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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苦(上

    “那是……魔气?”莫炬野被谢茂行拉着逃,惊疑道,“整个街道现在魔气冲天!方才还完全没有……”

    “里境不知为何开始波动了,像是要坍塌一样。”谢茂行一边掏出符纸一边解释,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里境的主人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她的内心开始混乱,魔气无法再被隐藏了……我以为她会至少等到今晚,在祭月之时才动手。”

    街上行人一个接一个地暴毙身亡,他们有的还来不及逃就被虚空中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扭成了麻花,有的被斩去四肢,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有些如第一个死去的男人那样爆开,一朵又一朵凄绝浓艳的血花绽开,整个天空都似乎被血染红了。天上那轮遮掩在云层之后的太阳开始摇曳,厚厚的云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散去,周边一切死亡都如同飞逝的流水一般无法挽留。

    即使知道她们都是傀儡,已经死过一次了,莫炬野还是被这过于血腥的场面吓到了。不过也幸亏这接连不断的惊吓将她的心理预期拔高了,不然光是看到第一个爆开的男人她就能拔剑跟整个空间同归于尽。连绵不断的尸体与接踵而至的死亡如跗骨之蛆般紧追着两人,她们不得不一边跑一边抵抗混沌的幻境中那股欲至所有人于死地的力量。

    “我们要去哪里?”莫炬野一边飞奔一边大喊。她刚刚试着御剑,但发现这里的灵气已经被魔气吸收殆尽,狂风大作,她无法驱动九疑剑载人。

    “去边界!”谢茂行也在大喊,只是她的声音在狂风中实在是太微弱了,传到莫炬野耳朵里只剩下了回声。

    还没等莫炬野再说些什么,眨眼间,那青色衣衫就一晃不见了踪影。莫炬野心中一惊,连忙提速去追,却发现再也找不到谢茂行的身影,她就如迟泊一般凭空消失在了莫炬野眼前。

    世界忽然就静了下来。

    说静,但风声不歇,只是四野一点儿活气都没有了,那些时不时传来的惨叫与哀嚎都停住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这死寂。

    整个锦绣城中,似乎只有莫炬野是真正的活人了。

    风呜呜咽咽,本来随着白昼到来而停歇的鸱鸮尖啸不知何时再度响起,莫炬野眼前忽然一片模糊,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更声敲响。

    天上的太阳不停转动着。

    莫炬野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她低头看去,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五瓣月牙似的红痕。她险些再次陷入幻境之中。

    魔气太重,她几乎无法顺畅呼吸,只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背上。只是当她看见脚边又有熟悉的禁锢法阵微微闪烁时,

    莫炬野意识到她不能再在原地耽搁了,否则若是再次被囚进阵法中,仅凭她刚开辟而因使用过度而进入修养的识海,根本无法破局。

    思及此处,莫炬野不再犹豫,她脚尖一点,暴射而出,向着锦绣城的边界奔去。

    迟泊被一掌拍到了墙上,她歪过脸,用扎紧的袖口呲了一下嘴边的血沫,死死盯着忽然发作的月娘:“你究竟想怎样?杀了我吗?那怎么下手不更狠一点?”

    素衣的中年女人仍然平静地立在门口,和她来时的位置一样,不曾移动分毫:“你误会了,我是想杀你,但不是现在。”

    整个域界都魔气冲天,到了她身上,反而就没有魔气了,但也全无灵气,完全是最普通的凡人模样,可境界压制骗不了人,她抬手之间就能取迟泊性命。迟泊强行控制住住自己因恐惧而颤抖的腿——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一个魔修,还是如此强大的魔修。固然恐惧,但她不能表露出来,仍是强装镇定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我素昧平生,为什么非要杀我?”

    月娘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女儿的中年女人,而中年女人感应到她的视线,也抬起头来看她,脸上极慢地露出了笑容。

    “赵平,”月娘道,“你说为什么我要杀她?”

    赵平似乎就是中年女人的名字,只见她神色恍惚,渐渐松开了搂住女儿的手臂,站起身来。她一步步走向月娘,月娘则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为了小宗。”她喃喃道,“为了小宗……”

    “是啊,为了小宗。为了你的女儿,也为了我的女儿。”月娘饱经风霜的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她扭头,对着喘着气的迟泊愉快地说:“小姑娘,这世道就是这样——为了一个人的命,可以把一群人的命踩在脚下,为了一群人的信仰,可以把另一群人的血肉刨出。我杀你,你若是有机会,也可以来杀我,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会杀人,”迟泊把气喘匀了,道,“我也不想被人杀。为什么一定要追随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人,相信把血肉当作贡品的信仰?我不明白。”

    听罢,月娘忽然地大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有几缕纯黑的魔气从身边渗出,被迟泊的金睛敏锐地捕捉到:纯黑魔气,意味着入魔之人再无周转余地。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是魔修,魔修杀人不是天经地义吗?”月娘道,“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与其废话,还不如多想想怎么逃跑——虽然也只是空想罢了。”

    中年女人的面上又带上了一丝疯狂,就在她险些再次陷入癔症之时,小宗猛然冲上去抱住了她娘的腰。她白天的样子与夜晚完全不一样,更像个正常的孩子,有丰富的情绪变化而不是如木偶一般。她压低了声音,但迟泊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听见她低低地哽咽道:“阿娘……阿娘……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好了,既然无事,那就好好待着吧。”月娘似乎已经对迟泊感到疲倦了,她摆摆手,吩咐道:“赵平,看好她,别让她再耍那些小聪明了。别真以为能用阻碍法阵运作的手法就能对我造成威胁。”

    她拂袖而去,空留啜泣着的小女孩和双目失神的中年女人在室内与迟泊相处。稚童那有些尖锐破音的哭泣声在迟泊耳边久久环绕,而赵平则手足无措地抱着女儿,痛苦几乎如窒息的淤泥一般将狭小的空间淹没。

    “你不要再听月神大人的了……阿娘……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她们死!”小宗撕心裂肺地哭着。而她母亲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别哭了”,始终未对女儿的哀求作出任何反应。迟泊听见,走到她们身边,俯下身问:“小宗,你想不想看个好玩的东西?”

    小宗正哭着呢,哪有闲工夫理会她。迟泊也不恼,她翻手一变,轻而易举地用水花凝成一只老虎,圆头圆脑的,还会在迟泊的掌心上跳来跳去。小宗毕竟还是小孩子,哭着哭着有点累了,一看到这样新奇的术法,立马就止住了眼泪,一边抽噎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姊姊,这个可以给我吗?”

    “好呀,小宗喜欢的话,再给一只小狼也可以。”迟泊又变出一只水狼来,给它们都施了法咒,令它们在一刻钟内不会消散,就交给了小宗。小宗得了玩具,立马就高高兴兴地跑去榻上玩,只留下赵平与迟泊。

    “小孩子走了,你现在还不想告诉我为何非要取我性命?”迟泊冷冷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了自己的女儿难道就要杀了所有人吗?”

    “不是的!”赵平忽然激动道,“我也不想这样做……我也不想让无辜之人牺牲……只是小宗她等不及了……”

    “等不及?你想说她是什么杀人魔不成?”

    赵平咬了咬牙,那种麻木而悲戚的神情又回到了她脸上:“她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纵使我尽全力寻找医师,也无法得到医治……只因为我被休弃!”

    说到这里,她表情生动了许多,恨恨道:“我为了之前那个家,当牛做马,流血流汗,受了那么多苦……他最后还是将我休了,罪名是无后……哈哈,小宗是他的女儿,可小宗不算个人,他就可以明知在锦绣城被休的女人带一个未及笄的女孩生活会有多苦而毫无负担地休妻另取……还好月神仁慈,将他融于炉中……”

    迟泊有点听糊涂了,她不太理解人间这复杂的关系和异于修真界的陋习,但为了获得更多信息,她继续听了下去,没有打断。

    “小宗病得太重了……我无法给她任何好的治疗,甚至连一顿饱饭都给不了她……我的女儿……我将她带来世间,不是为了让她跟着她没出息的娘受这种苦的。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杀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包括杀所有能让她好起来的人。”赵平神色凄楚,“……一天,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去偷了一户人家三勺米。”

    她趁着夜深人静,悄无声息地潜入那家的伙房。她挑选的是一户很宽阔的宅院,这样她就可以在掀开米缸的盖子时一遍遍劝说自己如擂的心跳:这是富裕人家,她们不会因为三勺米就饿死,但是小宗会。

    她已经非常小心了,可惜命运如一张连尘沙都漏不出去的网,将她罩进了永不见光明的黑暗中。

    赵平翻出窗户,月光温柔地照在庭院内。她本想不留一丝痕迹地偷偷翻墙出去,但眼前的一幕却令她浑身血液都冷了: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女子站在庭院中,负手而立,看不出喜怒。她正看着她,几乎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那是赵平与“月神”的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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