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某别墅内,空旷的长廊里,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霍少,下午的时候白小姐就出院了,现在病房里没有人。”
“嗯,随她。”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对着电话那头道,“对了,把她睡过的被子床单都拿走收好,不许给其他人用。”
“明白。”
挂断电话,想起白天那个缠绵的吻,霍凌焰有些回味地舔了舔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借着车窗玻璃反射,他清晰地看到当时白穗扬起了手,似乎是要准备扇他。
可最后还是停住了。
或许是舍不得了吗?
她对他果然还是有一点在乎的吧。
想到这,霍凌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画室,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里面有人!
他的笑容消失,脸瞬间冷了下来。
用力地推开大门,果见画室沙发上坐着一个美妇人,姿态优雅,正低头翻阅着一本画册。
“小焰,你回来了?妈妈等你好久了。”
见他回来,那美妇笑吟吟地抬头,露出一张端庄雍容、保养得极好的脸,和霍凌焰竟有三分相似,“妈妈想来画室找你,没想到你不在,就随便看了看......”
“我说过了,这里除了我,谁都不准进来......”他的态度冷淡,满是不耐烦。
待瞥到她手上的画册时,他的神情蓦地大变,“还给我!”
凌心瑶笑容淡了,“你不肯接受妈妈给你安排的相亲,就是因为她吗?”
她打开手里的画册,随手一翻。
里面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孩——每个角度、每个神态、每个动作,都画得栩栩如生,笔触间掩不住的细腻爱意。
是白穗。
“这与你无关!”霍凌焰冲上去一把将画册夺回,眼里满是警惕,毫无温情。
见他如此,凌心瑶的脸色也变了。
她痛心疾首道:“无关?怎么与我无关?这个女孩五百万就把你给卖了!都快六年了,你居然还惦记着她?小焰,你糊涂啊!”
这五百万始终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霍凌焰心中苦涩,但他依旧绷直了薄唇,似乎毫无波澜。
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凤目此时正冷冷地注视着她,里面毫无感情,“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喜欢她,与她无关,与你也无关。”
“她回来了是吗?”凌心瑶的表情很难看,死死地盯着他不放,不放过他一点表情,“小焰,你老实跟妈妈说,是不是她回来了?”
霍凌焰双手插兜,沉默不言。
银色耳钉在灯光的折射下格外耀眼,黑色风衣包裹着他高大的身形,显得几分萧瑟。
“梁伯,请严夫人出去。”
他有些疲倦地敛目,有意无意加重了“严夫人”三个字,果然见她脸色一白。
他又补充:“还有,画室再多加一道锁,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是,少爷。”站在门外的老人颔首,朝凌心瑶恭敬而不失强硬地伸手,“严夫人,需要我给您亲自叫车吗?”
“......好好好,真是反了天了!”凌心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终究还是害怕他的冷脸,提着包转身离开画室。
离开时,她的高跟鞋跟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在长廊上久久回响。
临走前,老管家贴心地将画室的门掩上。
人都走后,霍凌焰独自坐在沙发上,用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画册,眼神温柔。
他缓缓翻开画册,一张张端详,却始终觉得不太满意。
“她好像更美了。”回忆起今天的画面,他心中一动,将画册合上,转身去往画室深处。
这间小小的画室看似简单,实则别有洞天。
房间很大,打开灯,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几百幅画作——
上面有人像、有景物。有些用纯粹的线条勾勒,有的用大块的色彩填充,还有的奇形怪状,看不出是什么,却扑面一股颓丧的气息。
皆是错落有致,风格鲜明,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天光清澈,透过穹顶的花窗玻璃照在大理石地板上,显得鲜艳又瑰丽。
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画笔和颜料,一排排、一列列,画架亦摆放得整整齐齐,立在其中如同昂首挺胸的士兵。
看着虽有些凌乱,却并不肮脏。显然主人有好好打理它们。
霍凌焰静静地望着眼前未完成的一幅画,眼中有光芒闪烁。
在画里,皎洁的明月高悬在黑白色的海上,海面线条蜿蜒,风格怪诞——既像绵长的五线谱,又像女孩飘逸的长发。
天空上厚厚的云像极了裙摆,层层叠叠。以天为躯,以海为发,而在那心脏的位置,正是一轮圆月。
他安静地看了许久,灵感如泉涌,眼中禁不住透出笑意。
最后,他用画笔蘸了蘸颜料,在海面轻轻勾勒了几笔线条,再轻轻一点。
——是一抹淡淡的红。
*
此时,在市中心一套大平层公寓里。
白穗夹了一只鸡翅,稳稳地放到父亲碗里,低声问:“这个饭菜还合您口味吗?”
“好吃、好吃。”
饿了一天的白成洲吃得又香又急,他咬了口鸡翅,细细品尝着鸡肉与蜂蜜的香甜,忍不住感叹:“乖女儿,你的手艺可比监狱里的厨子好太多了。”
白穗:“......”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过,见父亲吃得香,她今日也忍不住多用了一碗饭。
到最后父女俩都吃撑了,皆懒懒躺倒在沙发上休息,碗筷自有专门清扫卫生的阿姨处理。
屋里点了香薰。
光影黯淡,淡淡的香气弥漫,人的心也逐渐宁静。
“从监狱里出来,有什么想做的事吗?”白穗侧过脸瞥了父亲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是去养花种草,跳舞下棋,还是去捡垃圾?去养老院也行,说不定还能见到老同事。”
白成洲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冰块似的女儿也会开玩笑。
他闷闷道:“还没想好,但爸爸不想给你拖后腿,也不想麻烦国家。”
“这你不用担心。养你也不用花多少钱,就是我工作忙,怕你一个人孤单。”
“爸爸确实有一个想法,出来前就有了,但还得再想想......”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稍微透露了点心思,只是说得含糊,“等爸爸想清楚了再跟你说,可能还需要女儿的支持。”
她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说:“好。”
两人就这样静了下来。
半晌,白成洲突然开口:“穗穗,你跟我说说小禾的事吧,爸爸有些想听。”
她笑了,说:“好。”
*
夜渐渐深了。
聊了将近三小时,最后年纪大的还是挨不过困意沉沉睡了,白穗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寝,脑子始终清明。最后起身开了一瓶红酒,高脚杯轻轻摇晃,对着落地窗下的繁华夜景浅酌。
其实她从前的酒量并不好,也有过醉酒的窘态,但经过这么多年商场应酬的锻炼,她的酒量早已今非昔比。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想到这,白穗下意识抚了抚唇。
哪怕过了这么久,她的嘴唇依旧有些红肿,可见他当时吻得有多疯狂。
像狗一样。她想。
霍凌焰没放下,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她自己似乎也没放下——在他的唇印上来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还是会对他心动。
本以为高中那年的感情只是少年冲动,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沉迷,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态度决绝,不留半点体面。
可他还是有让她心动的能力。
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相隔的太多太多了。不说她当时尴尬的身份,就说她当时的处境,也不允许她沉溺于爱情。
何况,他家里的阻力也不小。
想到这,白穗自嘲般地笑笑,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
望着天边的月亮,她略略挑眉。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落毛凤凰了。
她用六年的时间让自己羽翼丰满,从此心意自由,无论这段感情的结局如何,她都不会再为人所桎梏。
从此以后,只有她不要,而没有她不能要。
......只是,他真的是个麻烦。
白穗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想到男人炽热执拗的目光,心中隐隐有预感,恐怕她回国后的平静日子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