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恒远手臂都已经红肿，青色的经络像要爆开一样，又加上有伤在身，本就难以坚持，看到傅钲故意朝他而来，絜钩长尾还紧随其后，像削土豆一样削下不少岩石。

    他眉头一跳，傅钲这混蛋是想干嘛？公报私仇？！

    傅钲瞧着他质疑的眼神，都要气笑了，余恒远不是高智商吗？依他看来，就一蠢货。

    他虚晃一招，躲开絜钩的攻击，朝蠢货说道：“帮我拖住它，就一小会。”

    余恒远顿了顿，他不敢再开口说话，怕泄了灵力，只得点头。

    傅钲应了下，在尾巴拍过来的时候喊道：“就现在。”

    余恒远快速祭出自己的长剑，替傅钲接下这一击，顿时只感到排山倒海的力量压过来，长剑顿时裂成几节，自己也身形不稳，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手臂力量一松，哗啦啦一声，铁链松动，又拼了命稳稳抓住拉紧。

    再回首，傅钲早就不见了踪影。

    “妈的！”他心里骂了傅钲几声，怕泄力，收拢思绪，又老老实实闭嘴了。

    傅钲在余恒远挡下的那瞬间，将体内的不适压下，运起浑身的力气，再借着含章的力，身如闪电，竟是快速地朝絜钩像山一样的身体奔去。

    絜钩身有翎羽，但是因为要防御雷电，浑身的羽毛都是张开的，他们伤不了它，但是羽毛鳞甲之间都是有缝隙的，又是那样大的身躯，鳞甲都比他身子还宽大，缝隙自然也大。

    所以，他钻到了缝隙之间，这招还是当时在鬼镜里，他们对付丝丝时学到的。

    傅钲奈何不了鳞甲，可这白花花的肉还是有办法的，他把含章变成锥子，一下一下扎进絜钩肌肉里。

    絜钩被扎地大吼一声，想伸手去挠，傅钲就立即换了位置，像游击战一样，扎一下换个地方，扎一下换个地方，这些对絜钩来说，虽然不是致命的伤，可也耐不住傅钲像只跳蚤一样在身上窜来窜去啊。

    它想收回鳞甲，可头顶的雷又不停歇，别小看这些天雷，有些地方都已经被劈焦了，想把身形变小，可山鬼的力量十分强大，变小又怎么与之抗衡。

    一时间，竟也是焦头烂额，只能不停抖动着身子，想把傅钲甩下去。

    别看傅钲虽然是东扎一下西扎一下，但也是有章法，他一边扎一边躲，一边往上攀，最终目的是絜钩心脏的位置。

    絜钩抖动的身子像是地震一样，一不小心便会被震落，他抓着锋利的鳞甲，嘴里叼着含章，手掌都被割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刚才被絜钩砸到一下，胸膛里火辣辣的疼，身体的力量也不如前，他觉得有点累。

    可他不敢退缩，絜钩可能没看出来，但是青鸟的数量也少了些，天雷的威力也渐渐减弱，叶凝玉的脸色已经苍白，还有刚刚见到的余恒远，也是惨不忍睹的模样。

    他不能退啊。

    “爷爷，您们用鲜血换来的盛世，我会和您一起守护的！”

    他终于到达终点，肌肤下可以感受到絜钩躁动的脉搏，像一只即将要破壳而出的动物。

    他喘着粗气缓了下，眼前有点花。

    絜钩似乎也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它一惊，急忙朝胸膛看去，便看到傅钲举着长剑，对着它心脏位置毫不犹豫的刺下。

    它急忙调动鳞甲去拦，傅钲只觉得四周的鳞甲突然朝他压了下来，他迅速调整动作，将含章立在身前“噗呲——”一声，含章扎进絜钩肌肉里，又因着鳞甲的力量，将含章直直拍了进去，这可比他的力气大多了。

    “嘎哈——”絜钩惊叫一声。

    傅钲都看乐了，这絜钩想不到也是个傻的。

    趁着鳞甲抬起来的时候，傅钲一把将剑拔出来，絜钩又嚎了一嗓子，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低头就用扁平的嘴啄他。

    傅钲左躲右闪，鳞甲像是厚厚的石门一片一片合拢，发出砰砰的声音。

    叶凝玉见势不妙，动作极快的折了大点的鸟，这鸟带着长长的尾巴，翅膀丰满，和刚才的青鸟相比精致漂亮多了。

    她又将全部的心头血涂抹在鸟眼睛和额头上，还抽出自己的大半精魄附上，化作鸟儿分到半空之中。

    鸟儿在空中上下翻飞，口中还发出悦耳的旋律，鸟身子渐渐聚起一道柔和的光芒，光芒过后，白色的鸟忽然变成五彩斑斓，头顶和身上长出纹路来，尾部也拖着几条长长的凤翎。

    “这是——凤凰？”傅首长呆呆地看着天空，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见到传说中的神鸟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叶凝玉，感叹道：这儿媳妇一般家庭怕是供不起啊！

    凤凰绕着天空边吟边唱，清越的歌声仿佛带着古老的祥瑞气息洗涤着尘世，所到之处，都散发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气势，让人仰望。

    絜钩从属性来讲，终归是鸟类，看到凤凰，骨子里就诞生臣服之意。

    凤凰是百鸟之王，是鸟类的终极梦想，不然絜钩也不会想着种下梧桐树，进化成凤了。

    可叶凝玉的凤凰到底是假的，说到底不过是障眼法，刚开始还能迷惑絜钩一会儿，但絜钩反应极快，没一会便恢复神智，它觉得受到了侮辱，怒吼着对着凤凰便喷出一口污秽的浊气。

    凤凰染了浊气，立即失去光泽，鸣叫声也渐渐消散，纸鸟最终还是泯灭。

    叶凝玉心神一乱，精魄受到重创，即将崩裂，她拼尽全力，将精魄一一收回体内，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

    絜钩发出嘲讽的笑声：“绣花枕头，不舞之鹤。”

    话音刚落，心脏位置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它低头一看，流光四溢的含章豁然插在胸口上。

    原来，刚才傅钲趁它心神被吸引之际，悄悄爬到它胸口位置，趁其不备，使劲浑身力气将含章送到了它体内，做完这些，傅钲又低头看了看青耕，但青耕依旧没睁眼。

    他无力的瘫坐在一旁，捧着青耕笑了笑，也好，这样爷爷是不是就还能在身边了。

    絜钩被刺中，怒从中来，它叫嚣着，长尾变成青色的箭矢直直朝他面门而来。

    可他没力气了啊。

    只能眼睁睁看着宛若利刃的尾巴飞来，他突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像是背着重重行囊的独自走了好久好久的人，终于卸下了一身的疲惫，浑身舒畅起来，他把青耕护在怀里，随后闭上了眼……

    “小钲——”

    “傅钲——”

    几人看到他不躲不闪，坦然赴死的模样，心神俱裂。

    傅首长朝他跑去，可在这里，他才是唯一的凡人，又怎能快得过絜钩呢：“小钲！”

    说时迟那时快，絜钩的尾巴近在眉心，傅钲都觉得那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身的时候，怀里的青耕突然睁眼了，随后身形变得巨大，张嘴一口就把尾巴咬住。

    “嘎哈——”絜钩惊叫连连，尾巴拼命甩动，想把青耕甩下去，奈何青耕就像长在上面一样，纹丝不动。

    青耕咔嚓一口，就把它尾巴咬断，絜钩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形变得软弱，青耕扑闪着洁白无瑕的翅膀，直冲天际，化成一道白色的光芒，只听“叽叽——”的一声，这光芒变成一道粗壮无比的光柱朝他眉心射去。

    絜钩避不开，硬生生挨了一下，它发出痛苦的□□，浑身颤栗发抖，傅钲觉得身下的肌肤变得滚烫，像是炽热的岩浆。

    他一瞬间仿佛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往下跳。

    絜钩的身体像是龟裂开来，层层红光从它身体透出，它身子向着水面狠狠砸去，傅钲有预感，絜钩好像要裂开，当下便抓紧时间往下跑。

    “小钲，再见了。”

    他脚步一顿，迅速回身，便看到爷爷站在身后朝他告别。

    “爷爷！”那一刻，他的泪水决堤而出，他哭喊着想往回跑，傅老爷子微微一笑，身影逐渐变淡，慢慢融进白光中。

    “爷爷别走！”傅钲伸出手，想把那虚幻的影子抓回，可絜钩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脚下的肌肤也像泥潭一样，一个不察，他差点摔进去。

    手臂被人扯住，接着身子一轻，被人提了起来，他回头一看，余恒远立在半空，面色不善的盯着他：“想死，可以死远点么？”

    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无助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光默不作声，任凭余恒远将他拉走。

    余恒远还记得刚才差点被他阴的事，没好气的把人扔在傅首长面前，又走到叶凝玉身旁上下审视一番，见她十分虚弱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心疼无比。

    叶凝玉自始至终没回头看傅钲一眼，她盯着絜钩，看它身上的裂痕变成道道沟壑，看它沟壑中溢出的红光，看白色的光芒全部没入但絜钩体内，看絜钩渐渐没了动静。

    她像是在看着这一切，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宛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眼仿佛带了疏离和冷清。

    余恒远知道，经历此事，她可能明白了一些事，心里也有了决定。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阿玉。”

    傅钲缓了一下，在傅首长的搀扶下向她走来，叶凝玉转过身看着他。

    傅钲低着头沉默片刻，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踟蹰一阵，才开口问道：“我爷爷，他，他会转世吗？”

    叶凝玉苍白笑了笑，笑声带着淡淡的自嘲：“会啊。”

    余恒远皱着眉说：“玉儿——”

    叶凝玉看他一眼，余恒远将话吞下。

    傅钲又问：“我可以在这里再待一会吗？”

    叶凝玉说道：“随你。”

    傅钲一个人坐在海边，面前的絜钩早就化为灰烬，海面上只留下一个铁箱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这里，他和爷爷做了告别，也是他把爷爷再次送了出去，他还差点死在这里。

    他把和爷爷的过往统统回忆了一遍，又把最近的事情回想完，从虐猫案到阴婚，再到絜钩身死，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他从没想过要抗的担子竟是那么重。

    张力凡，爷爷，还有被他捅死的人，要是没有这些，只是普普通通的案子，那么他们是不是不会死？

    他轻轻抚摸着含章的剑身，刚才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手背上长出一层淡淡的鳞片，虽是转瞬即逝，但也足够他看清。

    那么，有朝一日，他是不是也会变成什么物种了呢？

    含章轻颤着身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内心，向他传来暖暖的气息，像是在安慰他。

    他看着这个伙伴，和他出生入死多次，好像也有了自己的神识，可它又是个被封印的英雄，只有特定的场所才能发挥威力。

    他了解了含章的过往，可在他手里，含章也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英雄至此未必是英雄，是他耽误了。

    他坐了好久好久，心中渐渐有了决定，他对叶凝玉说：“阿玉，你能不能帮我把龙魂抽出来？”

    叶凝玉问：“为什么？”

    傅钲低着头说：“我想做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