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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节

    有什么光芒忽然闪了一下。

    这是个极热闹的村落,离锦绣城有一段距离。虽然房屋都破烂不堪,有的只有面残破的墙壁,但繁华的灯火将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了一层瑰丽的金红。

    天上一轮圆圆的月,地上一群载歌载舞的人。她们都是些女子,有的带了孩子,穿着崭新的衣裳,在将一盘又一盘的食物端上那设置于村子正中央的香案上。这应该是祭月节。莫炬野走了过去,径直穿过了一个跑起来的小孩子的身体。她停下身回望向那孩子远去的背影,发现这里与里境又是不同了,仿佛只是一个最最基础的幻境。

    那些摆放整齐的盘子里放着些如林檎,柿子,芋头一类的,只有秋季才产的果蔬,很多莫炬野都叫不上名字。还有些盘子里放着月饼和精巧的食物手工,看着就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食物上方的案上摆着几根红蜡烛,和在迟泊房中的匣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才刚刚开始燃烧,火苗在微弱的夜风里轻轻摇曳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莫炬野绕着整个村庄走了好几圈,也没能确定它的方位,而那条来时的路已经不知不觉重新被黑暗笼罩,再难寻觅。

    不远处,一个很年轻的女人,不如说是女孩,正跪在香案前叩拜。那是个身材有些矮壮的女孩,穿着明显不怎么合身,有些窄小的裙子。那裙子也并不像新裙子,水红色的襦裙边角都因为水洗而发白,中衣上巧妙地打了几个布丁,使它们看上去像是与原来的布料融为一体。女孩的脸上抹了些□□,嘴唇上上了几点口脂,但这些繁琐的装饰并非使她看着无比美好的原因,令她看上去容光焕发的是她的眼睛——一双亮得连天上那轮明月都无法相媲美。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无比虔诚,深深地叩拜着,嘴里似乎在念着些什么。

    莫炬野又走近了些,听到她说:

    “月娘保佑,月神保佑,请赐给我一个疼爱我的好夫郎。”

    莫炬野被小小震撼了一下。

    女孩双手合十,闭起眼睛十分认真地念诵了几句类似祷告的话语。一名中年妇人走向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笑道:“小月儿,你在求什么呢?”

    女孩睁开眼,眼睛亮晶晶的:“林姨,都说了我名字是月娇,不要再叫我小月儿了……多难为情啊……”

    “唉哟,小小一点儿还计较起这个啦,”林姨很宽和地笑了,而她手里那个大概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则烦躁地扭来扭去,“所以到底许了什么愿啊?”

    女孩似乎脸红了,遮遮掩掩地羞涩道:“就是……就是……关于出嫁的事情。”

    “哦,求月神娘娘给你一个好丈夫啊。”林姨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调笑道,“你这丫头,还没及笄就开始想男人了,真是羞人!”

    没等女孩满面通红地反驳些什么,林姨就宽慰她道:“不过早点儿想总比晚点儿想好,终身大事,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归宿可就在上面了!可别像我一样,糊里糊涂就嫁了那个死鬼,到时候可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全都得指望我们耀耀长大有出息了,好好孝敬他老娘!”

    她低头看自己的男儿,分明是极欣喜和满足的神色。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依靠,她未来荣华富贵的根,她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这个“耀”字,可是请全村最有学问的那个教书先生起的!

    月娇跪在一边,看着这对母子。她的脸上并没有因林姨那番对男儿的展望而露出分毫向往的神色,反而有一丝隐隐的恐惧。可能因为她太小,生育于她而言实在是遥远而模糊的事,偶尔从年长些的妇人口中知道些,也几乎从不和锥心刺骨的痛楚相分离。她这个年纪,只是想要个疼她,宠她,爱她的好丈夫,至于要为此付出什么,她从未了解过。

    莫炬野轻轻叹了口气。在赤水宗上药理课时,秋兰居的教授师傅们详细地教过什么草药该给生育大出血的人用,那一课是讲给将来想成为医修的同门的,可就连莫炬野这样一上药理课就恨不能睡到第二天早晨的刺头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完了那一整节课。师傅详细地讲解了凡间女子生产与修真界女子生产的差别,但唯一不变的是,她们都要将一个新的生命从自己的身上取出——那样沉重,那样庞大,那样血淋淋的生命。

    月娇从地上起来,随着她的视线,莫炬野看去,发现孩童们围成了一个圈,正拍着手,欢声笑语地唱着一首歌:

    “中秋夜,月娘娘。深深拜,团团圆。好夫婿,结良缘。今年团圆,明年团圆。年年团圆。”

    月娇本来因为林姨而勾起的,对婚姻生活的一缕浅淡的恐惧随着孩子们稚嫩的嗓音而消失了,看着她们,她重新恢复了笑容,并向着屋里走去。莫炬野紧跟着她,直觉告诉她,这个叫月娇的女孩很重要。

    她住在一间极破的茅房里,刚跨进门槛,莫炬野就闻到一股酒气,而女孩的表情也由纯粹的喜悦变为了近乎绝望的平静。她冷漠地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了房间。

    莫炬野也想进去,可是不知怎的,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那条隐形的线,只好作罢。在一阵漫长的等待后,月娇走了出来,不知为何,她的胳膊上,袖子没能完全遮挡的地方若隐若现地透着几块淤青,而她虽泪痕满面,嘴角却是弯着的。她走向角落里一个硕大的瓦罐,毫不费力地搬开上面沉甸甸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些细细的,如面粉一般的粉末,并用力晃了晃罐身。做完这一切后,月娇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清洗了一下手掌,就出门去了。

    莫炬野不清楚她往里面加了些什么,她凑过去想一探究竟,但手指刚触碰到盖子就穿了过去。她只好收回手,这才想起来她在这里无法触摸实体。

    眼前的画面突然抽离,像是下一个空间在艰难地扭转过来。随着红光一闪,下一个画面跃入眼帘:热闹非凡的祭月节已然过去,雪花飘飞着,一切忽然从人声鼎沸的喧闹埋入寂冷的白雪中。只见在一片银装素裹里,月娇身穿单薄的素衣,正跪在屋子里。家家的门户上都贴了自己裁剪的红宣,给白雪皑皑添了几分俏丽的艳色,只有她的门扉上一片惨淡的素白,两缕像是从布料上随意撕下来的破白布条随着呼啸的北风而吹得不住颤抖。

    屋内,女孩毫无顾忌的啜泣声与众人温言软语的安抚透过凝着白霜的窗棂传入莫炬野的耳中。月娇哭得伤心,泪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流下,而之前见过的林姨搂着她的肩膀,眼眶也红了:“小月儿,唉,小月儿,苦命的孩子!你娘走得那样早,如今爹也去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又有一个年长的妇人叹道:“不是我冒犯死者,那李老头也真不是个东西,成天除了喝酒打孩子,什么也不会,只是苦了我们小月儿,年纪轻轻就无所依靠了。”

    处于谈论中心的月娇只是流着泪静静听着,她久久跪在牌位前,宛如风暴中心一尊凝固了的石像。

    待到众人散去后,月娇才缓慢地站起身。天寒地冻,地上凉得刺骨,她站起来时显然腿被冻伤了,走了一步就摔倒在了地上。但她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尝试爬起来未果后,一寸寸在地上爬着爬到了那些姨叔们带来的慰问品边,抓起一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就往自己嘴里塞。

    明明是那样无味,冷硬的黑面馒头,她却吃得那样狼吞虎咽,几乎是报复性地大口吃着,冰碴在牙齿碰撞之间飞得到处都是。她一边吃,眼泪一边流,却看不出丝毫悲意,只有畅快淋漓的放纵感。

    “死了……终于死了……”

    月娇喃喃自语着。要不是莫炬野是修真者,耳力过人,她都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反而像是心跳在说话。

    她吃完那个馒头后就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扶着墙小步挪进房间里,手被冰凉的墙壁冻得通红。莫炬野仍然尝试和她一起进去,这次很顺利,没有任何阻力就进了房间。

    整个朴素灰败的房间内,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月娇来到那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前,凝视了他许久,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又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莫炬野现在有点明白了,这些画面都是关于这个叫月娇的女孩的记忆碎片,也就是说,月娇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可她只是一介凡人,一点灵根都没有,所处的地界也不会有魔修闲得无聊来教她入魔。至少直到现在,她都只是众生中一个最最普通的人,似乎未来的路也只会是一眼能望到头。

    若她真是幕后黑手,又为何要让莫炬野看到这些?

    此时画面一片了空茫的白,像是其主人沉入了短暂而混乱的梦境漩涡中。莫炬野耐心地等待着,她除了耐心等待也别无选择。

    终于,下一个场景出现在莫炬野眼前,与前一个画面一片凄凉,寂静的的白相反,这里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目光所及都是耀眼的红色,其中最为显眼的,无疑是戴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的新娘。

    无关直觉,莫炬野知道那就是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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