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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娘

    在天亮时,中年女人终于从癫狂中恢复了正常,她仿佛完全丧失了那段记忆,神色自若,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阳光一照进来,夜晚里一片令人心悸的红就不再那样浓艳惊人,诡异万分,而是仿若水洗过后褪色的蜡布,透着一股苍白而虚弱的陈旧感。烛火随着一阵微风熄灭后,整个房间似乎凝固在一束光下飞扬的尘埃里。

    迟泊兀自沉思了许久,仍是不解月娘究竟是何身份。她不可能是真月神,且不说世上有没有神明一说,光是方圆几百里内不用运转金睛就能看见的冲天魔气都说明了这要么是个先天魔修,要么是极天赋异禀的修士不知原委地入魔了。两者都不是之前遇见的低级无灵智魔物能比拟的。

    能悄无声息地穿过莫炬野的剑阵将自己掳走,还设下这般强的阵法,说明她至少在元婴中期。

    这样天壤悬隔的修为差距若是正面对上,哪怕是她和莫炬野两个人燃命去打也不可能有丝毫胜算。但她只是将迟泊抓过来,一夜过去也没有别的动静,就指派了一对母女来看着她,即使她冲击了一次阵法也没有过来看一眼。这倒真让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了。就算真如小宗所说,要杀光所有人,那为何不早些动手?

    而且现在也不知莫炬野情况如何。

    迟泊决定做一次尝试。

    她右手五指张开,柔软的水流在顷刻间包裹住她的手,随着五指并拢,轻一握拳,那些水珠在挤压下四散崩溅,但还没落在地上就变成了坚冰。

    中年女人察觉到她又要强行闯出去,看了看她已经□□涸的一团团血迹染得斑驳的粗布黛色衣衫,出声又劝:“姑娘……”

    她话音未落,迟泊裹着强劲水流的一拳就砰地向门扉砸去。她很灵敏地调整了位置,在那足以打碎她所有剩下的骨头的一击到来前收回手臂,在身前绕了个圆滑的半弧,左臂随即跟上,直直打了出去。苍蓝的光芒骤然大作,强烈到连日光都暗了一瞬——在一瞬间,蕴满了内力与灵气的一击与阵法的那一击正面对撞上,轰然巨响声几乎令整个房子都摇晃起来!

    这倾注了迟泊仅剩灵力的全力一击并没有立刻溃散。它与阵法僵持不下,虽然在缓缓地败退,但也没有立即反噬到迟泊身上。迟泊手臂肌肉紧绷到了极限,脸上与身上不知不觉就沁满了汗,但她仍然咬着牙死撑着,尽量拖延败退的时间。

    在强烈的气流与横飞的灵力中,中年女人和小女孩险些被摔到墙上去。就在女人抱紧了孩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楚时,两束水流蹿向她们身后,将她们薄薄地包裹了一层,没有让她们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分神了一瞬,迟泊的压力就更大了。她一边苦苦坚持这场注定失败的抗争,一边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幸亏这里的水源很多,不然要是水灵气都不够用了,那可真就要死得很惨烈了。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了,汗水将她的睫毛坠得沉甸甸的,将她的视野扭曲成了一片朦胧的光晕。她的腿因为承受了太重的力道而止不住地颤抖着,而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死寂中闪烁:再久一点。赌那个可能……

    重若千钧的压力与不住地割伤她的脸的魔气忽然消失了,她手腕一轻,只觉得精疲力尽,险些摔倒在地,但被一只手扶住了。

    一只冰冷,粗糙,钢铁一般有力的手。

    迟泊知道自己赌对了。

    见她站稳,这只手迅速地消散在了空气中。一道沙哑但平和的女声响起,完全不似迟泊想象的那样可怖,单听着只是一个普通壮年女子:“你在干什么?”

    一个身影在迟泊面前站定。那是一个身材粗壮,身着素白长袍的女人。除了她的脸被隐没在纱一般的雾气中,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随处可见的中年女人,完全不符合世人对魔修的印象。

    “……月娘。”迟泊喃喃道,“你终于肯出现了。”

    莫炬野一剑将整个客栈削成两半时,谢茂行才发现自己对剑修的破坏力的猜想还是有所保留了。

    看着在瞬间崩塌成一摊废墟,烟尘四起的小楼残骸,莫炬野犹嫌不满足似的,两道剑气飞去将附近的树冠全齐齐削下,惊得众鸟腾飞,一时间乌烟瘴气,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万分。

    虽然在“里境”之内,但似乎景象与真实世界并无不同。卯时刚至,街上已经有了三两行人,如今看到这般景象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有腿脚快的更是立刻要去报官,被谢茂行一人一张低阶失忆符给晕头转向地送走了。她转过身,无奈地给整片废墟套了个结界,让其对外部隐形:“莫道友,直接将房间砸了就行,没必要砸了整个客栈。万一有人在附近被伤到了可怎么办?”

    莫炬野没吱声,低头看着脚下的尘灰,疑惑道:“怎么会真没一个人呢?昨夜我们来登记时,还是有看到老板和店里伙计的啊?”

    离她左右各十五步处赫然浮现了一圈密密麻麻,闪着金光的符文,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那困住她的阵法。莫炬野试探性地伸脚过去,还没接触到边缘就感觉到九疑剑开始微微颤动,只好回到了安全地带。

    “这座客栈一开始就是吸引你们注意的。它不是坐落在离闹市很近的地方,金碧辉煌的,但是稍显清冷吗?”谢茂行从身上掸走几粒沙子,解释道:“因为这里正是她选中来诱捕你与迟道友的宝地。周边槐树极多,阴气最盛,布置一点迷魂术,你与迟道友涉世未深,自然就上当了。”

    这么一说,莫炬野确实想起了当初自己好似被什么给魇住了似的,就是对这间客栈移不开眼。她忽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会吧,当时这家客栈收了我十多两银子……难道……”

    “应是讨不回来了。”谢茂行肯定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要人命也就算了,怎么还讹人钱财!

    “莫道友,一般这种装横的客栈,起步要一百两银子。”谢茂行怜悯地叹了口气,宽慰道:“她只骗了你十两,损失已经很小了……”

    她如果要一百两,莫炬野肯定掉头就走,什么迷魂术也迷不住。

    莫炬野现在是吃尽了没见过世面的苦,想当初在赤水宗脚下那个小镇里住个店也就需几文钱,昨日交十两银子时她还心疼了好一阵,觉得一大笔钱就这么被自己挥霍出去了,结果正儿八经的好客栈所要的钱是她出来带的全部人间货币积蓄。

    她也就带了一百两银子……

    本来莫炬野又是被吓又是失明又是自爆的都很顽强地没有吭声,但这个认知让她短暂地明白了什么叫做“游历”,什么叫做“历练”,什么又叫做“江湖险恶”。

    看着一下子变得蔫头巴脑的莫炬野,谢茂行的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好了,先别管那些了,莫道友,看看你的四周。”

    莫炬野照做。她抬头张望了片刻,恍然大悟:“你是要我立刻劈了这个阵法是吧,不早说,害我在这里困这么久,连拆客栈都不能移动……”

    “不,从你的内府里探出一缕灵气,只许少,不许多,去触碰那阵。”

    莫炬野最不擅长这种很精确的操作,她酝酿了许久,随后颤颤巍巍地从指尖探出一缕透着金光的灵气,蜿蜒而缓慢地移向那法阵,只是轻蹭了一下,阵法的金光就猛然盛了几分,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似乎有什么在虚空中蠢蠢欲动,即将破空而出。

    “之后如何?”莫炬野指尖微痛,问道。

    “用灵力去向外慢慢推这个阵,不要动用任何从宗门学来的剑招和术法,纯灵力。你是金丹修士,自然已经开辟了识海。待灵力触及符文后,用识海立即覆盖整片废墟,令它短暂地成为你的领域。当然,这无法持续的,甚至只能存在呼吸间,因为你与施阵者修为差别太大。之后迅速拔剑,跟着我的符纸走,不可有一丝耽搁。”

    谢茂行停下来片刻,还想继续说,就看见莫炬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微动:“……”

    “……有何不妥之处吗,莫道友?”

    莫炬野的脸上竟破天荒地第一次浮现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那个,谢姊,我尚未开辟识海……”

    谢茂行一直泰然自若的完美假面上也头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所谓识海,便是修士的精神世界,存在于物质世界之外,是精神力的象征。所谓“一念之间”的“念”便是识海,它相当于修士的第二双眼,第三只手。将识海修到极致的当世第一人是蓬莱之祖,长老晏。据说晏长老不仅一手八卦占卜之术举世无双,其识海更是浩如星辰,若是延展开来,能覆盖九州大荒,因此众生命数,气运存亡,生死轮回,都只在她一念之间。这便是真正的“一念生死”。

    但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识海能覆盖几十里,便已是大能了,通常都是最天赋异禀,心性坚韧之人才能做到将大片区域全部转化为自己的领域。金丹期修士只要能铺陈开来一臂宽就已属不易了。

    但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个长这么大连识海是什么都不清楚的金丹八重修士。

    “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莫道友,你这些年究竟在修些什么?”谢茂行有些震撼地问。

    莫炬野只是象征性不好意思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毕竟在她眼中,识海并不是个多重要的东西:“练剑啊,每天卯时起亥时睡,把我师尊珍藏的那几本剑谱都能倒着演一遍了。这就是为什么我长得比你高,谢姊,要是日日久坐于室内,是没法拥有如我一般强健的体魄的……”

    “你家里人……你师尊不教你吗?”

    “教我?”莫炬野挠了挠头,想起什么来,“好像有一回她问我要不要开辟识海,我说麻烦,她就没再问过我了。而我两个师姐……不提也罢。”

    谢茂行心里深呼吸了几下,暗暗鼓励自己:无事,你可以做到的!

    她无奈道:“罢了,今天你必须把识海开辟出来,就在一炷香内,不然一切都无济于事。现在跟着我说的做,不可有半点延误。”

    至于成功或失败,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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