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百花宴后,天气转暖,村子里都恢复了劳作。

    正是百花盛放的时节,各处苗圃、苗木铺子,都赶着旺季做生意,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虽赶不上这一波花市,顾家也要忙育苗。四月初,花苗冒出了寸许长。

    这日顾观月与张娘子、孔胜等在家给花间苗,何嫂子在院内浆洗衣裳,时鸣就从院内井里提水浇菜畦。

    正值仲春,万物生发。水从光滑的石井台一路滴撒到小小一方菜地旁,鸟雀儿就着小水洼喝水,随着时鸣的走动,一下子扑楞楞飞起来,一下子又落回地上。泥墙根里传出清越的虫鸣,一只灰白的猫儿追着蝴蝶在菜畦里窜进窜出。

    孔胜向顾观月交待着,从哪处预定了多少花苗以作备用,何时可以送到,又说起麦子已经开始灌浆,丰收可望,需早早定下短工来,以免麦收时忙乱。

    顾观月见他操心的事多,人黑了两分,瘦了一圈了,诚意道:“您老人家总是一个人跑前忙后,也太辛苦,给您雇个小子来,帮您跑跑腿。”

    张娘子说道:“以我的意思,长长久久做生意,还是买几个人来妥当。”

    何嫂子也插言道:“娘子说的是。小娘子别怪我多嘴,我们以前也经过几个主家儿,要紧的人都是要买断的。”

    顾观月点头笑道:“正是要您两位积年的经验呢,哪里会怪罪。”

    于是和孔胜商议,“师傅瞧着,跑腿的小子买一个,若有好花匠能买断最好,不能买断的就与咱们签长契。古家庄种地的老把式,教两天也能学一些微末技艺,到时候也用得着,需早早地定好。”

    这说的是做杂活传递消息的、比孔胜次一等的种花师傅、耕地除草的老农,一共三波人。人上不能悭吝,宁肯都想在前面。

    正说着呢,忽见二门上,李蔚的堂姐素心一边急着走进来,一边问:“婶子,县里我婶子让人送信儿来,说是金珠那里发动了,我娘和我要去看看,您老同去不?”

    张娘子扔下手中花苗,喜道:“果真?那要去!”娘儿两个,跟了素心和她娘,上了李家派来的大车,一起去县里。

    到衙前巷,车将将停稳,时鸣就跳下去依序接了她们娘儿四个,匆忙进了内院。

    后罩房顾观月原先住的那间做了产房,她们到时,曹老安人与李蔚正坐在厅内,小曹氏的亲娘和收生婆婆在产房里照应,周婆子、周嫂子等人进进出出地端热水、送草灰、找尿片,忙忙叨叨。房里面小曹氏的声音一叠紧似一叠,听着高亢有力。

    张娘子等忙向曹老安人道喜。曹老安人一生子女四个,都长大成人了,连四郎都是长到十五六岁才去的,对妇人生产一事倒看得没那么重,接生婆婆也说小曹氏这胎怀相好,她便老神在在的,不像李蔚那样满地乱转。

    听得张娘子道喜,她便回道:“刚进去半个时辰,才将又吃了一碗浇头面,这才开始呢。”

    不料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产房里收生婆婆说:“快了,再使把劲儿,看到头了。”

    这下子曹老安人也端不住了,娘儿几个都挤在帘子外面,着急地听着消息。

    再一时,里面传出一声有力的啼哭,小曹氏的叫声也停了,收生婆婆喊道:“好了——呦,是个小子,娘子快看看。”

    李蔚嗖地一步窜过去,掀开帘子进去了。曹老安人喜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处,左右两边紧紧拉着她妯娌和张娘子的手,高兴地一连说了两声:“是个小子,是个小孙子。”

    正说着话,收生婆婆抱出孩子来,送在曹老安人旁边看,曹老安人谢她:“嫂子辛苦了,多加半贯喜钱。”喜得收生婆婆点头哈腰。

    张娘子从旁直道孩子长得俊,尽挑了三郎和金珠好看的地方长。

    顾观月遂借光也看了看,只看到个皱巴巴的孩子,也没看出长得像谁,就罢了。

    进去看过小曹氏,因她产后体弱,说不了几句话,顾观月便出来站院里,搅着水玩那缸里的大鲤鱼,任思绪乱飘。

    曹老安人坐在厅内看着她,问张娘子:“四娘还是这样,说她稳重,偏又透着活泼。也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了,怎么总定不下来?”

    张娘子听了曹老安人的话,愁道:“说起嫁人就叫着头疼,还说什么生意不成,无以为家,我也管不了她。”

    顾观月隐隐听了她俩的话,也不进去找不自在。心道:也不知合适我的人这会儿在哪儿呢,还是先把事业做起来,才有得挑。

    过完端午,进入麦收时候,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平整出土地。

    她安排了麦饭,指使何嫂子到屠户家下定一扇猪肉,买了几十斤鸡子,收了自家菜地里现成的落苏、青瓜,看看不够,又找东嫂子张罗了一些,堪堪凑了一大车吃食,这才作罢。

    她自己派时鸣一日日去田里看,每日听时鸣来报:

    “收了一大半了”,

    “哎呦小娘子幸好没去,他们那些田汉连短襟都穿不住”,

    “快收完了”,

    “幸好他们庄子上有一大片打谷场,就这样还不够晒呢”,

    “我还是头一回看人扬麦子呢”

    ……

    时鸣每日回来,便一边灌水一边嘁嘁喳喳汇报,听得张娘子说她:“一个人倒顶三个人,又能干,又能说。”夸得时鸣越发得意了。

    如此过了二十来天,麦子都收好了,留足课税,剩余的封藏入库,七十亩地也均已平整好,随时可以下花苗了。

    顾观月与张娘子一起算账,按市价一折算,除了给吴家交租,归还李修借予的一百两银子,竟还能剩两百贯钱,连后面半年雇人、种田的花费都有了。

    花圃,可以动工了!

    张娘子给她拿了浅露,一定要她戴在头上,又嘱咐:“外头人多,不要卸下来,天虽热,你忍着些。”

    顾观月应了,道:“与我遮阳倒是好的。只是阿娘,我今后要做大事的人了,免不了抛头露面,咱呀,也别掩耳盗铃了。”

    说着,忙催车把式,“快走快走,晚了又招阿娘数落了。”笑靥如花向张娘子一耸鼻子,她溜走了。

    张娘子在门口叹气:“管不了啦。”

    何嫂子笑道:“这就不是个寻常小娘子,娘子宽了心,任她施为去吧。”

    张娘子听了这话,颇有些骄傲,道:“谁说不是。”两个人说着话回去,掩了门。

    车至古家庄停下,顾观月站在田边,看田地新翻过,广袤平整,散发着一种滋润的气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么一片天地,任她作为了。

    她站在最南端,望北看,对孔胜说:“从这里开始,田地需要围起来,只在西南角留篱门,许得两架马车的宽度。”

    孔胜便问:“怎么围?”又转头嘱咐小子,“记下来。”

    “四面可种桂花、梧桐等,搭好架子。树与树之间,密密地种枸杞、忍冬、花椒等带刺的灌木,等这些长成了,连成一片,便可自成一方世界。”

    两人说着话,一边走一边商议落定,哪里种什么花、种多少,怎么区隔、哪里筑田垄、哪里做沟渠引水,园中要铺几条路……有些是之前在纸上画过的,更多的都需要现场调整,是以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山脚下。

    这是七十亩广阔的花圃,也是以后她的庄园,顾观月心中激荡,指着山脚指挥道:“这里,依山建几间房,如今钱少,先简陋些,供我日常在这里起居、管事,再过两年,就能建起庭院来。”

    孔胜与她商议:“多加盖两间,今后我带着这小子,就住在这里,不用每日来回牌坊村。”顾观月笑道,“正是,就这么定了。”

    登高南面而望,看着几十丈外的茱萸河,顾观月心中,已经勾勒出这片土地未来的样子,那当是繁花满园,阡陌错落,农人忙碌的一番盛景。

    孔胜因问:“前几日何嫂子说,您在给花圃取名儿,可想得了?”

    顾观月笑着点点头,这是自己的庄园,谁能忍住不想取个名字呢,她已经写了几张纸,终于定下来,对孔胜笑答:“已得了,就叫‘花满蹊’,取自杜甫的诗。希望这里鲜花满园,一路相伴。”

    孔胜虽不知杜甫是哪个,也道:“意头好。哪三个字娘子写下来,到时我找人做个牌子挂在篱门上面。”

    顾观月开心道:“好,回去就写。师傅让人做得拙朴可爱些,比如可用块原木,也不必方方正正,留着它原形就很好。”

    孔胜应了,顾观月就盼着花圃快快整理出来。

    一个半月后,花满蹊果然如她所想,渐渐现出雏形。

    西侧和南侧毗邻道路,均移植了大棵的桂花树和银杏树,又以竹栅栏、蔷薇带相隔。

    西南侧开一篱笆门,门上挂一木牌,写着“花满蹊”三个描金边的字,这处供出入,并从这里往茱萸河取水。

    东侧紧邻别家,不能种树,只种忍冬、酸枣、枸杞之类小型灌木围起来。北侧是山,天然的屏障。

    从篱门进去,便见园内月季、蔷薇遍开,八仙花点缀,菊花发枝,锦绣灿烂,牡丹、芍药之类虽过了花期,也绿叶亭亭,又有梅花、石榴、桂花等各各自成行。连那五间房也要封顶了。

    从无到有,不过瞬间。多少事,想着千难万难,做了才知道无有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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