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90

    飞琼郡的事不过几天便传开了,叶凝玉名声渐渐大了起来。

    又几月后,徐府福来运转,徐郡守连升两级,携全家进京任命,半路飞来横祸,偶遇一群山匪,家仆被杀个七七八八,徐府一家眼看难逃厄运,山匪头目忽然发觉新娘曾是旧识。

    徐府这段时间也对新娘甚好,在她的求情下,徐府这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徐府又经历一番变迁没落,新娘也失了踪迹,无处可寻。

    叶凝玉昔日的话一一灵验,民间渐渐多了信徒,朝廷上下纷纷派人寻其一卦,但叶凝玉不算国运,更多的是游走于民间。

    又几年,求卦之人太多了,叶凝玉烦不甚烦,索性带着木一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了。

    世间更难觅其踪迹,更平添一丝神秘,再后来,叶凝玉被民间称为“天机老人”。

    赤烮四十三年,叶凝玉到异世的第九年。

    这些年,她对现世的情感也淡了,也实在搞不懂天道要她来此的意义,她故意篡改他人命格试图扰乱秩序以此对抗,谁知天道不知是何因竟是没有任何惩罚。

    她本就是懒散之人,最近也委实勤劳了些,她日观天象,察觉南边有一座虚妄山灵气充沛,适合静修,决定带着木一乔迁,打算安静度日,随着历史的长河走到终点。

    木一也快十一岁,依旧不爱说话,还有点傻气,性子也不如儿时活泼,闷闷沉沉的模样许是随了她。

    这日,他们路过一座山林时,天色未晚,偶见一只白色的兔子蹦蹦跳跳在眼前。

    如今的天下比前几年愈加不太平,离城近的山林里树根都被挖来果腹,很难得还有这么一片看似祥和的林子。

    叶凝玉忽来了兴致,抓了兔子正思考是要做叫花兔还是烤兔子,木一却以怪异的眼神看着那兔子,不是对食物的向往,而是怜悯和渴望,像是渴求一个玩伴。

    叶凝玉心软了,她将兔子塞到木一怀里:“喏,给你吧,不吃了。”

    木一很高兴,抱着兔子半天没撒手,但野生的兔子哪有那么听话,拼命挣扎想要逃离,叶凝玉见状,从包袱拿出一颗果子,折了截尖细的树枝,又蘸了自己的血,在果子上写了几句咒,写完递给木一:“契约咒,吃了后兔子就会一直跟着你了,不会再跑。”

    木一接过果子,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拿着果子看了半天,忽然往嘴里一扔,一口咽下。

    叶凝玉一看,将木一拽到跟前,拍着他后背,气得直骂:“你是傻了吗?是让你给兔子吃,不是你吃。”

    木一受此一惊,手里一松,那兔子从怀里跳出,蹭蹭蹭跑了。

    叶凝玉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兔子,她将木一搁在膝盖上,啪啪啪拍他后背,想要他吐出来:“快吐出来,吐出来。”

    木一跟了她许久,哪里见过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当下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人家,你这样是不行的。”身前忽然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

    叶凝玉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粗布麻衣,头上挽着一枚普普通通的木簪,模样很是眼熟。

    那女人见到叶凝玉也愣住,又瞧了瞧木一,释然一笑:“是您啊,大师,好久没见了。”见叶凝玉不记得,又解释道:“七年多前的飞琼郡,我曾是徐郡守的儿媳妇。”

    这么一说,叶凝玉倒是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徐辙那缘分浅薄的新娘嘛,还和她有因果之缘的女人。

    面前的人早已褪去青涩的模样,像是破茧而出的蝶,哪怕穿着平常人家的衣服,也难掩一番风采。

    “想起来了,是你啊。”

    女人名叫宋敏慧,五年前被休离了徐府,本想投靠娘家,奈何乱世中娘家也早已没落,颠沛流离下又遇到之前山匪的头目,两人一来二去便成就了一番喜事。

    但宋敏慧一直介意男方山匪的身份,两人婚后便寻了一个普通的村落定居。

    叶凝玉落脚的林子就离他们新兴村不远。

    宋慧敏心里明白,如果当年不是叶凝玉那一番话,自己在徐府也是落不得好,当下便邀请叶凝玉到家里去歇一晚。

    叶凝玉也见天色将晚,也想弄清楚她们之间的渊源,便不再推辞,随她回了家。

    至于木一,契约咒不是不能解,就是有点麻烦。

    但她不想去解了,这一刻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一见木一就觉得亲近,也终于明白木十九名字的缘由,随他去吧。

    宋慧敏夫家姓南,曾是前朝名门之后,赤烮的铁骑踏破前朝国土时,前朝名门望族也没能幸免,索性南家还留了后。

    宋慧敏与夫家育有一子,南轩熠,如今不过两岁。

    叶凝玉初见这孩子的时候,怔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巧了,这孩子正是傅钲的某一个前世。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想起过傅钲了,他就像夜空的烟花,惊艳了刹那的芳华,又沉寂在过往的黑夜里。

    南轩熠身上也有一条淡紫色的龙,所不同的是,傅钲身上的龙闭着双目,南轩熠身上的龙是尚无双目。

    其实,每逢乱世,天道都会选出一些气运之子,但是气运之子能否成就一番霸业,并不是天道注定,而是靠他们自己走出的路。

    每个气运之子身上都会随身附着龙,但气运有强有弱,稍有不慎,行错一步,气运便会消散,直至变为普通人。

    但如果气运之龙开了双目,龙气便会生生世世护佑宿主,但每转世一次,龙气便会损耗一些,直到最终完全消散。

    傅钲的某一世显然是当了皇帝的,不然龙气不会护他那么久。

    那很有可能就是南轩熠这一世,可她看了半晌,觉得南轩熠身上的龙怕是成不了气候。

    不过拇指大小,虚弱的模样让人捏把汗,就怕来一阵风都吹散了。

    看着幼小的南轩熠,她心里一阵阵古怪,总有一种罪恶感徘徊在心头。

    本来都快要遗忘的人,又以这样的方式强行出现在她生命中,她突然生出一股想将天道拖出来打一顿的冲动。

    傅钲这一世的小时候一点也不可爱,站在旁边总是想扯她的胡子,一不留意她刚粘上没几天的假胡子差点被他扯掉了。

    宋敏慧见状急忙呵斥了他几句,又转头带有歉意的说道:“稚子顽劣,唐突了大师,还望见谅。”

    叶凝玉众多思绪仿佛是揉成团的毛线,也不知该说什么。

    宋敏慧见她没反应,有点尴尬,又觉得高人可能就是这样冷淡的作风。

    她暗自思忖,几年未见,大师到是未曾变样,也不知如何开口让她为熠儿算上一卦。

    叶凝玉一般很少去揣摩他人的心思,但看到宋敏慧犹豫的神态,又哪里不知她所谓何事。

    当下便大大方方地直接说道:“子非池中物,有鸿鹄之志,只要一心向善,也能有所成就。”

    夫妇二人听完都很高兴,南父笑呵呵地说道:“不望他有何成就,只望他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晚饭后,叶凝玉谢绝夫妇俩人的挽留,带着木一继续赶路。

    行至半路,木一忽然嚷着肚子疼,叶凝玉塞给他几张手纸后等在一旁。

    没过一会儿,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木一的惊呼。

    叶凝玉急忙过去一看,木一呆呆地站在一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婴,那婴儿甚是瘦小,小脸皱皱巴巴的挤在一起,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她将女婴抱在怀里,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像被电击了一下,这女婴与她气息并无差异,并且同出一脉,一瞬间,她仿佛也看到了女婴长大后的样子,与她长相一模一样。

    要不是她失恋已久,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忽然生了个私生女?

    这女婴出现的异常奇怪,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木一,木一这才回过神来,焦急地解释:“珠子落地成精了!”

    叶凝玉一头雾水:“什么珠子?”

    木一犹豫不定,见她目光不善,这才吞吞吐吐地解释。

    原来当年叶凝玉自挖眼珠,将眼珠扔了后,木一也不知想些什么,也不觉得害怕,趁她不备,捡了回来。

    没成想才过了一天,那眼珠竟是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琉璃珠。

    木一便一直将珠子戴在身上,今日也不知为何,珠子落地忽然变成人。

    叶凝玉这才恍然大悟,突然想起她师傅曾给她算过一卦,说她执念入世,因她早已记不清自己的来处,以为师傅说的就是她的来源,不曾想,他竟是看到了她的未来。

    执念入世,她刻意抛弃的曾经竟是有了意识,只等一个契机幻化为人,南轩熠就是这个契机。

    今日从木一意外与她结契,又见到傅钲的前世,再遇到她执念化人,这些事都让她有点难以接受,像一座山重重的压在心头。

    命运像是一个圈,她以为能逃脱,谁料他们都是圈中人。

    叶凝玉足足想了一整夜,也理不清这万般头绪。

    晨曦渐起,她坐在山巅,脚下是连绵的青山,晨光投在她脚旁,一寸一寸往身上爬。

    她看着怀里的女婴,微微一笑,草木飞鸟皆可成精,怨气重了也能滋生鬼怪,执念化人又有何不可?

    纵然成人,是她也不是她,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她抬手又挖出唯一的一眼,鲜血滴答落在婴儿身上,转瞬即逝。

    她将眼珠推进婴儿眉心深处,封住了女婴与她的羁绊,从今往后,她是她,她是她。

    后来,她将女婴交给宋敏慧时,宋敏慧问:“可取了名?”

    叶凝玉想起那一缕晨光,轻声说:“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无姓,就叫阿昭吧。”

    又五年,叶凝玉路过新兴村,悄然去“看了看”南轩熠和阿昭。

    彼时的她已经双目失明,见他们一面还是借了天眼。

    南轩熠身上的紫龙已经凝实了不少,龙目初见端倪,已然有了气候。

    阿昭身上的气息也与她完全不同,天真活泼,如今正踩着南轩熠的肩头爬树,两人旁若无人,喜笑颜开。

    南轩熠身上的龙目本不会那么快长出,但受阿昭影响,已经大有可观,阿昭是她的执念,也是南轩熠的点睛之笔。

    她也终于明白天道让她来此的目的,渡她,也是成就傅钲。

    春光正好,她悄然而来悄然离去。

    新兴村也不过两年的命数了,但这才是南轩熠和阿昭的起点,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又二十七年后,南轩熠坐在玉兰树下,数着满枝的花,她隐在暗处,看着他在求而不得之中,慢慢合上了双眼。

    也明白了傅钲初见时对她的好感从何而来,傅钲曾说,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生命中的圆满,原来,他等的圆满从来都不是她。

    五十年后,听到阿昭的那句“不悔”,她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她想告诉阿昭,她是执念所化,没有转世的机会,唯有长生才能永存。

    也想告诉阿昭,当年她说圣女不可婚配,也不过是嫉妒心作怪。

    可说了又有什么用?

    最好的年华让他们彼此错过,阿昭晚了五十年,南轩熠一世一世的等下去,却不知等的本是不会再出现的人。

    天道想要渡她,但没料到竟是将她留在了更深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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