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县尊夫人赵氏,在拥挤人群中一脚踩空,突然向前跌去。

    她身边本有两个侍女,加上儿子、女儿,四人护持,又有随从跟在山下,赫然快十个人。只是寺内人多,斯黎不耐拥挤,守在了山门处,只斯思和侍女跟了进来。

    斯思与一个侍女搀扶了她,有这么两个人在,原该没事,谁知她的侍女被人撞了一下,有些站不稳,怕连累了主家娘子,先松了手,她也被唬了一下,恍神间就踩空了,“哎呦”一声叫出来,眼看就要跌在地上。

    幸而顾观月正带了几分好奇,偷眼看赵氏,还想着“这么个宝贝孕妇,怎么非挤在今天礼佛”,听她几人都叫起来,电光火石间,她右手一伸,抓住了赵氏上臂袖子,她自己也被带着跪在地上,右膝先着了地。

    匆忙间,她左手扯住旁边时鸣的裙子,还未稳住,因有她这一瞬的阻挡,赵氏另一个侍女已经极快地一步绕到前面,虚虚将赵氏抱了个满怀。

    这一瞬间,斯思快都要吓哭了,站在她娘身前,上下左右看个不住,带着哭音问:“阿娘,阿娘,你怎么样?”

    赵氏脸煞白,只觉得腿都是软的,后面还有人涌上来贴在后背上,她却走都走不动,两个侍女此时搀着她,都有些搀不住。

    顾观月在时鸣搀扶下起身,来不及看自己身上,先上前对斯思说:“让时鸣抱着夫人下去吧。”

    时鸣挤过来,张开手站在赵氏身后挡着人流,护着她,等着斯思指示。斯思没了主意,见顾观月这样说,就讷讷地点头。

    于是时鸣侧身,说了句:“夫人当人。”一把抱起县尊夫人,向前走去,边走边问,“娘子,我们去哪里?”

    顾观月在后面答:“咱们去客院,问他们要间房。等住下了,你再去问问知客的僧人,一苦禅师在不在,若在,就请他老人家来,给夫人诊个脉。”牵了斯思的手跟在后面。

    过一时,先在客院停下了,安顿赵氏躺在床上,再请了一苦来。一苦亲与赵氏搭了一回脉,捻着胡须说道:“无碍,就是吓着了,脉有些浮,脉率急了些,回家静养两日就好了,若不放心明日再请个郎中瞧一瞧,安胎药吃几服。”

    斯思回了神,谢过他,他说着无碍便去了。

    赵氏也摸着肚子,在侍女搀扶下坐起来。她是个安静的人,这样的日子原本没想来凑热闹,谁知昨日京中来信,说她父亲不大好,她又梦见自己被一大黑狗追,跌了肚子,今日心神不宁,才来礼佛。

    刚才惊了一身汗出来,人有些虚弱,却撑着先向顾观月道谢:“谢过顾娘子,若非你拽那一把,吾就要跌在地上了。”

    又细看顾观月,却见她一条杏黄的绫裙已经污了一块,她的丫头正举着她的手看,因刚才用力太过,她右手指甲折了三个,幸而并不是齐根折的。顾观月见她关心,伸了手过来给她看:“夫人瞧,我无碍的。”赵氏看了才放心,请她坐下。

    斯思见她走路有些奇怪,问道:“顾姐姐,你膝盖可摔疼了?”

    这里还未及回答,忽听得门口有人进来,气喘吁吁问着:“阿娘,你怎么了?”是斯黎进来了。原来他在山门等着,忽有一个知客的僧人过来传话,说县尊夫人吓着了,安置在客院,叫他过去。斯黎惊出一身冷汗来,小跑着来了。

    赵氏见他着急,怕他自责,忙道:“我无事。多亏了斯思的朋友,帮了大忙。”把前因后果简单几句讲了。

    斯黎才看到顾观月也坐在房内,家他看过来,正起身行礼,他忙一揖,躬身道谢:“多亏了顾娘子,如此大恩,敢不回报。”

    顾观月无意间救的人,也只是挡那一下,并不居功,忙说不必:“斯公子客气了,碰巧而已,当不得谢。”见她家人齐了,也不多呆,想着把客房让出来,正好她们休息,便说:“我那边还有家人,因刚才进殿时散了,她们恐还等着,夫人自便,我们先去了。”

    赵氏观她神色,见她不肯张扬,也不因此围上来讨好,心中不住点头,虚弱笑着谢她:“如此也不多留,再次谢过顾娘子。”斯思上来,挽着顾观月的胳膊再次道谢,又约她空了来县衙后院玩。

    母子三人目送顾观月离了禅房。赵氏看着儿子的视线黏着那道身影,忽道:“顾娘子是个好的,也不邀功,斯思明日派人给她送盒药油去。”

    斯黎没注意赵氏神色,也道:“她是个好的。”

    顾观月不知这些,又到大殿,见小曹氏等人都等着她,原来他们远远也看到了当时情形,不好都上前打扰,就等在此处。一众人都会齐了,同往山下,约了改日再会,也都散了。

    因快到了顾观月十八岁生辰,母女两人都想赶在此前将车马买了,算是个大礼。顾观月改日就到县里来。

    骡马市离着南门近,她们便先去那里。

    顾观月轻挽罗裙走在繁忙的市场中,卖马的人吆喝声洪亮,每个人都在夸耀着自己的马匹,牙人穿梭其中,或与马商攀谈,或帮着买家讨价还价,言谈间不乏世故。

    因见她一个小娘子带个婢子,就有几个牙人跟上来,边随着她们的脚步,边从旁说到:“小娘子买马还是买青骡?何妨请了我去,我们会相看,与商贩也熟,相帮小娘子谈个好价钱。”

    顾观月不忙着应他们,只说:“先看看,今日未必下定。”说得两三个牙人都悻悻而去,只一个还不远不近跟着她。

    她原想着能听听别人如何谈价,不料这时的人也非常精明,很懂得避讳,马商出价时只肯在袖中,两个人比划,外人一概听不到价格,倒是听了一耳朵夸耀马匹的话,知道了除了看是否膘肥体壮,还要看牙口、看蹄子,还得注意脾性。

    一时间有些无措,那跟着她的牙人就凑上前来,又劝道:“小娘子,看了这一圈,可看得了?若有相中的,小的帮你谈。”

    到底是要花一两百贯的钱,她不敢轻信外人,摇了摇头,想起那日袁澄留给孔胜的话,便带着时鸣到维扬书坊来。

    袁澄正在书坊内选雕版,听平安上来报:“大郎,顾娘子来了。”他扔下手中板子,三步并作两步,驱到楼梯口,正见顾观月走上来。

    她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微微仰起头,冲他一笑。袁澄看着她两靥生红,嘴角也忍不住含了笑意,向下跨两步,堪堪停住,轻问:“你来了?”顾观月微微嗔他一眼,不答他这傻话。他也并不用答,反身让她上楼。

    他走在前面,顾观月错后两步走在下手,觑着她牙白的衣角,他便心生欢喜。

    小厮平安悄悄对孙掌柜道:“大郎今日笑得傻气。”孙掌柜会心一笑,也悄悄地:“那得看跟谁。”时鸣在身后转着眼睛听他两个嘀咕。

    忽听他又吩咐:“平安去外面,叫些点心和热饮来,多叫几样。”

    两人落座,袁澄只当她专来找他的,心中不住雀跃,却听她道:“扰了袁郎君,因要买马,又不知行情,想来想去只得来问你。”

    他一颗心向下沉了几分,忽又想:“她来找我,可见是最信我,她怎不去找李家呢。”又高兴起来。

    顾观月的确可请教李修或李蔚,她是有意找他。两人那日在花满蹊一番拉扯,她的心悬在空中,袁澄是否对她有意?是百年之合的好意还是露水姻缘的歹意?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就算是馋他身子(嘘~),也不为过吧?总得先弄清他的意思。

    这会儿看袁澄笑容明亮,像初春的梨花那般干净,满眼里都是她,她便有些明了,低头掩了嘴角的笑意。

    两个痴儿,你猜着我,我猜着你,只觉得这屋里空气都稠得腻人。

    袁澄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言辞间又客气起来,喉结微动,带着小意答她:“你来找我,我很开心。”又怕孟浪了,清清嗓子补充道,“算是找对人了。我因经常跑马、打球,家里养着好几匹马,对这个极懂的。”

    说完了,又担心她觉得自己玩物丧志,还说:“我学东西快,并没有在这上头费很多工夫。”一两句话之间,也不知他心思转了几转。都道他是个极洒脱的人,也无人看到他动了情,是这样地瞻前顾后。

    顾观月就问他:“那,你与我同去选马?还是找你相熟的牙人,我通不懂,都听你的吧。”

    袁澄忙笑道:“是,好。呃,等下让平安去找牙人即可,说了你的要求,不到傍晚,定寻一匹相合的马来。你是买来拉车?”

    顾观月将要求说了,袁澄都记下,等平安买点心饮子回来,便嘱咐他:“你去骡马市上,找我们常用的牙人,跟他说我这里要一匹拉车的马,要四岁的波斯马,脾性温顺的,跟他说是女眷用。其他的都请他掂对。”

    顾观月忙加一句:“要两百贯以内。”

    平安看一眼袁澄,见他使眼色,就知道价钱不用听顾娘子的,脚步轻松下楼了,到了楼下看到孙掌柜,还说一声:“孙叔,大郎果真开桃花了,开得老大。”

    顾观月和袁澄两人坐在楼上慢饮,一递一递说着话,她反又不着急了。若他有心,再多看两日就知道了,两人这会子又不能成亲,还急得什么。

    袁澄见她只喝茶,不肯多说话,便递面果给她:“你尝尝,喜欢哪个味道。”顾观月伸出手去,掌心向上,示意他放进来,他手上微滞,心跳得怦怦地,慢慢将手靠近,放开那面果,指尖从她掌心一触即收,听顾观月道:“我都喜欢。”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袁澄状若无意,问到:“你平日除了花圃的生意,还做些什么?”

    顾观月敛了神思,笑着回他:“无非看书、写字,也跟着阿娘做些绣活。”

    袁澄又问:“爱看什么书?”一停一停,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过了半个时辰,平安满头是汗跑回来,泄气道:“大郎,今儿没有波斯马,小的和牙人问了一圈,最早的也得过三天。”

    顾观月有些失望,看着他噘嘴道:“正是生辰那天,我答应了人要同做生日,出不得门了。”也不知对着他,怎么就心生了委屈。

    袁澄怎忍心她失望,忙道:“我厩里现有一匹好马,送给你用,就当我送你的生辰礼,可好?”

    顾观月这会儿偏拧巴着脾气,气道:“我又不是朝你要礼物来的。我自己的车马,我自己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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