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戈果然说到做到，就算工作人员把龟粮拿过来，他也没有喂，而是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把一卷画从皮箱里拿出来。

    他做这些时，正对着鬼冽。鬼冽看到他小心翼翼拿起那卷画，一点点缓缓打开。随着画卷打开，姜戈晦暗阴郁的神色变得突然间温柔起来，嘴角居然勾勒出一丝笑意，而且笑意越来越浓。

    这龟孙子是看了什么，笑成这副鬼样，估计是看心上人呢！鬼冽这么想着，越发对姜戈手中的画好奇。可惜姜戈是面朝着她打开画，画面内容她是看不到的，急得鬼冽一直不停地扒拉着短小的四肢。

    姜戈感觉到小青龟异样的目光，微微拿下画看向小青龟，脸色立刻变得嫌弃厌恶，“看什么看，我师父也是你这个王八能觊觎的！”

    呵，原来是你师父，就你这个德行，你师父绝不是什么好鸟！鬼冽想着，龟眼居然闭上了，扑拉着前鳍，扭动身体专向另一面，不去看他。

    见小青龟不看了，姜戈把画挂在鬼冽对面的墙上。这幅画，他一直随身携带，录节目也好，拍戏也罢，他的行李箱里总会把这幅画小心收好。

    画挂完之后，姜戈照例从助理送进来的盒子里端出金铜香炉，点上三根褐黄色高香，手举香到额头处，对着画中的人拜了三拜，才插入香炉中。

    他修长挺括的身型缓缓跪下，对着画中人恭敬说，“师父，徒儿姜戈给您请安了。”

    鬼冽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好奇心，扑拉着前鳍再次把身体转过来。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对面墙上的画，看到画的那一刻，她豆大的黑漆漆龟目呈现出惊愕呆愣模样。

    画中的人一袭青衣，黑发如墨披在身后，置身于天上乌云滚滚间，此人身后有九个从小到大的黑墨石编钟。她神色冷漠注视着地面上盛开的朵朵红艳的花。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这一朵朵红艳的花是一个个人炸裂开的血肉。那些没有炸裂的人，有的丢盔弃甲而逃，有的持剑拼死抵抗，有的跪地求饶。但乌云之中的人，没有一丝悲悯，依然冷漠俯视。

    画中之人是鬼冽自己。

    而画中的场面，是她屠无极宗的情景。

    鬼冽是音修，编钟是她最凶狠的乐器，杀伤力最强，一千多年来只使用过一次，就是屠无极宗时。她记得很清楚，无极宗从外门弟子到长老宗主，一个个都爆开在她的音律之下，如绽开的红色海棠。

    无极宗建在终年积雪环绕的雪山顶，自她屠灭以来，那座雪山远远望去，从山顶到山腰都是红色的，就连山顶缭绕的云，都笼着淡粉色的血腥气味。

    鬼冽看到这幅画，便知姜戈一定是认识前世的自己，他叫自己师父，自然是自己的徒弟，可是鬼冽居然不记得有姜戈这个徒弟。

    她的确收过徒弟，两女一男。

    大徒弟商刻羽，女剑修，上仙品五灵根，为人清冷淡漠，一心修道。

    二徒弟宁方舟，男符修，天灵根，是羽枫阁开宗立派的师祖，百年间成为修仙界第一宗门，弟子十万余众。

    四徒弟问翎，女灵值修，伪灵根，虽然自身修为不高，但是这几个徒弟里最可爱之人，也是鬼冽最宠的徒弟。

    三个徒弟回想一遍，没有姜戈。

    鬼冽思考时，身体一动不动浮在水中，长着嘴，看向那幅画。

    姜戈感觉到身后来自乌龟的异样目光，从地上站起来，回身看向水箱里的乌龟。他不是浓眉大眼的美男子，反而眼眉微淡，清秀中有一种淡然的气质。只是这气质被金丝眼镜遮挡，令鬼冽没有注意。

    现如今，他回眸一瞬，这份清冷的淡薄涌出，令鬼冽突然想起那个她早已遗忘的，毫不起眼的四徒弟——初五。

    那是鬼冽去人间收集黑曜石，在山林中发现的弃婴。捡回来后，便交给宁方舟，让他门下之人照顾，因为那天正好初五，她随意给弃婴起了初五这个名字。

    十年后，弃婴已经长成清秀少年模样，从宁方舟那里出来，说是要报答鬼冽救命之恩，要侍奉在鬼冽左右。那时鬼冽正好大乘期圆满，等待渡劫，便同意了。

    她对初五的记忆只局限在每日晨起，他恭敬来请安，伺候洗漱，退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鬼冽偶尔心情好会指点他修炼一二，但是他资质平平，所以自然没有其他徒弟上心。后来，鬼冽去渡天劫，再回来时二徒弟宁方舟说问翎和初五已死，是被无极宗所杀，是否去复仇，如何复仇请她定夺。

    鬼冽现在还记得听到问翎被杀时的悲愤，于是她一人前往无极宗，屠了无极宗满门。

    但她的悲愤里没有初五，她只是为了问翎。

    初五于她而言，无足轻重，无关痛痒，就连记忆都快要随着时间消散了。

    可就这么一个她记都不记得的徒弟，居然现在还供奉自己，还把自己屠无极宗的画挂起来。

    鬼冽想是不是他以为自己屠无极宗是为了他，所以才挂上那幅画。若真的这样，那真相于他而言过于残忍了些。

    “你在看什么？”姜戈从地上站起来，丝丝杀气泛起，他镜片下阴郁双眸看向一动不动浮在水中，瞪着黑漆漆豆大眼睛的小青龟。

    乌龟是没有表情的，但姜戈却从乌龟长着嘴的一动不动神情中感受到了震惊后的余波。

    他顺着乌龟视线看向那副杀气弥漫的画说，“我师父绝代风华，仙姿绰约，你这只蠢龟也配看？”

    鬼冽听姜戈这么说，扑拉着前鳍，再次调转身体，尾巴对着姜戈。

    鬼冽修仙千年，从没有人形容过她的容貌，因为见到她的人几乎都不敢真正直视打量她。现在从自己从未正视过的徒弟口中听到这话，居然有些尴尬。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龟孙子，我就是你师父哇！当然，乌龟版的了。

    “你还挺有灵性，看来我说你什么，你都能听懂，不然也不会咬我。”姜戈一步步走近水箱，弯下腰，盯着水中不如他手心大的乌龟，“你给我听好了，做我灵宠期间，要老老实实，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在鬼冽印象里，初五善良又懂事，怎么换个世界性子变了？难道以前是装的？

    鬼冽没有理他，依旧尾巴对着他，她现在只想早点变成人，离开这个小徒弟，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他“绝代风华，仙姿绰约”的师父。

    姜戈见小青龟没有理他，给自己助理发信息。很快助理来了，姜戈指着水箱说，“把它带走。”

    助理徐媛媛抱着水箱走到门口时，姜戈又嘱咐一句，“别让宁简知道。”

    “好的，姜老师，你放心吧。”徐媛媛抱着水箱，轻快的迈着步子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她见水中的小青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浮在水里，四肢摊开，龟尾缓缓摆动说，“你长得真可爱，要是姜老师不养你，我养你。”她说着，细嫩的指尖轻轻戳了戳龟壳。

    第二天清晨，村中广场上用遮阳棚简易搭建了节目组的比赛场地。阳棚下摆放着一排长桌，长桌上盛放着各种鲜嫩的瓜果蔬菜，上面都还挂着清晨晶莹的露珠。瓜果旁放着砧板，刀具和大勺等一应厨具。

    比赛还没有开始，狂热的粉丝团队已经前来，在被圈住的外围抢了个好地方。看热闹的村民们一个个闲散观望，但粉丝们确十分紧张，粉头们清点着一会儿需要给自己家偶像加油助威的道具，不同明星粉丝聚成一小堆，严谨缜密安排一会儿应援方针。

    自从灵气复苏以来，原来的社会秩序被打破，社会等级根据灵根和修为重新划分。尤其是灵气食品宣传可以增加修为以来，资本争相涌入灵气较浓的农业之地，包山圈地，收购农业土地，虽然让农民挣了一笔钱，但却失去了永久的收入来源。

    短短三年，资本收购了全国灵山附近将近65%的土地，垄断灵气农作物，令非生长在灵山周围的农作物滞销，导致全国50%的农民将近破产，贫富差距进一步增大。

    为了对付资本财团对灵气食品过度宣传，《灵宠，灵宠变变变》节目应运而生，节目组想通过灵山生长农作物和普通农作物制作食品作对比，喂投灵宠，观察其化形程度，来说明灵气食品并不会增加修为，只是口感更佳而已。

    鬼冽在睡得昏昏沉沉中被姜戈拎到村中广场，还没到她的专属宝座，便听到一声声尖叫。

    “是戈哥！戈哥出现了！”

    “戈哥好帅啊！白色运动服好清爽干净！”

    “戈哥拿得灵宠是什么！好像是乌龟！”

    “……”

    鬼冽上一次听到这种刺耳的尖叫，还是屠无极宗时，宗门里的人死前的痛苦挣扎，没想到现在是对一个人的痴迷，而且她似乎还听到这声音中有人提到自己。

    鬼冽无师自通的“龟息大法”让她熬过了饥饿的夜晚，睡得昏昏沉沉被这尖锐声音吵醒，缓缓睁开她绿油油的乌龟眼皮，半眯着的状态下被姜戈捏着龟壳两侧捞出水箱，放在铺着白色桌布的桌面上。

    鬼冽懒洋洋的看一眼，好家伙，桌子上放得都不是人。

    毛茸茸的短腿柯基，青蓝色的鹦鹉，灰绒绒英短猫，还有抱着松子啃的松鼠，最夺人眼球的要数通体雪白的狐狸，高傲的仰着头。

    鹦鹉率先说话，“大家好，我是来自南美洲的金刚鹦鹉，很高兴和大家一起来上节目。”

    英短琥珀色眸子微眯，前脚抓伸出锋利的爪子勾地，前身下压，对鹦鹉跃跃欲试；柯基则瞪着那对看起来不聪明的大眼睛，伸出舌头对着不远处的粉丝卖萌；松鼠见英短做出攻击姿态，一对小爪子捧着松子，警觉张望；白狐趴了下来，把头埋在毛茸茸尾巴中，遗世独立。

    这一个个都这么不友善吗？

    直播的镜头给到了每一个灵宠，就在每个灵宠展现出自己最佳姿态的时候，姜戈的小青龟选择了另辟蹊径——缩头。

    主持人贾悦已经拿着话筒走到姜戈身边，“姜老师，你今天要给你的灵宠准备什么美食呢？”

    姜戈微笑，“我这次帮扶的是石榴种植户，我准备做石榴肉饼。”他说话时，修长的手指戳着小青龟的龟壳。

    在姜戈的戳动下，小青龟的脑袋不仅缩回去了，四肢也瞬间收回壳中。

    狠狠地打了姜戈的脸。

    姜戈假笑的脸颊越发僵硬刻在脸上。

    粉丝们看到这一幕十分气愤，“给我家哥哥安排个乌龟灵宠也就算了，还安排个这么不识好歹的龟！”

    “就是啊，我要是能成为戈哥的龟就好了，好想成为那个龟壳，被戈哥戳。”

    粉头冯乐乐两手抱在身前，阴郁目光投向缩成一个小扁球的青色龟壳哼了一声，“我们得给那只王八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