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宋祈安悔不及当初,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慌忙想要扶起掌门,又不知该不该把匕首先抽出来。

    沈崇山神志颇为不清醒,也不认识宋祈安,只死死抓着宋祈安的脚踝,不断扭动着千疮百孔的身躯,呜呜啊啊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宋祈安混迹江湖也常遇到重伤之人,却没看到过这么惨烈的,更何况这人还是素日里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沈崇山。

    “掌门,你忍一下,我找点药给你止血。”宋祈安咬牙将匕首抽了出来,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伤药一股脑都撒在了沈崇山身上,大约是宋祈安的药粉生了效,沈崇山痛苦挣扎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宋祈安,仿佛在努力分辨眼前人是谁。

    宋祈安边为沈崇山包扎伤口,边一遍遍解释:“我是外山弟子宋祈安,您别怕,我不会伤害您。”

    沈崇山虽不再挣扎,看向宋祈安的神情仍是有几分警惕,两人所处之地危险万分,宋祈安必须得带沈崇山尽快撤离,但让她拖着个大男人在树林里走,更何况还是个不完全信任她的人,委实是难为她了。

    思忖片刻,宋祈安掏出了“小胖”,这只蜈蚣本是沈淮之的东西,大约是怕宋祈安毛手毛脚养虫子弄伤自己,沈淮之便将“小胖”送给了宋祈安,有小胖这样毒性烈、性格好,认主又机灵的虫子在,每每宋祈安遇到些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不服管的虫子,小胖都会出面把他们管教的服服帖帖。

    不过小胖也不是万能的,只能对付些体型小的家伙,遇上某些大蜘蛛毒蛇什么的,便讨不到便宜。

    宋祈安心思微动,将小胖凑近了些放在沈崇山面前,果不其然,沈崇山虽认不得眼前人,却对小胖还有些印象,面上防备顿消,两行血泪倏然落下。

    宋祈安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沈崇山用力一推,推得险些从山坡上滚下去,宋祈安慌忙拽住了身侧杂草,手掌立时被野草割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她仓促爬起,却听得沈崇山对她道了句:“走……快走……小心熊……”

    沈崇山话未说完便晕死了过去,宋祈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沈崇山从鬼哭崖崖底拖去了一处隐蔽的洞窟。

    宋祈安摸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沈崇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全身多处骨折,除鞭伤、烧伤、剑伤外,脖颈处还有许多被虫子咬过的痕迹,可想而知,他这几日遭受了何等的折磨。

    如果门中已非沈家地盘,那沈淮之岂非……

    宋祈安是个急性子,将洞穴稍作遮掩,作势便要继续上山。

    洞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是吐血的声音,宋祈安迈出的脚步定在了原地,说实话,旁人的死活她没那么在乎,但这人是养育沈淮之长大的人,也是沈淮之最敬重的人。

    犹豫了半刻,宋祈安还是离开了洞穴,洞中人吐过血之后渐渐没了动静,似是又昏了过去。

    孤月破云而出,整座鬼哭崖虫鸣声四起,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不一会儿,宋祈安气喘吁吁揣着几株草药和虫子赶了回来,沈崇山胸口那处伤必须得尽快处理,她的药都用完了,只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好在鬼哭崖人迹罕至、草木茂密,找几株药草不是什么难事,而沈淮之也恰巧教过她,借用某些虫子的咬合力暂时闭合伤口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宋祈安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忙活了一夜,竟是倚在山洞石壁旁睡着了。

    一只几近透明的蝴蝶忽闪着翅膀自山洞缝隙钻了进来,它先是在沈崇山身边盘旋了一阵儿,而后调转方向,向着宋祈安飞了过来。

    “!!!”宋祈安慌忙伸出手,蝴蝶翩然而至,落在了她指尖,触角轻动,原本无色的翅膀渐渐生出了颜色,细看之下,那些斑驳的水墨,最后组成了几个字。

    “安好共勉,速走勿念”。

    宋祈安盯着那几个字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蝴蝶被沈崇山的痛苦□□声惊动,倏然褪色离开了山洞。

    “掌门,你醒了?”宋祈安躬身上前,发现沈崇山混沌的眼睛果然恢复了两分神采。

    “宋……你是……宋……”沈崇山竟然认出了她。

    宋祈安又惊又喜握住了沈崇山剧烈颤动的手:“是我,我是宋祈安,是沈淮之那个‘累赘’的小师妹。”

    从前因着宋祈安的身份,门中弟子大多都不愿意与宋祈安走太近,带着她一起学习更是想都别想,也就沈淮之脸皮薄,道德感强,对着油盐不进的宋祈安说不出什么重话,一来二去的,门中人都默认了宋祈安是沈淮之的“累赘”。

    沈崇山却是挣脱了宋祈安的手,固执的将手探入自己衣襟,似是想要翻找什么,宋祈安正觉得奇怪,便见沈崇山自怀里颤颤巍巍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块染了血的牌子,硬塞到了宋祈安手上。

    那是神木阁掌门令,世上独一无二的掌门令。

    与此同时,还有一块染了血的布。

    “这是……”宋祈安愣在原地,半信半疑打开了那块布,但可惜的是,那块布已被鲜血染透,只隐约能看清几个字,但这也足以令宋祈安明白眼下门中的局势。

    见宋祈安将这两样东西确确实实攥在了手里,沈崇山长舒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待宋祈安想要再询问时,却见沈崇山已绝了气息。

    一山掌门,就这样悄无声息狼狈死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山洞里,后事交代得仓促而又草率,实在是令人唏嘘。

    宋祈安紧紧攥着沈崇山托付给自己的烫手山芋,在山洞里静默无声独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山洞里光线再次变暗,直到山洞外传来熟悉的虫鸣之声,直到她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今夜无月无风,虫鸣声更甚昨日,宋祈安悄悄挪开洞外遮挡,抽出随身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滴答滴答”的鲜血落在洞外,很快便吸引来了潜伏于附近嗜血成性“毒虫”的注意,做完这一切之后,宋祈安收刀连退数步,同时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小胖。

    毒虫们发觉威胁远离,纷纷自暗夜里探出了脑袋,在几只迫不及待的“探路先锋”确定无事饱尝了鲜血之后,其他虫子纷涌而上,先是啃噬了洞外染了血的枯枝烂叶,而后循着血气钻进了山洞。

    借助虫子们的力量,毁去沈崇山一身血肉,大约也算得上“归于山林”,没有违背历代神木阁掌门的归宿。

    今夜过后,即便有人找到此处,也只会发现一具白骨,沈崇山一日未找到,神木阁的异心人便一日不得安心,宋祈安怀揣着神木阁上下垂涎之物,在日出前离开了鬼哭崖。

    她终于明白,离了京州,离了她的贵女千金身份,除了不给人添麻烦,她什么都做不了,既然沈淮之让她走,便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沈崇山在认出她之后还愿意将掌门令交给她,她便会把这块烫手山芋接到底。

    “沈淮之,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答应了我的事还没做,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沈崇山那个老家伙丢了,让你哭坟都找不到地方。”

    次日清晨,宋祈安像往常一样,气势汹汹跑去了山门外,守山弟子不胜其烦又不能真对宋祈安怎么样,只得装模作样先是告知了宋祈安“沈崇山被奸人所害下落不明”,而后转达了“沈淮之要留在门中,查清掌门遇害一事”的决定,最后委婉请宋祈安离开,僵持无果,宋祈安讪讪离开了南疆。

    入南疆府审查等候入京的日子里,宋祈安知礼明仪,挑不出半分错处,加上她这三年往来京州,常跟南疆府的人打交道,稍加贿赂,宋祈安得以提早一天离开南疆府,借着这点时间,宋祈安回到了鬼哭崖后山。

    在这三个月里,宋祈安托人探明了神木阁情况,没了掌门令,谁做掌门都名不正言不顺,熊怀义自然不会轻易将掌门实权交给资历尚浅的沈淮之,而在沈崇山和掌门令下落没有眉目前,谁也不能轻易驱逐前沈崇山最看重的义子,靠着这点微末的制衡,沈淮之留在了神木阁。

    既然如今管事的是熊怀义,宋祈安当然不会放过给他找麻烦的机会,她将沈崇山的遗骨一块块捡起用布裹好,带去了鬼哭崖崖底,她在那里放了把火,大火焚毁了沈崇山的尸身,同时也破坏了崖底机关。

    没了机关暗器的鬼哭崖,便失去了一道重要防御,熊怀义必然要分出精力来修复机关,追查放火之人的下落,如此,宋祈安也能为她和沈淮之,多争取些时间。

    在这里她宋祈安施展不开拳脚处处受制,但只要她回了京,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要借沈崇山的遗骨,彻底肃清神木阁真正的异心人。

    宋祈安没想到神木阁的反应比想象要快,回京路上,她便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的追杀,万幸的是,宋祈安同时也遇上了班师回朝的武侯大将军。

    “岂有此理,这还有天理吗!”杜月姝按捺不住火气险些跳起来,被宋昌明堪堪拉住。

    “神木阁的人竟敢追至京州地界追杀你,此事绝不简单,恐还有其他势力掺和其中。”宋昌明说得不错,神木阁偏巧在这种时候牵扯进了“崔驸马”的案子里,细究之下不得不令人心惊。

    “难怪今日听贺老说,你虽为神木阁弟子,却毫不偏颇,公私分明……”宋昌明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女儿用意:江湖何处不能容身,神木阁已非昔日南疆清流,借朝廷之手将其连根拔起最好,即便不能,也能借此事将神木阁这个南疆神秘门派引于人前,再难行黑手害人。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根本无需她刻意安排,崔驸马一案很多线索确确实实指向了神木阁。

    宋昌明思忖片刻:“安儿,为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主意,爹不过问你的事,但你必须向爹保证……”

    宋祈安抬起手,做了个立誓的姿势:“女儿向天地、向宋家先祖、向爹娘立誓,绝不做伤天害理、累及无辜、有违公义,危害家人和自己的事。”

    宋祈安话落,宋昌明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宋祈宁身上。

    “啊?我也要?”一旁吃瓜的宋祈宁愣了一下,在父母的注视下,只得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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