸡，一头山猪，劈了一小院的柴火才肯作罢。她走之前把十块魔石全塞给唐婉说，“这些你都拿着，我去宫里不缺吃不缺喝，魔石根本没用处。”
“折叶，”唐婉仅仅握着折叶粗糙满是茧子的手，一脸愁容喊她的名字。
“别这样……”折叶勾起食指在唐婉眉心轻轻滑了下，“等我回来。”
折叶走了，在一个阳光明媚，雪后太阳刺眼的一天，消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唐婉的视线中。
以前折叶不在家，唐婉知道她总会回来，可是这次，折叶一年半载不会再回来。为了记录时间，唐婉在木屋的板子上画正字，她画了满满一墙正字。
一天夜里，唐婉感到心莫名发慌，她揉了揉心口，带着这份不安睡着了。睡梦中，她看到了折叶。折叶依旧温柔的笑着看向唐婉，只是她的下身是爆开血肉，唐婉看不到她的腿，只看到腰以下位置的衣服的被雪染得红透，破烂碎裂。
“折叶！”
唐婉一声惊呼，从床上猛然坐起来。
心口更是慌乱，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唐婉挨到天亮才走出家门，走向那个修在山腰，城墙高耸的魔都之城。她刚进入外城，便看到外城门口贴满了魔宫招收女修士的告示。
现在招收女修士的月银提高了到了二十个高阶魔石每月。
“哎，就算给的再多又能怎么样，有命挣，没命花。”其中一个男魔修看着告示摇头说。
唐婉离这个人更近一步，侧耳去听。
“是啊，现在那些女修的尸体，都把魔宫后山的那个天坑给填平了，马上要入春天，要是不处理，不一定多恶臭冲天呢。”
那个魔修说完欲走，被唐婉拦住，唐婉从腰中摸出半块魔石递过去，“两位刚刚说的魔宫后山天坑怎么走？”
唐婉是不相信折叶已经死了，但她却忍不住要去天坑。
“不要死啊，不要死，说好的你要帮我收尸。”在去天坑的路上，唐婉一直念念叨叨，“我可不帮你收拾。”
三天前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给天坑盖了一层遮羞布，那些积年累月的尸体全被白雪覆盖住了。
白雪上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女修的尸体。唐婉跳到坑里，一个接一个翻看她们的脸，她发现这些尸体的面部表情没有一丝痛苦，甚至还有一丝愉悦和惬意，但她们的下身都是缺失的，像是有东西在她们下身爆炸，就连双腿都炸飞了。
唐婉在一个个翻尸体的时候帮这些女修整理最后的仪容，把她们炸掉的双腿从坑里捡回来拼凑到她们身下。
唐婉出生在魔域，弱肉强食是这里的基本法则，所以看到这些尸体并没有触动，因为这在唐婉看来再正常不过。
“喂，下面的，赶紧走！”唐婉蹲在坑里把最后一具尸体腿拼上时，听到上面有人喊，抬头去望。从坑边露出头的是五个身穿魔宫护卫衣服的魔修。
唐婉飞上去，看到十多个护卫拉着一辆盖着布的马车。马车上的布早已经血迹斑斑，像是在血里揉过一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护卫提着手中的刀，对着唐婉摆了摆，“快走，快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唐婉知道，这车里肯定还是坑里那样尸体，但她已经无心去管这些尸体的遗容，她还要去找折叶。
她路过马车，余光中看到盖着的那层血布被揭开了，尸体像是一堆烂肉被塞在车里。唐婉把余光收回，继续问向前走。
通向天坑的路是蜿蜒的，唐婉顺这蜿蜒的路向下走，目光不可避免看到两个护卫抬着一具尸体扔下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